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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潘金莲
1.遇见
我叫潘金莲,对,没错,就是你们口中人人所熟知的那个妖/艳、淫/荡、狠/毒,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潘金莲。
今天是我多少岁了,一百,两百,三百,还是八百一千岁,算了,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的父亲是恩州的知州,家中有一兄一姊,我自小规规矩矩长大,往来的人家常云:“潘氏幼女,聪慧而芳兰”。
及笄那年,我遇见了父亲口中聪而好学、风度翩翩的武家大郎,武植。
那是刚过惊蛰的第二天,我带着贴身的丫鬟去白塔寺,回来的路上却不料遇上暴雨,路面被堵,我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
赶车的潘大无法,只能留我和贴身的丫鬟香儿在车里,自己冒雨去寻人了。
我坐在车厢里,焦虑难安。
此处虽是白塔寺的山脚,但是杳无人迹。白塔寺山路陡峭,并不适合再往回赶,我只能坐在车厢里等着潘大回来。
雨越下越大,天黑沉沉的,压的人心慌意乱。
香儿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冰凉刺骨的暴雨立刻冲了进来,绵绵不绝。
原本还算干净暖和的车厢也瞬间湿了。
香儿立马道歉,但是我哪还有心情去责怪她。
外面的风雨声越来越大,驾车的老马开始焦躁,不停地踢踏着,打着响鼻。
我忽地想起潘大走前嘱咐的话,如果见到老马开始这样,那一定要下车,越快越好。
香儿也感觉到了,我们又惊又怕,拿了一柄伞,相互搀着下了马车。
外面的风雨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刚一落地,我们就被风吹了个趔趄,双双倒在了泥泞的地里。
“二姐儿。”香儿扶起我,见我一身泥水,立刻哭了起来,“二姐儿,你怎么这样了啊,这可怎么办啊,潘大怎么还不回来啊……”
她满身的泥水,脸上也沾上不少,以往干净漂亮的脸蛋登时成了小花猫,又因为哭着,更像了。
我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好笑,“香儿,你这般样子,倒是和家中的阿狸看着一模一样了。”
阿狸是阿姊去岁捡到的野猫,当时一身污水,瘦瘦小小的,阿姊看着心疼,就偷偷抱回了家里,如今已过半岁,整日在家中调皮捣蛋,遇上了喜欢的人,定要闹得那人和它玩的尽兴才行。
而它最喜欢的就是香儿,常常闹得她跳脚,却又苦于阿姊,只敢在私下里威胁它。
听见我这么说,香儿顿时回了精神,“二姐儿,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把香儿和那个小混蛋相提并论。”
见我还在笑,她似怕我再说出什么,拉着我的手道:“二姐儿,来时,奴婢见这山脚下有一凉亭,我们还是去那里避避风雨吧。”
说着,她就搀起了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风雨愈加的大,一阵狂风卷过,暗沉的天边忽地亮了一下。紧接着,轰隆的雷声呼啸。
“啊!”
我们同时吓了一跳,手中的伞也没握住,被狂风卷着打在了老马的背上。
“嘶……”
老马忽地长鸣,受了惊,立刻狂奔走了。车厢没多久就在它的狂奔下散了架。
我和香儿心有余悸,立刻相拥着往凉亭里去。
没想到的是,凉亭里竟然有一男子,正负手而立,在这漫天风雨中看着书。
我们进退不是,香儿看了我一眼,“二姐儿,怎么办?”
我摇摇头,“男女七岁不同席,人家先来,我们自然不能再过去。”
“但是您……”
风把我们的声音送到了男子的耳中,他转过身,见我们在雨中看着他,愣了一下。
他收起书,拱手向我们施了一礼,竟是自凉亭中走了出来。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他说,“这位娘子请。”
香儿立刻拉着我的手往凉亭里走,“二姐儿,既然那位相公愿意,我们还是进去吧,这外面风大雨大的,您一个女儿家,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我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见那男子一直背对着我们站在亭外,就半推半就地任由香儿把我拉进了亭中。
我这时才看清,男子身材高大,穿着一件旧式长衫,即便在这漫天风雨中,他依旧干干净净,不迫从容。
我看向自己,华服锦衣却是满身污水,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紧张和失落。
香儿见我一直看着他,以为我心里过意不去,便过去对着男子行了一礼,“多谢这位相公。”
男子转身,却是头也不抬。
他拱手施了一礼,复又转身,一句话也没说。
但是我还是看清了他的样子,相貌清雅,气质出众。
我看的出神,一时间竟忘了男女大防之忌,直到被香儿唤回神,我才知自己做了什么。
我的心一时间砰砰乱跳,又怕被香儿看出什么,只能低着头装作不舒服。
春天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
仿佛没过多久,暴雨就停了,只余下淅淅沥沥的细雨在不停地下着。
他却没走,一直背对着我们站在外面。
我看着他的背影,竟觉得心里甜滋滋的,恨不得此刻能长些,再长些。
可是终究不能如愿,没多久,香儿就拽着我的袖子高兴地说哥哥和潘大一起过来了。
我握着手中的书,香儿不识字,却不知那一页正写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那是他的书,他当时正看的就是这一页。
我抬头看向他,正巧撞进他刚刚转身的眉眼中,平和而温润。
他拱手,“既然娘子家人已经过来,在下这就告辞了。”
见他看向我手中的书,我一时间方寸大乱,竟生出了偷窥后被发现的羞愧。
“我……”
我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匆匆忙合上了书,竟是不顾礼数,直接塞在他手里,“多谢相公。”
2.亲事
回了家,我生了场大病,缠绵数月都不见好。
那时候,母亲正在为阿姊的亲事扰心,我又生着病,更是让她心忧,府里整日压抑着。
那日,天气很好。
我觉得身子轻便许多,便让香儿替我着了妆,打算去院子里走走。
春日里,母亲着人再院子里种的花开的正好,即便我这个久病的都觉得心情好上许多。
我转头看着身后的香儿,“香儿,替我取些笔墨过来。”
香儿嘻嘻一笑,知我要作画,蹦跳着去了。
我摇摇头,见不远处的蔷薇在阳光下招摇着,忍不住走过去,却在下一刻被突然冲进来的阿姊吓了一跳。
阿姊的衣襟散乱,发髻也歪歪扭扭,脸上挂着泪水,见到我,却哭的更难过了。
“阿姊,”我行了一礼,扶着阿姊坐下,“怎么了?”
阿姊却摇摇头,不住地哭。
我这时才见到她的右边脸红肿着,显然是被打了。
我有些心忧。
阿姊不同意自己婚事的事,我是听说了的。只是我们姐妹在家一向肆意,父母疼爱,从来都不曾被说过重话,更遑论是挨打。
我的心里竟有些难过。
我拿着手帕帮阿姊擦了擦脸,“阿姊,那个武家大郎,你真就不愿吗?父亲眼光向来精准,他定不会害你的。”
阿姊摇摇头,“小妹你不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其他人家,我定是愿意的,但是他只是我们老家一长工,身无长物,若仅凭他曾救过父亲,父亲就将我许配给他,岂不害我。”
“我并非嫌贫爱富之人,也并非看不起他的出身,但小妹你想想,父亲当年出事,恰好是他出现并救了父亲,岂不巧合。”
“再者……”阿姊见我眉目皱着,似有不同意。她拍了拍我的手,“傻妹妹,这些年,父亲资助武家大郎读书还不够吗,非用把自己女儿也搭进去,父亲定是受了那武家大郎的蛊惑,否则怎会突然间生出这样的心思。”
阿姊自以为说的有理,我却不怎么认同,甚至还想起了那天风雨中的那个背影。
若是武家大郎如他那般,不知道阿姊会不会同意。
“若是武家大郎真的有父亲所说的那么好呢,阿姊这般拒绝,岂不后悔。”我问阿姊。
阿姊摇头,“我不信武家大郎有多好,即便有,我也不后悔。”
“更何况,”阿姊看着我,“小妹,我不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父亲身为一州知州,怎会被一长工所骗,阿姊真的不愿意吗,或者我们可以求了父亲,偷偷见了那武家大郎一面再说。”
阿姊摇头,“不见,父亲和家中下人多次说起那武家大郎长的好,这一点,我是相信的,但若是我见了,因他貌美而又同意,更是不妥。”
阿姊的性子自小就倔,就连我都劝不动,怕真是没有办法了。
我只能在院子里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又在送她回去后去见了母亲。
母亲正在屋中垂泪,父亲黑着脸坐着。
我上前行了一礼,想了想,直接开口问道:“这两年上门求取阿姊的好人家不知几何,父亲为何一定要阿姊嫁给那武家大郎?”
“你一个女儿家懂什么,”父亲皱着眉,随即甩手,“大郎聪明好学、文武双全,不出几年定能高中,我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会害了自己的女儿不成。”
“可是阿姊不同意啊。”
父亲站了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不同意。”
我有些心焦,匆忙间拽住父亲的衣袖,“父亲是一定要阿姊嫁给武家大郎吗?”
“怎么?”父亲沉下脸,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你是想给你姐姐求情?”
我摇摇头,“父亲,既然阿姊不同意,那便我嫁吧。”
——
自那日我语出惊人后,时间又已过月余,父亲却始终没有答应我。
阿姊曾过来劝过我,甚至为此还松口答应了婚事,但是父亲却不同意了。
阿姊为此大病一场,认为是她害了我,她却不知,我见过那武家大郎,就在那天风雨中。
父亲曾说过送了武家大郎好些衣衫,那天他穿的那件旧式长衫的袖口上有一个莲花,是我往年为父亲做的。
我想若是让我嫁人,那嫁他比任何人都要好。
只是父亲一直没有松口答应,我也不敢表现太过,却每日都等的心慌,日渐憔悴。
好在阿姊的婚事最终定了下来,是城中一大户人家的公子,听说复姓西门,单字一个庆,风流倜傥,学识渊博。
阿姊偷偷见过那西门公子一眼,她很满意,现在整日在家中做着嫁衣。
我有些心慌,想去求父亲,但是又不敢开口。想去见阿姊,又怕她抹泪说是她害了我的话。
只能日日躲在我这小院中强颜欢笑。
就这样又过了些时日,阿姊的婚期终于到了。
前一天晚上,母亲拉着我们两姊妹说了好些话,待到第二天,她又亲自为阿姊上了妆,嘱咐我不得出门后,亲自送了阿姊出嫁。
我一个人在屋里等的心慌,香儿却不知从何处钻过来,拉着我的手道:“二姐儿,我们偷偷去院子里看一眼,再不看,大姐儿就真的要出家门了,以后就别人家的了。”
我心里一惊,想着阿姊高高兴兴地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子,一时间又高兴又难过。
我跟在香儿身后来到了院中,大哥正背着阿姊一步步往外走,身边不时有人在说着吉利话。
我看见父亲和母亲也都在笑着,眼里有泪水打转。
我有些难过,又有些开心,见大哥背着阿姊出了门,偷偷抹了抹眼泪,准备往回走。
“二姐儿。”香儿叫住了我。
我回头,她正指着我身后,那里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眉眼温润,嘴角含笑。
是武植。
我腾地一下红了脸,又开始不知所措。
武植笑着上前一步,弯腰揖手,“见过二姐儿。”
“公……公子。”我有些紧张,想让他想起我,又怕他想起我。
毕竟上一次的见面,我满身污水的邋遢样子并不好看。
我又想起了刚刚,我好像哭了,不知道妆有没有花,会不会给他再次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他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现,走到我身前不远处停下,“一别几月,二姐儿近日可好?”
我点点头,想着他还记得我那时的样子,不禁脸色更红,手中的帕子都要绞破了。
“挺,挺好的,多谢相公。”
他却好久没有说话,我有些疑惑,抬头却见他盯着我看,眉眼微微皱着。
我心底一沉,以为他不高兴了,却又听他开口,“我武植只是一个长工,身份低微,纵使有两分小聪明,但博得大业也不知在何时,二姐儿可愿嫁与我?”
我摇摇头,“我不求你能博得大业。”
“那……”他伸出手,“二姐儿可愿收下这枚金簪。”
3.出嫁
自那日见过武植后,我才知道父亲因为阿姊的事,也以为我是想要代姐出嫁,所以几经思量后,特意安排了我和他见了一面。
见我们都很满意,他整日里都高高兴兴的,就连时常和阿姊说话却发现没人回应后也不觉有多失落。
三日很快过去,阿姊带姊夫回门。
我在堂中陪着母亲焦急的等待着。
直到父亲和大哥领了阿姊和姊夫进来,母亲才松了口气。
她拍拍我的手,笑着受了阿姊和姊夫的礼,见阿姊气色很好,这才放下心来,指着我说:“快去看看你妹妹,今儿一大早就跑过来等着了。”
“母亲~”我笑着向阿姊和姊夫行了礼,却总觉得姊夫看我的眼神,不怀好意。
所幸母亲要单独和阿姊说话,我才寻了机会离开。
吃过晚饭,阿姊听说了我和武植的事,偷偷拉着我劝了好久。
我不以为意,想到姊夫的眼神,想提醒阿姊,却又怕是我自己臆测,伤了阿姊的心。
阿姊以为我不开心听她说武植的坏话,便不再开口,只说会送我些好的东西做嫁妆,以免以后的日子艰难。
我笑着应了,心里却认定武植那般磊落豁达之人,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
又过了些时日,父亲做主定下了我们的婚期。
我日日被母亲拘在家中学习为妇之道,忙于嫁衣之事,却不想再次见到阿姊,她竟好似苍老了数十岁,整个人憔悴而恍惚。
我问了母亲,母亲唉声叹气说阿姊不小心着了姊夫后院妾室的道,小产了。
我心里一惊,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姊夫时,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盯上了待宰猎物。
我问母亲可曾在阿姊婚前打听过姊夫的家事背景,母亲说自然是打听清楚了,西门庆年少美名,家中有妾室不足为奇,况且阿姊喜欢,他们也自然同意了。
只是没想到刚结婚没多久竟出现这样的事。
母亲很难过,父亲也发了好大的脾气,拒了姊夫家来人,把阿姊留在了家里住着。
我每日陪着阿姊,一起吃、一起睡,怕她伤心,从不敢提自己婚期将近之事。
阿姊却只是难过了一段时间,往后的日子便一直陪着我,当真如她所说,为我添了好些嫁妆,就连一些男女私密之事,都是她教我的。
日子一天天过,我的婚期近了。
近些日子,姊夫一直往家中跑,最近也不知说了什么,阿姊渐渐消了气,虽然还住在家里,但是说起姊夫,也不再垂泪了。
有时得空,姊夫还会在家中住上一夜,虽不甚合规矩,但是父亲和母亲都没有说什么,姊夫也再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也放了心。
婚前,武植托了大哥给我送了另一枚发簪。
我原本有些悬着的心霎时安定下来。
婚礼那天,母亲和阿姊早早地叫了我起来,我既开心又难过。
阿姊拿了武植最后送的那枚簪子帮我戴上,又亲自为我披了红盖头,和母亲送了我出嫁。
我趴在大哥的背上,看着他脚下的路一步步后退,直到他把我送上花轿,我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所有,我的眼前只有漫天的红。
“小妹。”大哥扶着我进去,“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尽可回家,大哥给你做主。”
我狠狠地点头,双手紧攥着如意果,“大哥,我会好好的。”
花轿起。
我坐在轿子里晃晃荡荡,心也随之起起伏伏。
感觉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没有,耳边传来喜婆的吆喝,“新娘子到了!”
花轿稳稳地落了下来。
香儿撩开喜帘,往我手里塞了条同心结,我听见武植站在身边说:“莲儿莫怕。”
我的心忽地安定下来。
无论如何,他是我主动求的夫君,我信他。
武植牵着我跨过火盆,拜了堂,最后在房中进行撒帐时,我才见着他的样子,和以往的稳妥不同,他的脸颊微红,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喜气。
见我看他,他傻笑一声,“娘子。”
“哟!”喜婆在一旁笑着打趣,“这礼都还没完呢,我们新郎官就迫不及待地叫上娘子了。”
“可不是吗,新郎官这是着急了。”
“就是,我看啊,还是快些让新人行合髻礼吧!”
……
屋子里的宾客都笑着打趣,我有些羞恼,便瞪了他一眼,却不料又惹来一众调笑。
好在武植家前来闹亲的亲朋不多,只是调侃了一会儿就放过了我们,笑着出门去吃酒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武植却忽然间局促起来。
他看着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二姐儿,我……”
武植的个子很高,这样如小儿班犯了错误的样子由他做出来着实好笑。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刚刚不是还唤我娘子的。”
“嘿嘿……”武植挠着头,“是啊,那个,娘子?”
“嗯。”
武植又笑了一声,磨蹭到我身前站着,“娘子?”
“嗯。”
“娘子。”他走到我身边坐下。
“嗯。”
“娘子。”
没完没了,我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的喜意,也忍不住笑了。
“傻子。”
“傻子就傻子。”武植浑不在意,试探着牵起我的手,“傻子能讨到这么好的新娘子,我宁愿天天做傻子。”
“娘子,”他握着我的手指一根根摩挲,逐渐十指交叉,忽地生出些感慨,“娘子,我自幼父母双亡,原本以为此身就此寥寥,却没想到能得岳父大人相助,并将挚爱得女儿许配给我,上天待我不薄,日后有你相伴,便是前方火海刀山,我也不觉得怕了。”
4.骤变
婚后的日子比我曾无数次幻想的都要美好。
武植的性子温和,又一向与人为善,便是自幼父母双亡,四邻却对他交口称赞。
每日闲来,他便在家中的梨树下读书,我便在一旁与他研墨,日子好不快活。
等到邻里传来消息,说阿姊和姊夫闹了起来,和离了的时候,我才知道家中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武植知我心焦,便带着我回家去。
母亲正抱着毫无生气的阿姊哭泣,父亲一脸沉郁,家中人人自危。
我问了母亲,这才知道那西门庆竟是极其荒唐之人,生生的,生生的……逼累得阿姊流了腹中胎儿。
母亲还说,西门庆竟还逼着阿姊骗我一起……
我气得发抖,恨不得就此杀了那西门庆。
武植目眦欲裂,竟不顾身份,把西门庆打断了腿,逼着他举家搬出了恩州城。
父亲也第一次用私权,断了那西门庆再回恩州的后路。
我自此留在了家中陪着阿姊,武植也被父亲以大比之年的名义留了下来,每日和大哥一起温书。
我却越来越不自在,阿姊看我的眼神,时常让我心慌。
尤其是在见我和武植在一起的时候。
终于有一日,阿姊在见到我和武植说完话后忍不住了。
她质问我,状若癫狂,“你当初为什么要抢我的夫君,武植本来是我的,我本来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婚姻,很好的家庭,你的这一切,原本都是我的,武植他是我的,是我的,啊……”
我很害怕,又有些心虚。阿姊说的不错,父亲最初始的心意是像让武植娶了阿姊的。
如果不是我当初说了那句话,也许阿姊就不会嫁给西门庆,也不会遭此境遇。
而武植……
“小妹,”阿姊抓着我的胳膊,“是你,是你和父亲说代替我嫁给他,是你抢了他,原本我都答应了的,我都答应了嫁给他了,都是因为你,是你抢了我的夫君,是你害得我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是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是我在代你受罪,是我在代你受罪,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还和武植你侬我侬,他本来是我的啊,我的……”
阿姊疯了。
这是惠州城中最有名的郎中在给阿姊看过后得的结论。
她说阿姊是刺激过度,但凡能刺激到她的人或者事,都不能再出现在她面前,甚至也不能让她听到。
我知道,我就是那个能刺激她的任何人和事。
我和父亲母亲道了别,回到了属于我和武植的家。
家里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但是我却觉得什么都变了。
唯有武植,他还是如往常一样,每日早上与我画眉,晚间必要抱着我才入睡,习字温书的时候也要看到我,说这样才是红袖添香。
可越是这样,我便越能想起阿姊说过的话。
是她代替我受了苦,是我抢了她的武植,抢了她原本可以恩爱一生的相公。
我最终选择了向武植坦白了所有的事,包括我当时的私心。
他像往常一样抱着我,脸埋在我的脖颈处轻轻摩挲,挤开我的手指,逐渐十指纠缠,“可我自始自终想娶的、喜欢的,只是潘家二姐儿,唯金莲你而已。”
他说:
“那日风雨,我遇见了潘大,知你一人在马车中,怕你害怕,我就去了凉亭等着,但是我没想到你竟会出现在凉亭。你当时淋了雨,我只恨自己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别怕,有我能照顾你。”
“后来……”他牵着我的手,转身贴着我的额头,不顾白日,竟在我的唇角亲了一下。
他捧着我的脸,“后来岳父大人说要将女儿许配给我,我原本以为会是你,还高兴了好久,没想到岳父大人竟然说的是阿姊。”
“我拒绝了。”他把我拥进怀里,“但是我没想到岳父大人竟在阿姊婚前问我若是将你许配给我,我愿不愿意。我当然愿意,但是唯怕你会如同阿姊一样,所以我求了岳父大人,让我见你一面,幸好你接了我的金簪。”
“那天晚上,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那是我长那么大以来,最高兴的一个晚上,我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唯怕这是一场梦,醒来后空欢喜一场。”似怕我不信,他又把我抱紧了,“直到后来成了亲,能每日每日见着你,抱着你,我这才觉得生活真实了些,我以前日日盼着的姑娘终于成了我的枕边人。”
我有些好奇,武植不曾见过我,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摸着我的眉眼,“小时候见过,你帮我赶走了欺负我和母亲的人,此后便再也忘不了了。”
我哪里知晓这其中竟还有这般曲折,但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放下了对阿姊的愧疚,每日陪着他在家中温书。
没过多久,京城传来喜讯,武植高中了,并被任命为阳谷县的县令。
我很欣喜,想和他一起去家中报喜,但是大哥却先一步过来说阿姊听说了武植高中的喜讯,又想起了从前的事。
我只能和武植在门口向父母拜了别,和他一起去了阳谷县。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武植在阳谷县也愈发如鱼得水,但也越来越忙。
我时常给家中写信,却因为阿姊从不敢回去。
好在没多久我怀了孕,家中添了新的生命,倒是让我也日渐忙碌起来,家中之事,逐渐抛于脑后。
恒儿两岁那年,武植已在阳谷县做了县令三年。他昔日的好友黄堂家中落败,过来投奔。
那时正值春忙,武植无暇分身招呼黄堂,便让我托了人去他老家送了银两并帮他修缮了房屋。
黄堂却以为武植见他落败,故意折辱与他,竟是在家中破口大骂,甚至差点伤了恒儿。
我一气之下,便让家丁将他拿下扔了出去。
5.结局
武植回家,我将此事说与他听,还抱怨他怎么交了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朋友。
他一面安慰我,一面让人去寻那黄堂,却一连几日未果。
我们以为他回了家,想着他见到家中光景,定会明白过来,便将此事放下了。
半个月之后,家中下人却忽然传来消息说外界都在传武植是“三寸丁”、“谷树皮”,谣传我是一个人尽可夫,勾引夫君同窗,抢夺阿姊男人,逼疯阿姊,逼走姊夫的恶毒女人。
那时候我才知道黄堂竟是遇见了西门庆,两人一拍即合,为了报复我和武植,竟是画了许多讥讽我们夫妻二人的画像,乡乡张贴,村村传唱,不出几日竟传遍了附近的几个县。
那时候武植刚被举荐,正要调任,却不料因这件事而功亏一篑,还差点被罢了官。
我又气又恨,恨不得就此自尽了事。
武植却说身正不怕影子斜,甚至还大张旗鼓地关了黄堂和西门庆,告了他们一个污蔑朝廷命官之罪。
可是已经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
武植身为男子,自然能在外行走,久而久之,谣言自会不攻自破,而对于我,却无法逢人便解释我是被冤枉的。
况且阿姊确实疯了,而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我污了名声,哪里还有人敢与我交往。
但是我没想到武植竟为了我连续多年在阳谷县任县令,直到恒儿长大,他这才辞了官,带着我一起回了清河的老家。
他说我们在那里相识,自是要在那里老去。他要日日与我一起,生同衾死同求。
可是后来,有一位名叫施耐庵的人却不明是非,胡乱将我与武植之事写进书里,极尽嘲讽之意。
我们污了名声,阳间不容,阴间不收,只能日日在这世间晃荡,看着山河天地的变换。
远处的太阳落了山,城市里的霓虹闪烁着。
武植从身后拥着我几乎透明的身体,“娘子,你最想看的那部电视剧今天播放,我们回家去看吧。”
“好。”我点头,任由他抱着我飘回了家里。
哦,忘了说,我最想看的那部电视剧叫《潘金莲》,据说导演还原了历史上真正的武植和潘金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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