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唐端他们果然第二天一早就走了，那时天还黑着，似乎是阴天，我记得我抬头看向天空时，没有月亮，也看不见一颗星子。
　　东方的天空微微有些发亮，可院子中的景色却仍旧不是很清晰，连着院中的人，也只是个模糊的影像。

　　二宝和叶寻都睡着，只有我起来了。
　　天气仍旧很冷，让人一刻都不想多在外面停留。可我此时却想这时间过得再慢一些。

　　我虽然同他们说，若日后得了空，会去看他们，可是我知道，他们也知道，此去一别，便不知何时再见了。

　　“裴先生，李大人会处理关于秦四爷的那件事，不日也许我师兄会登门拜访，将结果告知。只是……”郁小酒停了一下，复又朝我笑了笑：“我们走后，裴先生一定要小心，如今战事吃紧，那狼牙若要报复，必定凶险万分。我和糖堆儿，都希望裴先生永远安全。”

　　“那叛贼泯灭人性，裴先生虽然武艺高强，可到底只身一人，一定要多注意。”玉蝶衣也鲜少地流露出担忧来。
　　“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医术，打人还是可以的，对付狼牙，没有问题。”

　　“你身上有伤，不要逞强。”
　　我闻言看向陆离，他仍旧是那副平淡样子，只是那话里的关心，我听出来了。
　　短暂的相遇，让我多了两个兄弟，即使现在不得已分别，我仍觉得开心。

　　“你们也是，一路小心。”
　　“裴先生，保重。”
　　唐端话音方落，他们四人朝我拱手作揖，我回以一礼，故人，启程。

　　夜色里的身影在我们那不太宽的巷子里渐行渐远，他们出了城，也要分开了吧。陆离和玉蝶衣将会一路西行，入大漠，回明教；而唐端和郁小酒，则会难下，过巴陵，回丐帮总舵。

　　命运它确乎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让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太原这个地方相遇，却又在我们彼此相熟时迫使我们分别。
　　不过还好，过往的回忆仍在，不管日后又要身处何方，到底，我们还是朋友兄弟。

　　清晨我再一次从睡梦里醒来时，太原竟然下雪了。
　　那雪寂寞无声却又纷纷扬扬，也许是唐端他们离开以后才下的吧，此时地上铺了浅浅的一层，就像是覆了上好的轻纱。

　　“哇！竟然下雪了！二宝！小酒！你们快来看！”
　　叶寻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门，却在下一瞬兴奋地高呼。想来他家在江南，甚少见到这样的雪景吧。

　　我倚在门边，看着他兴奋地在雪地里转着圈，喊着二宝和小酒两个小鬼的名字，却突然有些伤感。
　　不知道他们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下雪了？”二宝从屋里冲出来，头发还披散着，就冲进了大雪里。
　　“是啊，下雪了呢！”叶寻把他抱起来，转了个圈，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道：“怎么就你一个，小酒呢？”

　　二宝也摸摸脑袋：“诶？小酒呢？她在君山长大，肯定没见过这样的雪。小酒！小酒！”

　　“裴卿？你靠在那干嘛呢？小酒他们不会还在睡觉吧？往常不是起得最早吗？”
　　“叶大公子，终于看见我了？”
　　我朝他走去，纷扬的雪花里，叶寻站在那，竟显出几分遗世独立来。

　　“你有啥好看的。我是叫他们出来看雪呢，他们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沉。”
　　“他们没睡。”

　　“啊？”
　　“他们走了。”

　　雪花依旧安静地落下，房顶上、院里的石桌上、往常我晒草药的架子上，落下的雪花越来越多，细细密密地铺了一层。

　　院子里安静得好像能听见雪花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它们一片挨着一片，似乎是和自己的兄弟姐妹挤在一起，虽然迟早都会融化，可是同进同退的过往，却始终让人怀念。

　　“走了？”
　　我点点头，看见不远处的二宝也跟着愣在了那里。

　　“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
　　“这么说已经出城了？！”
　　“对。”

　　“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跟我告别？！”
　　“可能是怕你一醒来，大家就都走不了了吧。”
　　叶寻嘛，反正他可以撒娇耍赖，搞不好唐端他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裴卿，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叶寻站在那里，脸上却是难得的落寞。

　　其实我知道他。他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可他最是重感情。对顾师妹是这样，对我是这样，对陆离他们也是这样。

　　杨拾和温蕴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他难受了很久。可他偏偏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难受，他在谁面前都笑得贱兮兮的，可没人的时候，他也会失落，会灌许多的酒让自己忘了那些悲伤难过的事。
　　我想陆离和唐端大概也知道他这个性子吧。

　　总归，不见面，虽然落了他的埋怨，到底，少经了一次离别。

　　“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跟着你师兄天南海北地走，就又见到他们了。”
　　“裴卿你真是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你眼里怕是除了顾师妹没人会安慰人。”
　　“就是啊，怎么了？只有阿悠才能安慰我。”叶寻又开始冒起傻气，那叉腰噘嘴的模样，宛如另一个二宝。

　　“哎，说起来，他们去哪了呀？”
　　听到叶寻这么问，正牌二宝也跑过来跟着问道：“就是啊师父，小酒他们都去哪了呀？”

　　“玉蝶衣和陆离回大漠了，大概去看三生树了吧。唐端要跟着小酒到君山，估计能看到明年春天的桃花。想来他们这日子，过得比我们好多了。”

　　我，叶寻，二宝，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心思。有些人生来就不想把自己痛苦和脆弱的一面表现在别人面前，所以即使内心已经被刺得生疼，可还是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所以我们三个撞在一起，这个话题总会迅速地就被不自觉地带到别的方向上。

　　比如二宝紧接着就问：“三生树？三生树是什么呀？小酒倒是说过他们君山有许多许多的桃花，也不知道和太原城的一样不一样。”
　　然后叶寻就会调动起他走南闯北听来的那些有的没的，开始讲起故事来。从雁门的大雪讲到千岛湖的碧波，从大漠风沙讲到巴陵油菜花。

　　那两人在白雪里，踩出一串串的脚印，让原本因为唐端他们的离开而寂寞的院子，又充满的欢笑的声音。
　　也许这场大雪，也是个送别吧。

　　等到雪霁天晴，我们也会开始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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