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鸽

　　往日里，武东峰最会察言观色，可今天美色当前，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饭局上大家的异乎寻常。

　　陆子文插了几次嘴后，倒是看出了点端倪，格外关注起了周伯俨。

　　周伯俨从四个月前开始，状态就不正常。接连在工作上出现巨大的失误，甚至搞砸了他们筹划已久的B 轮融资。

　　陆子文非常了解周伯俨的才华，所以在周伯俨请辞时，才极力挽留了他。但是对于这件事情，陆子文很是不满。他琢磨着周伯俨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才会导致发挥失常，大失水准。所幸，没过多久，周伯俨在工作上能打扛造的技能点又满格了。

　　不过，并没有人知晓导致周伯俨失常的原因，而周伯俨又是个一百棍子也打不出一声“哎呦”的主。没少让陆子文和武东峰急得抓心挠肝。

　　今天，在碰到这个叫“叶西鸽”的姑娘后，陆子文觉得，周伯俨好像又回到了四个月前的苦闷样子。来这家桃花泛吃饭，原本是周伯俨强烈要求的。可来了，他连筷子都没怎么动过，只是一杯杯喝酒。

　　陆子文还发现，周伯俨的目光一直在躲闪，始终避免往叶西鸽的方向看。明明这么漂亮的姑娘，周伯俨就和看上一眼就会死似的。

　　武东峰和叶西鸽聊天时，周伯俨的头虽然一直低着，陆子文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到，他七窍都憋着火。莫非，武东峰之前猜测周伯俨情场失意，是真的？还就是跟这个叶西鸽有关？

　　陆子文又仔细一思忖，和周伯俨关系要好的许津淮，以及和叶西鸽姐妹情深的冉苒，这两个和当事人关系密切的人，今天的言行举止都极其不自然。更是验证了他大胆的猜想。

　　如此一想通，陆子文马上觉得，不能放任武东峰再往浑水里掺一脚。不然他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就开不下去了。COO和CTO为了女人，兄弟反目，说出去要笑死人的。

　　“峰子。时候不早了。聊得也差不多了。咱们先走吧。”
　　武东峰仍意犹未尽，“这大北京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怎么就不早了。光顾着说话，还没给学妹唱生日快乐歌呢。再玩儿会儿。”

　　陆子文佯装生气，冷着脸对武东峰说，“我还有些事情，必须走。我现在要你，和我一起走。你走不走？”说完，和大家告别，起身去埋单。

　　周伯俨没说什么，跟着陆子文走了出去。许津淮也赶忙放下嘴边的食物，快步上前去抢着付账。

　　留下武东峰一头雾水，只得和叶西鸽匆匆告别，“老板大于天啊。不知道他今天抽什么筋，学妹见谅了。我先走一步。咱们回聊啊！”然后扔下一张名片，就跑了出去。

　　周伯俨一行三人离开后，叶西鸽也没有继续过生日的欲望了，默默地把最贵的那一道菜吃完。冉苒不敢看叶西鸽，只能把怒火宣泄到许津淮身上，许津淮大概也自觉引来了一群破坏气氛的人，把冉苒的臭骂如数收下。

　　冉苒有些歉意地提议再去KTV唱个歌。可是叶西鸽觉得精神疲惫，推说有些累，就直接回家了。当着周伯俨的面，哪怕是和别人虚与委蛇，也丝毫不轻松。

　　回到家，叶西鸽一头倒在床上，自言自语嘀咕，“工作没搞定，过个生日还过得这么累，我是不是要去拜拜菩萨了。”

　　这时，突然听公寓大门响起了敲门声。
　　叶西鸽没有理会。她已经换了家居服，不太方便去开门。而且，一般这么晚来人，肯定是找隔壁房间的那个单身女孩儿李莹莹。果然不一会儿，就听李莹莹小跑着出来去开门。

　　可是没一会儿，李莹莹又折回来，敲了叶西鸽的房间门。
　　“叶西鸽，有人找你。”李莹莹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进来。

　　“哦哦哦，好的。我换下衣服马上出来。”叶西鸽边换衣服边纳闷，谁啊这么晚来。冉苒有她家的钥匙。还会是谁。

　　叶西鸽风一般飞出来时，正撞上周伯俨阴郁的脸。怎么会是他。
　　叶西鸽有些不善地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虽然一个多小时前才见过他，可是周伯俨和刚才的他完全不一样。丝毫没有冷面贵公子的气质，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大衣在手臂间胡乱挂着，衬衣袖口也挽到了小臂的位置。身上没散去的酒味有着特殊的压迫感。
　　这么冷的天，怎么这样一副打扮。叶西鸽有些讶异。

　　周伯俨今天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叶西鸽，现在突然不再畏缩，直勾勾地盯着她。

　　叶西鸽等了半响，不见他说话。微有些不耐地说，“你到底怎么找到我家的？有什么事吗？”

　　周伯俨还是不说话，只深深地看着她。
　　被他火热的注视一直笼罩着，叶西鸽有些不安，转身想走。

　　周伯俨这才慢慢开口：“不做恋人，我们做个朋友好吗？”

　　这句话叶西鸽太耳熟了。六年前，她就曾蹦蹦跳跳地跑到周伯俨面前，说，“我们做个朋友好吗？”，她记得周伯俨不假思索地说，“不好。”

　　叶西鸽现在也想大声地说“不好”，可是她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委屈的心情。
　　她不希望自己变成周伯俨那样的，没有温度，只会伤害别人的人。她不可以变成她讨厌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或者是某种她并不愿意承认和探究的原因。

　　就听下一秒，叶西鸽说出了让她自己立刻后悔的话，“好。做朋友就做朋友。”
　　听到自己说的话，叶西鸽真想当着周伯俨的面，就抽自己两巴掌。

　　说好的迷途知返呢？原本打算碰到他就一怼到底的，怎么又鬼使神差地心软了呢？

　　可能，这样的周伯俨，她也不熟悉吧。她记忆中的周伯俨，不会来乞求和好，更不会主动提出这样荒谬的请求。她没有准备好合适的答案。

　　反正也不是要怎么样，就是做个朋友。离得远远的，节假日都不记得发条问候短信的那种朋友，也没什么要紧的。叶西鸽在心里说服自己。

　　周伯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排整齐的牙齿在灯光下耀武扬威。这么灿烂的笑容，叶西鸽遍寻记忆，都找不到。

　　叶西鸽有些微微晃神。曾经的她，可以为了这样一个笑容，付出所有的自尊。为什么他现在要这么轻易的拿出来。如果可以给，为什么不早给。如果他爱她，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那不打扰你休息了。”周伯俨没有再废话，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叶西鸽一眼，说：“生日快乐。”然后像是怕叶西鸽反悔似的，一溜烟地消失在楼梯间。

　　周伯俨消失后没多久，就发来了短信。
　　“这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
　　周伯俨”

　　正是那个送上生日祝福的陌生号码。
　　叶西鸽深深觉得，自己周围出了叛徒。不然，她家的地址和她的电话号码是怎么被周伯俨知道的？

　　武东峰晚上也喝了酒，搭陆子文的车回家。

　　他对陆子文今天扫兴的行为很不高兴，“子文，你不是也看上叶西鸽了吧。为什么我聊得好好的，你非要摆个臭脸把我拉出来。再聊一会儿，说不定这个学妹就被我的博学和幽默折服了。”

　　陆子文没好气地看了武东峰一眼，“平时你鬼精鬼精的，怎么今天蠢得和单细胞生物一样。”

　　武东峰显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你究竟什么意思？”
　　“你就没发现，那个学妹，和伯俨之间不太对？”

　　武东峰愣住了，他根本没往那个方向想。虽然之前，周伯俨一度表现得像是失恋一样，可是武东峰自觉和周伯俨这么亲近，并没有观测到周伯俨身边有任何雌性生物存在的迹象，所以久而久之也就否定了失恋这个猜测。

　　他感觉周伯俨像是灭情绝爱的和尚，连碰到母狗母猫都绕道走。要不是武东峰知道周伯俨有过女朋友，他肯定会怀疑周伯俨的性取向。

　　但这会儿，听陆子文一说，武东峰就像忽然抓住了所有线索，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就说这个学妹的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她，她，她好像就是伯俨的前女友！”

　　陆子文听武东峰这么说也吓了一跳。他不了解周伯俨的大学时代。“伯俨还交过女朋友？”

　　“对。我知道的也不清楚。我硕士快毕业那会儿，他好像才交的女朋友。我每天忙得屁股和着了火似的。也没空理会这种花边消息。

　　但是后来就听学校里到处传，有个学生，大半夜在电子工程系的一个空实验室里，意外撞见一对小情侣在打啵。
　　大学生嘛，年轻火旺，这样原本也很正常。谁想，这个学生刚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匿了。就被小情侣发现了！
　　然后四目，不对，六目相对，那个学生发现被自己撞破的鸳鸯，居然是周伯俨和他女朋友！

　　那可就了不得了。第二天几乎全学校都知道了。
　　周伯俨当年在我们学校，那个知名度啊，校长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人物，大半夜在实验室里幽会，你说劲爆不劲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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