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原本的计划，是由唐军派出人手的……”叶寻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了下去，“不过秦四爷他们竟然误会了你的身份，所以你前去拜访，就变得理所应当起来。”
　　“所以你们将计就计？那秦四爷为什么还能得赏？我又是怎么回来的？”

　　叶寻越往下说，我的问题就跟着越发多起来。原来他们没走，原来他们也一直在暗地里谋划，那这所有的一切，又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你不要着急啊裴卿。”大概是觉得我的催促让他很焦躁，叶寻端起桌上的一杯水，咕嘟咕嘟连灌了好几口。
　　“那天晚上，我们是兵分两路的。”叶寻说完这句，看向了唐端。

　　“我和陆离潜入秦府，负责救你，玉姑娘因为之前的身份，可以顺利进入宴席，作为内应。而叶公子他们，则领着他们的队伍，在事成之后，从外面攻入。”
　　唐端的说法简洁许多，而他们那天晚上的行动，也因为他这几句概括，而简单明了起来。

　　“所以，秦四爷的那个足以致命的破绽……”
　　“当然是因为我啊。”玉蝶衣显然很是自豪。
　　不过确实，在我昏迷过去之前，她那足以令世人惊艳的化蝶异术，着实堪称精彩。

　　“秦四爷惜命，不给他灌酒，不引开他的注意力，还有那府中暗卫的注意力，你想下手，怕是不等你的玉石俱焚打出去，你就先被人一刀带走了。”玉蝶衣显然比我更为了解秦府内的布置。

　　“不过，他也有个致命的毛病，他跟普天之下所有因富有却寂寞而日渐猥琐的男人一样，好美色。”玉蝶衣挑眉，而我则看见她另一边的陆离，抓住了她的手。
　　“不过我也很庆幸，裴先生不愧是武艺高强的万花弟子，那一闪而过的机会，到底还是被你抓住了。”

　　“所以你不是陷阱，你真的是机会？”
　　“当然了。”玉蝶衣白了我一眼，似乎在鄙视我提出的这个傻瓜问题，“不过陆离和唐端出手也太慢了，要不然，你连那一刀也不会挨的。”

　　她说完这一句，唐端便立马接过去道：“那府里有狼牙派过来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冒险出手，搞不好所有人都搭进去。”

　　“你就是冷血，别给自己找借口。”
　　“你闭嘴！糖堆儿才不是冷血！”这一句引起了郁小酒的不满，小姑娘瞪着玉蝶衣，看样子就像要现在就打一架一样。

　　还好陆离及时说了下去，没让这两个姑娘真的打起来：“你出手之后，秦府就陷入了混乱，所以我们再出现，就顺利了很多。”

　　“多亏唐端及时发了信号，那时候我师兄已经领着我们藏剑的队伍往秦府进发了，等里面乱起来，再攻进去，正好把你也救了出来。”叶寻笑着道，末了还不忘再夸一句他师兄，“就是你上次见过的叶芳廷，师兄说你那会流了很多血，所以后面的事我都不知道了，我只见你不省人事，就赶紧送你回来了。”

　　“你们……”
　　“我们知道，不该瞒着你嘛。不过你那会真是孤注一掷，而且还那么倔强，一点都不肯让步，我们谁都没法开口和你说，所以你就不要在意……”

　　“我不是说这个。”
　　我不知道我心里应该有怎样的感觉。

　　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机缘，才让我在这偌大的太原城的一隅，看起了草药铺子。

　　我裴卿，何德何能，让这么多的人为了我付出。

　　我知道如果我说出来，叶寻肯定会说，我们哪是为了你啊，我们是为了大唐。
　　可是我是他们救的，我这条命是他们捡回来的。叶寻没有说错，这里的每一位，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谢你们。”
　　“裴卿你干嘛啊，突然这么煽情。”叶寻抱着胳膊搓了搓，“这回数你功劳最大了，我们不过是给你打个下手，顺便也要为大唐挽救一位‘人才’啊！”

　　“不过……李大人……”
　　“李大人说，大战在即，不能让秦四爷的事情影响军心。所以，对外只说，秦四爷是生病而死。”杨拾很好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而他的回答，却把另一件事扯了出来。

　　“大战，在即？”
　　方才还活络的气氛，突然又冰了下来。
　　“狼牙军，确实有要往太原而来的意思。”温蕴叹了一口气，显然也在担心。

　　所以，太原这座城，也要被战火席卷了吗？

　　“动乱不可避免，不过我相信，裴公子已经知道该怎么面对了吧？”邬先生突然开口，然后他起身道：“饭菜着实不错，病也看完了，菜也尝过了，回营里了。”
　　他说完，也没再管我们几个后辈的反应，径直向屋外走去。

　　“前辈！还未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你不用谢我，你要谢就去谢那个给你调养身子的人吧。你若不是这血脉，早就葬在清风明月里了。”

　　入冬的天很凉，即便是我又加了冬衣，不再爬房顶，只坐在院子里，还是能感觉到冷风吹过沁入身体的寒气。

　　好像惊心动魄了那么久，突然这件事情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下来，人反而会不习惯。
　　不过也可能是我睡了太多天吧，这天晚上，我竟然有些失眠了。

　　不过我很意外，我竟然在院子里，又碰到了陆离。

　　“裴先生身上有伤，怎么出来吹冷风了？”
　　难得陆离这么温柔地问话，我冲他笑笑：“陆公子，不也出来吹风了？”

　　“哈哈哈，我记得我和裴先生说过，刺客总是喜欢夜晚的。”
　　“今天不能陪陆公子喝酒了，也不知道来日还有没有机会。”

　　“来日方长。”
　　“可是恐怕陆公子不会留在太原了吧？”
　　果然，陆离听了我这句话，沉默了下来。

　　他抬头望向夜空，天上似乎有许多晦暗的云朵，随着风飘过。

　　“陆公子要回大漠了吗？”他良久没再说话，所以我又问了一句。
　　陆离点了点头。
　　“带着玉姑娘吗？”
　　“我亏欠她太多。”陆离道，他的话里，总好像有一丝怅然。

　　“带她走吧。”
　　听到我这句话，陆离扭头看向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大漠的风沙再大，也总好过无尽的等待。我也曾像你一样，冷漠无情地抛下过一个人，不过我既然已经尝尽了苦果，你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吧。”
　　我也扭头，看向陆离。

　　短暂的相遇，我并不能尽知他的生平过往，我无法猜测唐端和玉蝶衣口中的那个当年，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决然离去，隐姓埋名。
　　我不知道在过去的几百个这样的夜晚里，他是否也曾想起过当年被他抛下的那个姑娘。

　　只是现在，在这一刻，我不想看着两个明明互相深爱的人，因为那些所谓的隐忍、责任而渐行渐远。
　　“信我一次。”

　　陆离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不该属于刺客的疑惑和迷茫。
　　“我记得，我听叶公子说起过那个姑娘。裴先生，你是个很有趣的人，我现在有点好奇，那位姑娘，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她呀，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杨拾？！你们这是要离开了吗？！怎么这么突然啊？”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叶寻的大呼小叫给吵醒的。

　　不过他说，杨拾要走？
　　我披着衣服冲出去的时候，正看到杨拾和温蕴走到了门口，他俩背着琴，还拿了一个布包，那布包我认识，那天大雨，杨拾背着温蕴到我们草药铺子的时候，也拿了这个布包。

　　“杨公子，你们这是？”
　　杨拾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见我出来，赶忙又折身，扶了我一把：“裴先生小心。”

　　等我在院子里站好，他才重新站定，朝我作了一揖。
　　“叨扰裴先生多日，实为愧疚。能得裴先生照料，实乃杨某和师妹的荣幸。只是师门传令，不得不离开，还请裴先生日后多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杨拾的话说得平淡，可他身后，温蕴显然已红了眼眶。
　　“师门传令？”
　　“太原之事，尚有我师兄在此，故而师门传令，我和师妹即日就要启程，往睢阳而去。”

　　“睢阳？”叶寻走上前，收起了他脸上的那三分玩笑之气。
　　杨拾点点头：“如今战火纷飞，我等儒门有志之士，自当鞠躬尽瘁。太原之事既已暂告一段落，那我和师妹也自然要前往下一处了。”

　　“睢阳……恐怕也艰难……”叶寻去了雁门关一趟，显然是也知道了不少东西，他听杨拾如此说，声音也跟着有些沉闷起来。
　　“睢阳艰难，太原不也如是？我虽离开此处，可说来，还是在和大家并肩作战。”

　　院子里，叶寻、唐端、郁小酒、陆离、玉蝶衣、二宝，大家都在，原本有些伤感的气氛，却因为杨拾的这句话，突然又没有那么让人伤心了。
　　“保重。”

　　我们既都是为大唐黎民百姓而战，与其悲伤道别，倒不如微笑着再见了。

　　“阿蕴！阿蕴！”
　　顾师妹推开木门，气喘吁吁地喊着温蕴的名字。
　　“我瞧你喜欢这一本，抄了几天，总算赶上了。”

　　顾师妹手里是一本已经装订好册子，叶寻见状，赶忙贴上去，一边扶着顾师妹，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阿悠，这是什么书啊？怎么之前都没提你说起过？是你抄的吗？抄这个给温姑娘？那能不能也给我一本……”

　　顾师妹却没理他，仍旧对着温蕴道：
　　“阿蕴，你拿去看。我的字马马虎虎，你就不要嫌弃了。”
　　温蕴从她手里接过那本书，原本还在眼眶中的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阿蕴你别哭呀，等我回了花谷，你若还喜欢什么书，只管写了信来，我再寄给你。”
　　“我没哭。谢谢你。”

　　“谢什么呀，你们走得太突然了，幸亏我抄得快，不然就赶不上了。你们现在就要出发了吗？那……路上小心。”

　　顾师妹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女子，可她笑起来很暖，也许是因为是医者吧，总是要照顾病人的情绪，所以她不管什么时候，总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当然，除了面对叶寻。

　　“阿悠，我一定会给你写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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