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夜色下的太原城仍旧如往常般安静，巷子里零星的几盏灯在夏夜的风中时不时轻摇，晃得地上的树影斑驳迷离。
　　门外站着的两个守卫大哥提了一个灯笼，混着我手里这一个，却将这小草药铺的门口照得异常地亮。

　　“守卫大哥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我冲他们两个笑了笑，权当是为自己的心虚做个掩饰。
　　“问你方才有没有人从这经过？”两个守卫大哥却好似没想跟我寒暄。

　　“草民方才在家中熟睡，不曾见到有人经过。”
　　“响声呢？”
　　“不曾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俩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又说道：“晚上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大声呼救。”
　　我忙点点头：“那是那是。不过……这位官爷，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与你们相干。”其中一个皱了下眉头。

　　这我倒懂，太原城里住了半年，有些规矩我还是知道的。
　　袖子里正好揣着碎银子，倒派上了用场。

　　他俩中的一个接了过去，另一个却拉拉他，好似在示意这样会出事。
　　那接过我银子的，显然当了许久守卫了，只见他将银子收起来，又朝我招了招手。

　　我倾身过去，就听他说道：“城南的秦四爷家里进了刺客。幸而没出事，这才让人连夜找呢。”
　　“啊呀，这么严重。几位官爷真是辛苦了。”

　　“行了行了，这边没事我们走了。那刺客武功高强，你可把门关好了。”
　　“自然自然。”

　　那俩人转身又往下一户去，我还听见另一个人向那个接了银子的道：“不是说不让告诉人嘛。”
　　那接了银子的大兄弟却不甚在意：“这一户我知道，早先来了，不过是开个草药铺子，还不会看病，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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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院里，柳小兄弟正站在厢房门外等着我。见我锁了门进来，忙上前问道：“是出了什么事？”
　　我拉着他进了屋，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位唐兄弟。他受了伤，又过于劳累，此刻已经睡了过去。

　　“大抵是任务没有成功，反被人给打伤了吧。”
　　“啊。”柳小兄弟大概也是头次见干暗杀这一行的人，他显然十分惊讶。

　　“明日我去请师妹来给他看看，柳兄弟，明日我这里关门一日，拜托你看好他了。”
　　这个柳寒锋倒是擅长，他拍拍胸脯向我保证道：“没问题。”

　　次日大早，我请了顾师妹来时，那位唐兄弟已经醒了。
　　柳寒锋到底是柳寒锋，我让他看着些唐兄弟，结果他真的坐在那里盯着唐兄弟看了一早晨。

　　我推门进去，就见唐兄弟躺在床上，拼命地把头扭向内侧，而柳寒锋十分认真地盯着他看，好似在认真描画他的样子一般。
　　顾师妹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她看看那两人，又看看我，有些不自然地问：“师兄，这……”

　　唉，我能怎么办呢……柳小兄弟，真是实在……太听话了。
　　我强行扯出一个笑来：“无妨无妨，这位唐兄弟受了重伤，我怕他有什么事，就让柳小兄弟帮忙看护一下。”

　　“看……看护？”顾师妹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我，复又看向柳寒锋。
　　“啊，对，不碍事，你快看看他怎么样了，我觉得他还中了毒。”
　　我只好赶紧把顾师妹扯回病人这里。唉，柳小兄弟，这大概也能算可爱了吧……

　　“人被我点了穴道，我怕他乱动又扯动了伤口。”
　　顾师妹闻言点点头，继而将手搭在了那位唐兄弟的腕上。
　　我在一旁站着，就见她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很严重吗？”
　　唐兄弟听我这么问，也费劲地把头扭了过来。

　　原来他也挺在意自己的生死啊！昨天还不要命地运功打架！

　　“这毒，恐怕……”
　　“没救了？”
　　我还是第一次这般救人，若是果真没救了……

　　“也不是。”顾师妹摇摇头。
　　“有救就行。要什么药材我去找。”有救就还有希望的。顾师妹虽然年轻，可她的医术我还是很信任的。
　　“不是药材。这毒，恐怕得请邬先生来清了。”

　　邬先生就是齐姑娘他们营中那位南疆来的老先生，邬是他的汉姓，至于他在南疆叫什么，他从不曾提起，也没人知道。
　　若是需要请邬先生来，便知唐兄弟中的毒不是普通的毒，兴许还有巫蛊之术在其中。

　　可从昨夜那两个守卫所说的，他应该是行刺城南的秦四爷。那秦四爷我大概知道，是太原城中有名的富户。他有钱不假，可他还能给人下蛊？
　　顾师妹略一犹豫，便起身要回去寻了邬先生来。而此时那位唐兄弟却说话了。

　　“你们不必救我。”

　　他的身子较之昨日似乎更加虚弱了一些，说出的话也有些气息不足。
　　我刚想拦他，却见顾师妹已然回过身来。
　　“医者救人是天职，你既然是病人，又既然让我遇见了，就绝没有不救的道理。”
　　顾师妹说完就气哼哼地走了。

　　唐兄弟大概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我见他明显地愣了一下。
　　柳小兄弟也凑过来，拉了拉我的袖子问道：“裴大哥，顾姑娘没事吧？”
　　“无妨无妨，师妹就是这般。”

　　唉，刚想提醒他，千万别在顾师妹面前提“不要救我”这种话。自打顾师妹小时候跟着大师兄想要救人，却回天乏术之后，她就最讨厌别人说“别救我”这种话。
　　只要谁说了，她就跟谁恼。

　　洛阳的时候叶寻怕她痛，一定要把药都先给她用，结果顾师妹就跟他恼了。叶寻被还带着伤的顾师妹骂了个惨。

　　“师父，这位大哥哥是谁啊？”
　　我正和柳小兄弟说话，就听见二宝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我把这小家伙给忘了。早晨出门时他还在睡着，昨夜他也不知道，现在忽然见到这么大个人出现，可不惊吓到了。
　　我看唐兄弟实在歪着头难受，还是决定将他穴道解了。

　　这回不怕他了，他身体目今虚弱，还是我扶着才勉强坐起来，昨夜大概也是强撑着，这会也撑不住了。
　　“这位是唐大哥。二宝，去倒水来。”

　　二宝挠挠头，又看了看唐兄弟。我猜他肯定在想这大哥哥带着的面具是做什么的，不过看他没乱问，我也不跟这小鬼计较了。

　　“唐大哥，水。”二宝把水端过来，凑近唐兄弟。
　　我摸摸他脑袋，接过水来。

　　唐兄弟好像不太习惯被当做病人照顾。我一个大男人给他把水端过去，他还甚是别扭地躲了一下。
　　“唐兄弟啊，你这水米不进，不好恢复啊。”我意思意思劝了劝他，还是强行给他喂了点水进去。

　　“唐……唐兄弟，我们还不知道你叫啥呢……”柳小兄弟在一边瞧着，突然问了一句。
　　他们唐门，若是做暗杀这一项，大概甚少让人知道自己名字。我刚想随便说句什么把这个问题模糊过去。谁成想，唐兄弟竟然回答了。

　　“唐端。”

　　“啥？糖堆儿？”正把碗放到小桌上的二宝，一脸惊讶地扭过头来，“糖堆儿是个啥？我只听过糖糕，糖块，还是第一次听糖堆儿呢。”
　　我看着他惊讶又兴奋的表情，又看看旁边唐端欲言又止的模样，唉，我这徒弟呦。

　　“成日不学好！”我轻轻拍了二宝脑门一下。
　　“端，端正的端。”

　　“啊呀！”二宝也不是完全不靠谱，他也反应过来自己拿人家名字当玩笑不太好，赶紧说道：“我听错了，唐大哥……我道歉……对不起……”
　　兴许唐端那个银色的面具也吓到他了，这小子其实还是有些惧怕的。

　　唐端摇摇头：“没事。”

　　“你的伤有些重，不知道你是否有任务在身，擅自留下你，实在抱歉。”
　　我决定还是向唐端言明此事。他既然愿意把名字告诉我们，那自然就算交了半个朋友。我们虽然是为了救他，到底还是违背了他本来的意思。

　　不想他却突然轻笑了一声：“回去也不过是死罢了。”
　　我不知他们这般做暗杀任务的人是否只要没有成功，就一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只是既然我已决定救他，就少不得要倾力留下他。

　　“不过一次任务而已，又哪有这么严重。”
　　“你知道？”他有些惊讶。
　　“昨夜来了两个守卫。”

　　他微怔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谢过裴先生了。”
　　“同在江湖，说什么谢不谢的。”我朝他摆摆手。
　　却听着外边院门开了的声音。

　　二宝应声跑出去，就听他的声音又传了回来：“顾姐姐来啦！还有那个会唬人的老爷爷！”
　　二宝怕邬先生，每次碰到邬先生，他都跑得远远的，这次也不例外。
　　邬先生进了屋子，他就在屋外的台阶上坐着，再不进来了。

　　“他？”
　　邬先生指了指靠坐在床上的唐端。

　　他头上戴着南疆特有的巾帽，上面缀了银饰，会因为他的动作发出叮咚的声响。他的头发也不像中原人这般，而是悉数盘起。
　　邬先生的衣服也不同于中原这边，一眼看去便知是南疆那边来的异族人。

　　顾师妹点点头。
　　邬先生便走过去，扶着唐端重新躺下，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口。

　　“你的面具。”
　　唐端有些犹豫。

　　“我们先出去吧。”
　　我拉拉顾师妹和柳小兄弟，带着他们俩出了屋子。

　　邬先生检查起来倒也快。不一会他便推门出来，只神色凝重地说了三个字：

　　“噬心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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