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冬日的夜晚，只能听见外面寒风呼呼吹过的声音。饶是我心里有许多的话，此刻也无法拖着病体爬上房顶灌凉风。

　　况且，阿瞳是姑娘，不比叶寻，我也不会在这种天气里拉着她去房顶上看星星看月亮，再说，太原的夜空再好看，也不及我们偷偷溜上三星望月看到的花谷的星辰。
　　不过在屋子里也很好，我看着阿瞳忙来忙去的身影，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像是连外面的兵荒马乱都没了一样。

　　“瞧我做什么呢？”
　　阿瞳发现我看着她，把桌上的东西收好，在我对面坐下。

　　“许久不见，得把从前的补上。”
　　“罔别人称你一声‘裴先生’，油腔滑调。”
　　“那是叶寻，那可不是我。”

　　我觉得有许多的话想同阿瞳说，想知道她去了哪，可曾受过苦，也想把我在太原的故事讲给她听，可她此时真真正正地坐在我的面前，我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想这么看着她，就这样一直坐着，都很好。

　　桌上的油灯将阿瞳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有些模糊。灯芯跳跃，她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怎么又不说话了？”

　　“你嫌我‘油腔滑调’。”
　　“裴卿，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贫嘴？”
　　阿瞳伸出手来捶了我一下，就像从前在花谷时嫌我笑话她不会称药时一样。

　　“咳……疼。”
　　“哎呀……我，我忘了你还有伤，你……”
　　“又是骗你的。”

　　同一招得逞了两次，我搂着怀里的人，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有一年没见，可是阿瞳还是那个傻傻的阿瞳，这感觉不错。

　　“你个骗子……”
　　可是阿瞳的声音，突然像哭了一样。
　　“怎么了？我在这呢。”

　　“你就是骗子！害人担惊受怕，到了哪都不说一声，我一路找了那么久也不见你一点消息……”

　　我确实是在逃避。
　　我那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不知道怎么跟她道歉，不知道应该再怎么和她相处。不过事实证明，是我想错了。我以为自己想清楚了，其实我早就钻进了死胡同里。
　　其实什么都不用，只要见面了，就足够了。

　　“对不起。”

　　已经思索过良久的话，终于出口，好像心里一直悬着的东西终于放下了。那么我对她的愧疚，就从此时起，用以后所有的时间来偿还吧。

　　“嗯？”阿瞳有些惊讶，她眼里仍有泪水，却已停止了哭泣。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花谷的。我以后，不会了。”

　　“你在向我道歉吗？请求我的原谅？”阿瞳忽然破涕为笑。
　　“所以木姑娘，愿意原谅在下吗？”
　　“我要是……不原谅呢？”

　　我发现阿瞳也变了，变调皮了。
　　“那在下只好等到姑娘原谅了。或许那时候我们都白了头，像祖师爷那样要拄着拐杖走路，在下再去拜访姑娘，姑娘就会原谅我了。”

　　“反正我怎么都说不过你，我不和你说了。”阿瞳赌气一样把头扭向一边，可我却看见她强忍着的笑意。
　　开心了就好了嘛。

　　“那，木姑娘现在心情好了，可不可以给在下介绍一下而今的情况？”
　　“而今的情况？”

　　“比如，木姑娘是怎么找到在下的？叶斓姑娘所说的李添一是谁？东城……东城的战况如何了？”
　　“我还以为你就跟从前一样，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呢，原来你有这么多不知道啊。”
　　“我睡了六天，自然是阿瞳知道得比较多。”

　　“唉，”阿瞳叹了口气，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里胡乱画着。
　　“我们原本要到山东去拦截史思明的兵马，不过还没赶到，那边的队伍就已经解决了。我们趁夜色回城，正好赶上了狼牙夜袭。”

　　“那会我也没想到就会见到你，谁知道，柳寒锋和叶寻从战场上回来，第一个就带回了你。”
　　“我那时候吓坏了，我以为……我以为你……”

　　我还没等到你呢，怎么舍得离开。
　　“没事了。”我拍拍阿瞳，替她擦掉眼泪。

　　“你伤得太重了，我跟着那位邬先生一直忙到了天明，总算保住了你的命。只是邬先生说，你能不能醒来，还是未知。”
　　“那晚上的夜袭是我们赢了，可是伤亡亦惨重。原本以为狼牙乘胜追击，又要迎来一场苦战，可是没想到，叛军内部出了问题。”

　　“叛军内部出问题？”
　　阿瞳点点头：“就在初六的早晨，忽然传出了反贼安禄山病危，诏立其子安庆绪为太子的消息。”

　　安禄山死了？

　　这个消息于我而言可就是完全地出乎意料了。安禄山一路从范阳打到太原，可从来没听说他生病。突然毙于太原，其子安庆绪自然接替他的位置。
　　这件事，让人不由就会多想。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不过也正是因了这件事，外边史思明、蔡希德的大营都未再发兵，我们也总算能安安稳稳回复一段日子。”
　　“怪不得叶寻顾师妹他们都有空到这边来。那叶斓姑娘所说的那位李添一呢？”

　　阿瞳闻言，笑道：“他们是我在金水镇遇到的。那位柳小兄弟说他认识你，我便跟着他们的队伍一路北上。李小兄弟是天策府兵，长安陷落后，他就奉命只身往藏剑购买兵器。”
　　“所以你们是带了运兵器的队伍？”
　　“是他们带了队伍到金水，正好遇见了我。”

　　如此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联系起来了。
　　叶斓姑娘大概就是藏剑派来押送兵器的，柳兄弟会霸刀山庄，所以跟着他们北上。那时阿瞳正好从马嵬返回金水镇，于是他们相遇，阿瞳顺理成章也来了太原。

　　如果是这样，那我似乎应该感谢一下端午节要偷我们东西的那两个小贼了。
　　若不是他们我也不会遇见柳寒锋，如果我没有遇见柳寒锋，我与阿瞳，又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阿瞳看向我。
　　“你……今天晚上能不能不要走？就……当是，陪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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