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曾经一部《妈妈再爱我一次》的电影让十亿国人为之流泪,而你是否站在世界的另一端审视过人性呢?善良与罪恶并存的世界,无情谱写了一部又一部的悲剧,邻家丫头每日的成长都像是一部血泪史,不敢让人去回想,凝望……
内容标签: 年下 田园 女配 励志 悲剧 女尊

搜索关键字:主角:丫头 ┃ 配角:丫头的父母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岁月难以形容的艰辛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785   总书评数:1 当前被收藏数:2 文章积分:169,501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6653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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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家丫头

作者:阳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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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家丫头


      故事具体得从哪一年讲起呢?自从我心里打算写这篇文章之前,就在大脑里回忆了很久,也犹豫了好些时日,仔仔细细地推敲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就从我十五岁那年说起吧。故事为什么要选择从我十五岁那年讲起呢?因为在那之前所发生的事,在我的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了,同时也因为邻家丫头太小,能发生和她相关的事情并不多。
      当我十五岁的时候,也就是一九九八年,邻家丫头也就四岁的样子。
      丫头的家和我家隔着一条小巷子,在我家的斜对面。巷子很深很窄,也很破旧,路面是些未经处理过的泥土,泥土中夹杂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砾石,坑坑洼洼很难走。尤其是下雨天,大大小小的水坑星罗棋布,人行走在上面需要特别的小心,否则就会浸你一身的泥水。巷子也特别的肮脏,牛粪、猪屎、塑料袋、腐朽的落叶到处都是。巷子两边是些破败不堪的老房子,几十年的日晒雨淋,老房子的墙面早已斑驳陆离,有的布满了苔藓,有的布满了裂缝,有的已经风,化形成了一种可以燃烧叫“硝”的东西。有些地方老房子早已倒塌,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倒塌的房屋里长满了野草。
      尽管巷子很深很长,但两边的住户却没有几家。多数人都已经盖好了新房,住到了更为开阔更为方便的地方了。巷子不仅很深很长,而且是一条连着一条,七拐八拐,像是一个迷宫,据老人说:建成这样是为了防止战乱年代,年轻人被抓壮丁时好逃跑。
      我家和丫头的家是这条破旧小巷子里为数不多的两家,位于巷子入口的前端,离外面的大路很近。我家的房子是在原有老房子处拆掉重建的,用的是红砖墙,屋面是钢筋混凝土;而丫头的家却是很原始的老房子,外墙都是些石头和土加上石灰垒起来的,屋面是木屋架,上面盖的三合土烧制而成的瓦,隔墙用的也都是木结构,构造简单,取材方便,造价也相对比较便宜。
      丫头的家原本是个不小的四合院,中间一半是共用的堂屋,另一半是个露天的前院。以前住着五户人家,如今只剩下丫头一家人了,其余四家要么外出务工,要么搬出去了。多年无人居住,久经失修,再加上南方雨水多,好几间房屋的屋顶都已经坍塌了。丫头一家人就生活在这样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被埋的危险之中。
      丫头在家排行老二,有个比他大四岁的哥哥,还有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父母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爷爷奶奶也都健在。爷爷在外人眼里是个有学识的人,逢年过节常常在自家大门上贴上自己写成的喜庆对联,只不过爷爷奶奶不和她们住在一起,他们有自己的房子。
      丫头体型瘦弱,面黄肌瘦,头发稀疏蓬乱,似乎从来不洗头也不梳头,头上总是长有虱子。丫头的个儿比同年孩子要矮半个头,体重特别轻,我曾把她抱在怀里和我侄女比较过,同样的年龄至少要轻六七斤。
      丫头长得不漂亮,因为缺乏营养,眼睛深陷,毫无光彩。脸色蜡黄,骨骼突出,看起来尖嘴猴腮,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完全失去了孩子应有的可爱,但丫头手脚却特别灵巧。
      丫头的打扮更是糟透了,一身男孩子的衣着,补丁加补丁,而且还有很多的窟窿。经常是赤着双脚,只有到了冬天才会有一双烂的没法穿的鞋,从来不会有袜子穿。看起来永远都是脏兮兮的样子,像是街头的一个流浪汉,“不!”应该说,她更像是一条露宿街头的流浪狗。
      丫头在家很没有地位,从她父母的称呼就可以看出来,她的父母称她的弟弟为小宝仔,哥哥为大宝仔,而她常常被叫做颠婆。她不爱说话,怕见生人。她每天都很忙,几乎没有时间玩耍。
      一九九八年冬,我记得大概是十一月份,丫头满五岁,具体哪天我就忘了。五岁的丫头不仅知道自己起床,自己穿衣服,而且她还知道做许多家务。
      故事就从一九九八年腊月初一讲起吧。那是一个数九寒天的日子,凛冽的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夜,清晨突然漂起了雪花,大朵大朵地,如棉花似的慢慢悠悠,忽左忽右,轻轻地落在了地上,我们称之为棉花雪,下了不到一刻钟,突然又噼噼啪啪的响起来,天空中的棉花雪变成了米粒雪,大概下了不到五分钟的米粒雪又再次变成了棉花雪。
      我躺在二楼的床上,透过窗户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缤纷的世界。尽管天还没有亮,皑皑白雪早已把大地点缀得如同白昼。天气确实冷,从口中呼出带水的气瞬间就凝结成了雾。我看了一下床头的闹钟,时针和分针才刚指着六点,离上学的时刻还早。一阵寒风吹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就又深深地钻入了被窝。正准备睡个回笼觉的时候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人打水的声音,我以为是母亲,就又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透过窗户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井旁。那身高不及摇手的手柄高,一只和她相仿的大桶放在接水处,我这才发现是邻居的丫头。只见她冻得通红的小手握住了手柄,然后把手柄高高举起,等手柄向上推不动了,她立马把两腿缩起来,借助自身的重力往下沉,井道里的水就这样被她摇上来,缓缓的流入到桶里,那一上一下有点像小孩子跳绳。满桶水丫头肯定是提不起的,她只接了四分之一,尽管只有四分之一她依然很吃力。她提起水桶每走几步就需要歇一下,从井旁到她家的水缸也就百十来步,丫头却要走好一会儿。
      那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吹到了丫头瘦小单薄的身体上,一阵一阵的,颤颤巍巍。那小脸蛋和小手被冻的通红,然而她却来不急顾及这些,她的任务是把水缸里的水打满,而且要尽快,否则又得挨骂。她一趟一趟地往返于两者之间,忙忙碌碌,得花上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能把空水缸装满。在我的记忆之中,这是丫头每天要干的活。
      我躺在床上直到七点半才起床,等我起来的时候,母亲早已把早餐帮我准备好了。我家离学校比较近,我经常睡到七点半才起床,有时候会睡到八点,学校冬天是八点半上课,来不及的时候我就叫父亲开摩托车送我。
      坐在宽敞的教室里,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保暖手套,我却总感觉一阵透心的冷,脚底总像是泡在冰雪里,有种要被冻死的感觉,根本没有心思听课,一心想着早点放学,好回家烤火。在学校每多呆一分钟都感觉是在煎熬。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放学,我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家里,一进屋就围到了火炉旁,脱掉了鞋子,直接把脚伸到了火堆上,这才感觉到一阵阵暖意。
      烤了一会火,手脚感觉灵活多了。我走出门外,想欣赏一下这冰天雪地的世界,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邻居的家。隔着一道围墙我什么也没看见,于是我又走楼梯来到二楼,再从二楼上到了屋顶。冰雪早已把整个屋面给严严实实的盖住了,我踩着厚厚的积雪,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我扶着栏杆,朝着丫头的家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幼小的身体在风中不停地颤抖。
      一个破败不堪的家,四壁透着寒风。丫头身上穿着棉衣棉裤,只不过衣服和裤子相当破旧,到处是窟窿,而且早已褪去了它原本有的颜色,而显得发黑发臭。似乎这一切还好,相形之下脚底的鞋子更为糟糕。鞋头裂开很大的缝,整个脚趾都露出来了,那夹着雪的味道的寒风就这样一阵一阵地肆掠在丫头的身上,冻得她的双脚早已麻木。看着她那可怜的样子,我鼻子里有点酸酸的,心里好像也挺难受的。我下到一楼,找了一双侄女早已不穿的旧棉鞋。我假装从丫头的家经过,并招手示意她出来。当时她正在堂屋里洗碗,不知道是没有看见我的手势,还是并不明白我的意思,她只是低着头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洗着她的碗。我只好走到她的身边,把鞋放在她的眼前,悄悄告诉她是我送给她的。丫头没有说话,手里捧着一只正在洗的碗,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一脸的疑惑,像是在询问我:她是不是又放什么错了。我没有和丫头多说话,把鞋放下后,我就出来了。
      第二天,一整天都阴着,天气依旧寒冷。放学回到家的时候,我看到了丫头穿上我拿给她的那双鞋,心里这才慢慢地放心下来。我希望冬天早点过去,丫头可以少受点罪,然而这个冬天却异常的漫长。
      春节一天天的临近,鞭炮声也一天比一天密集。农村人都开始为过个丰盛的年而精心准备着:打爆米花、烘腊肉、磨豆腐、炸果子……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孩子最喜欢过年了,每当这个时候,好多外出务工的父母都会回家。他们会给孩子买很多好吃的零食,给他们买漂亮的衣服穿,有的甚至会带着孩子进城去玩耍。而丫头只能是眼看着这一切,别说家里没有这条件,就是有也得轮到哥哥和弟弟享受剩下才能轮到她。从出身到现在,她没有穿过一件新衣,也没有穿过一双新鞋。她所有的衣服都是哥哥穿不了而留给她的,亦或是一些亲朋好友家的孩子不要的衣服拿给她穿。有时候,看见别人穿着漂亮的衣服,她的眼神也会直勾勾的盯着人看。更多的时候,她只祈求能够穿暖,吃饱,然而在她的身上却是如此的艰难。
      大年夜那天晚上,天气相对要暖和了许多,但坐着不动还是得烤火。守岁是家乡的习俗,我们全家人围着火炉一直坐到了晚上十二点多。隆隆的鞭炮声响了一整夜,由于离县城比较近,那噼噼啪啪的声响听得特别清楚。每到过年,县城有钱的人为了展现自己地位财力,都是整晚整晚的放鞭炮,他们比谁放的鞭炮更大更密集,比谁的更响更威猛。早晨起来,满大街都是鞭炮留下的痕迹,可苦了那些清洁工了,垃圾要比平时多好几倍。
      正月初一,这是一个拜年的日子。当你还没有起床的时候,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就提着袋子去敲你家的门给你拜年,嘴里念叨着:拜年,拜年,不要瓜子,要挂挂钱。能拜到几块钱,这是孩子们的期盼,其实大多数都是抓一把爆米花给他们,条件好的会给一些糖果之类的。谁要是能拜到五毛、一块,那心里一定乐开了花。
      丫头那天也来了,是和一群孩子一块来的。她那一身肮脏破旧的装束,参杂在一群绚丽多姿的孩子当中,显得格格不入。还好,都是一群孩子,他们的眼神里没有鄙视,没有成年人的势利。孩子们都喊着:拜年,拜年,不要瓜子,要挂挂钱。看到桌上的糖果,一些调皮的孩子嘴上一边念着祝福语,一边亲手过来拿糖果。丫头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主动拿糖果。在她的内心深处,任何时候,任何举动,她都怕放错。她的脑海里总有一根紧绷的弦,一个时刻准备挨骂挨打的心。我走到丫头身边拿了几个糖果塞到她的袋子里,同时从我的零花钱里拿出了五毛钱,背着其他孩子,偷偷塞到了她的手上。丫头还是没有说话,眼神里却浮现了一丝亮光,看得出来她很高兴。丫头提着袋子跟在孩子群的后面,临出门时,她回过头来用那稚嫩的脸蛋朝我微微一笑,似乎是在感谢我的慷慨解囊。
      孩子们拜年一般到九点多就会结束,剩下的就是他们的欢乐时光。这一天,孩子们不用学习,不用干活,可以尽情享受,欢蹦乱跳。做父母的也会尽量满足孩子们的要求,让他们过上最为幸福快乐的一天。打弹弓、玩手枪、放鞭炮、吹气球……这是孩子们常玩的方式。丫头的弟弟和哥哥跟着大家一块玩,他们的爷爷奶奶拿钱给他们买想买的玩具。丫头也玩,只不过她是跟着别人,看别人怎么玩。这一天她不用干活了,看着别人玩她也挺高兴的。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丫头活的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条看家的狗。
      正月初四那天,一大早就传来了丫头的哭泣声,她的爸妈不知道为什么又吵架了,丫头又挨打了。这架从早上吵到中午,又从中午吵到晚上,最终还是丫头的爷爷过来平息了这场战争。
      年味渐渐过去,村里的孩子又都上学去了。丫头也到了学前教育的年龄,然而她的父母却舍不得那几块钱的学费,更舍不得失去这个劳动力。
      每当清晨我上学的时候,就看见丫头那弱不禁风的身影蹒跚地行走在田间小路上。一根粗大的扁担,两头沉重的塑料桶,里面装的是全家人的衣服。幼小羸弱的肩膀支撑着沉重的负荷,一高一低,迈着艰难的步子向村头的濂溪河走去。洗完衣服回来更为艰难,由于衣服都是湿的更加重了,没有办法她只能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由于路上花的时间长,回到家里经常比较晚,于是她就经常挨骂,父母责怪她做事总是很磨蹭。
      每当放学的时候,经常看见丫头手中扬着鞭子,口中努力喊着:咻——咻——咻——赶着成群的鸭子往回走。有时候鸭子很不听话,在田间到处乱窜,她跑到左边去赶,右边的跑走了,她跑到右边去赶,左边的又跑走了,时常会急得她大哭。
      丫头在这个家里不仅要干洗碗、洗衣服、打水扫地这些粗活重活,她还要经常放牛、砍柴、挑粪、浇肥、拔草等这些成人干的活。总之,只要有活她就得干,除非她确实病得动不了了,才会有片刻的休息。她每天像一个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着。有时候她确实很累了,干着活就睡着了,一旦被她的父母撞见,就是一顿毒打,无论她干的再多再好也得不到丝毫的同情和怜悯。丫头的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那都是他父亲给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三月初,我的家乡就进入了雨季,那淅淅沥沥的雨水,不分昼夜的下着,有时候一下就是十天半个月。想干点啥事都不方便。到了三月末,就不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了,进而转成暴雨,时常伴有电闪雷鸣,还经常刮大风。河水猛涨,一次又一次的泛滥,稻田里经常是汪洋一片。
      在这个时候也是杂草丛生的季节,田埂上,水沟里,荒地里,很快就长满了各种野草,绿油油的一片。沉睡了一个冬天的树木似乎一夜之间就苏醒了,长出了嫩芽,很快就变成了叶子和枝条,越长越茂盛,越长越粗壮。
      庄家地里此时也种上了各种农作物,那一颗颗幼苗从地下冒出来,风光无限。每一颗农作物就代表着一个希望,无数的幼苗就像那跳动的音符,在谱写着优美的旋律。这个时候的乡村是特别的美,空气新鲜,万物生长,花红柳绿,青翠欲滴,到处都是芳草萋萋。放眼望去,青山绿水,满世界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四月份的一天,傍晚时分,天空中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丫头拿着伞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她此时正在赶往放养鸭子的地方。差不多每天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往这个地方赶,她要在天黑之前把放养的鸭子赶回家里,第二天早上再把鸭子赶来。她快步的走着,一会儿又变成小跑,她希望能在下雨之前把鸭子赶回家。她心里很明白一旦下起雨来就比较麻烦,然而,上苍似乎也跟人世间一样,不爱成人之美,倒是挺喜欢落尽下石的。
      丫头匆匆忙忙的跑着,还没有到达目的地,那瓢泼大雨瞬间就倾盆而下。丫头赶紧打起了雨伞,一阵狂风吹来,把她手中的雨伞掀了个底朝天,随之而来的是丫头一个趔趄,跌倒在水里,雨伞一下就从她的手中脱开,飞了出去。跌倒的丫头赶忙爬起来,急匆匆地去追她的雨伞。当她再次拿到雨伞的时候,全身已经湿透了。风一直在吹,雨一直在下,丫头却不敢再打伞了,她知道就她那瘦小的身体,根本禁不住一阵风吹。她就那样拿着雨伞,冒着瓢泼大雨去赶鸭子。雨实在是下得太大,那哗啦啦的雨水让她睁眼都特别的困难,她在田里转了好几圈,左手握住雨伞,右手高高地扬起竹鞭,声嘶力竭的喊着:“咻——咻——咻——”可是雨声太大,她声嘶力竭的喊叫完全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之中,鸭子根本就不听她的驱赶,四处乱窜。丫头手忙脚乱,急得眼泪也如雨水哗哗的流淌,她索性把雨伞扔在一边,扬着手中的竹鞭飞快地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浸起一层又一层的浪花,她花了足有十分钟才把鸭子赶上岸。她把鸭子赶上岸之后,又再次跑到田里拿她的雨伞,然后就那样淋着雨一路走回家。
      那个时候下雨还是有点冷的,丫头全身淋湿了,回到家里第二天就感冒了,而且发起了高烧。她又被骂了,因为她是拿着伞而淋湿的。丫头发高烧,家里人不让她去打针,也不给她拿药,她的母亲给她治病采用的是土办法,每当丫头发高烧的时候,她就把丫头拖到身边,用两条腿使劲把丫头夹住,让丫头动荡不得,然后用左手把丫头的两只手牢牢捏住,再用自己的右手使劲在丫头的脖子上拧巴,任凭丫头如何哭喊,如何叫疼,她心坚如铁,直到在丫头的脖子上拧出一条条血红的印痕。据说那样可以退烧,我不知道是否有科学依据,我只知道丫头受不了那种疼痛,经常是嚎啕大哭,那声音听起来挺吓人的,有时候很哀怨。
      一九九九年,七月份,正值农忙时节,那天刚好也是周末。吃完了中午,大概一点半钟,丫头和我们一块去山里放牛。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养牛,每到下午的时候大家就结伴去山里放牛。常常分为两组,一组是黄牛,一组是水牛。
      那天天气不错,太阳很大,似乎还有点热。山上芳草萋萋,树木长得很茂盛,山林间开满了野花,还有不少的野果。丫头家和我家养的都是黄牛,我们把牛赶到草比较茂盛的地方之后,就没人管了。由于是周末,所以很多放牛的人都是十几来岁的男孩子,大家出来的心思根本不是在放牛身上,而是觉得好玩。把牛赶到山上之后,大家就到处摘野果去了。丫头太小不认识哪些野果是能吃的,所以她就一直跟在几位老人后面,听她们说话,聊天。
      牛在山上安详地吃着草,每过上一个小时,大家会赶着牛换一个地方,一是为了检查一下每家的牛是否走散走丢了,二也是为了保护好草地,以便于长期使用,同时也是为了牛能更快的吃饱。六点多的时候牛吃得差不多了,人也玩的差不多了,大家把牛赶到开阔的地方,然后再往大路上赶,一边走一边检查自家的牛是否在。
      往回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丫头才发现自家的牛不见了。她停下了脚步,急得大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人回山里找,她害怕,回家告诉父母,她又怕挨打。几十个人看着可怜的丫头伤心的哭泣,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忙。我们赶着牛往前走了一会,丫头坐在原地哭了一会,最后她还是鼓起了勇气打算一个人回山里去找,比起山里的可怕,她觉得父亲的皮鞭和沉重的巴掌远甚于此。
      丫头一边哭着一边往山的深处走去,那哭泣声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完全消失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的内心深处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最终,我还是决定把牛拜托给了婶婶,然后拉上了好友春华追上了丫头一块帮她找。我们迎着牛走过的地方,一路寻找,凡是认为有可能的地方我们都去了,就是找不到。我们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精疲力尽,丫头更是累的快走不动了,就连哭泣的力气也耗尽了。
      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丫头看起来像是一个小乞丐。一身粗布粗衣,满身窟窿,透过褴褛的衣着,能清晰的看见丫头身上的累累伤痕。她赤着双脚,行走在满是荆棘的山林间,踩着全都是碎石的山路奔波,那稚嫩的脚板,像是经过千锤百炼似的,早已坚硬如铁。然而,在脚板上长出茧子之前,丫头所受的罪又有谁能够体会得到呢?
      天色渐渐黑了,实在是找不到了,我们只好把丫头带回了村里。到了家门口,丫头却不敢进门,她的脸色苍白,手脚不停地发抖,眼神里写满了恐怖和不安,好似一种死亡的气息在等待着她一样,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回家,而是一步步走向了死亡的坟墓。
      丫头进了家门,她的父母好像不在,所以我并没有听到打骂声。按照惯例,一顿毒打是避免不了的,此刻的丫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但可以想的到得是:她一定害怕极了。
      吃完了晚饭,大概八点多的样子,终于传来了丫头声嘶力竭的哭泣声,伴随的还有她父亲的打骂声,以及她母亲的责备声。只一阵,就什么也没有了,丫头的哭声一下就消失了,而后传来的是丫头家里的慌乱,随后尽听到丫头母亲的哭泣,我感觉要出大事了。
      果真,我听到匆匆的脚步声从家门口急促的经过,一会儿丫头的爷爷奶奶都到了,再过了一会救护车也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起初丫头的父亲用鞭子抽她,过了一阵感觉不解气,就使劲踹了她一脚,不幸的是,后面有一板凳,丫头的头刚好撞到了板凳上昏死过去。
      尽管丫头住院了,她的父亲好像也并不关心。他每天四处打听的是他的牛,他只关心他的牛,丫头在这个家里连个畜牲都不如,她的死活在她父亲的眼里根本无足轻重。
      过了几天,牛找到了,丫头也出院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丫头依然每天要干脏活重活,她的父母对她依旧是该骂则骂,该打则打,或是不该骂,不该打,照旧打,照旧骂。她的父母早已习惯了对她的打骂,渐渐地丫头也习惯了被打骂。
      不仅仅她的爸妈经常打骂她,不把她当人看,就是她的爷爷奶奶也是如此,甚至她的哥哥,弟弟也都欺负她。她被认为是一个灾星,她的存在加重了家里的负担,她要吃饭,要穿衣,严重拖累了家庭的收入。她不听话,做事磨蹭,不是个好孩子。总之,在家里人看来,她的存在确实是多余的,她早晚是要出嫁的,把她养大就是浪费粮食,她终究不会属于这个家的。
      丫头在不断的打骂声中一天天度过,在歧视和白眼中一天天长大。
      二零零零年秋,连续一个多月的干旱,大家赖以生存的濂溪河水位急剧下降。
      美丽的濂溪河是两岸人民的母亲河,她年复一年的滋润着两岸肥沃的土地,孕育了无数的生命,是一条名副其实的生命线。她不仅仅是一条生命线,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寄托着两岸人民无限的思念和美好的愿望。
      眼看着河水一天天下降,老天爷却滴雨不下,大叔大婶们焦急万分。在这个工农业都不发达的地区,靠天吃饭,是祖祖辈辈留给子孙们唯一的生存之道。
      眼看水稻就要到上穗的时候了,正是需要水的季节,要是再没有水灌溉,否则几个月来的辛苦就算白费了。在这个时候,每个村民都很急躁、焦虑、一筹莫展。
      等待也不是办法,村干部最终商量进行自救:打算在上游修一条拦水大坝。说干就干,村长敲响了锣鼓,召集了全村人,号召没事的劳动力都去修大坝。其实所谓的大坝也挺简单的,就是用大麻袋装上石子,然后一层一层叠起来,两边用木桩进行固定。
      村民们听了村长的意见,都很积极,扛起了家里的锄头,拿起了铁锹,挑上簸箕,撸起袖子就开始加油干了。从早上到晚上,整整忙了三天才把大坝修成。水终于可以灌溉良田了,可惜的是水田里干旱的太久,你可以看见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缝在稻田里到处都是。每一块稻田吃水都特别多,是平时的几倍,所以拦上来的水根本就不够用。每天都能看见为争水的村民而吵架。
      丫头家有一块一亩多的水田在村尾,因为水路远,干旱的更为久一些。稻田里的泥土早已经由黑色晒成了白色,那裂缝都快赶上手指头那么宽了,引水灌溉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丫头的父亲把这一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而且她的父亲知道白天是根本要不来水的,只能叫丫头深夜去。
      漆黑的夜空,显得异常的安静。丫头一个人拿着手电筒,走在狭小的村道上。她的心里很害怕,她不想去,她又不能不去。此刻,她多么希望有一个大人在她的身边,一个陌生人也好,可是,她环顾四周却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
      丫头慢慢地往田间走去,每走几步她就要回头看看。越往前走,离村子就越来越远,她的心跳就越快。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周边的动静,像一只偷食的老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细听上,一旦遇到危险,时刻准备着逃跑,她真的是害怕极了。尽管天气很热,她却全身在冒冷汗。黑黑的路,静静地夜,像是要把她整个儿吞掉。丫头快走出村子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看不见村里的灯光她又往回走,可走了不远她又转向田间,快出村子的时候,又折回来,反反复复,直到走累了,她也没敢走出村庄。
      时针慢慢地走到了十一点,又慢慢地摆到了十二点,丫头又累又困,她依旧没敢走出村庄,她实在是害怕到了极点。听老人说恶鬼厉鬼都是在凌晨才出来的,有一双很锋利的爪子,一双特别长的腿,青面獠牙,看起来特别的吓人,而且专喝人血,丫头在心里这样想着。突然,嗖的一声,一只老鼠窜出来,从她的身旁飞过,吓得丫头半死,“哇”的一声就哭起来,她全身都在发抖,她一边哭一边往回走。此时,村里的灯都已经熄灭了,丫头打着手电筒,蹑手蹑脚的走着,她不敢回家,胡乱地走着,她早已经把今晚要做的事给忘完了,她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主人家给叫醒了,还把人家给下了一大跳。丫头回到家里,父亲问她灌溉的情况,她支支吾吾不敢说,等她父亲知道情况后,又是一顿毒打,到了晚上再次逼着丫头去。这一次丫头想的是父亲的皮鞭和巴掌,反而觉得不那么可怕了,她终于鼓起了勇气,迈向了田间。熬了一夜,她终于把水引进了田里灌溉。
      二零零一年暑假,刚收完夏季水稻准备播种秋季水稻的时候。丫头七岁多了。
      有那么一天,天气很闷热。家家户户的屋面楼板上都晒满了刚收回来的稻谷。到中午时分,天空突然就乌云密布,眼看一场暴风雨就将来临,急得大叔大婶们抛下了手中的一切活,匆匆忙忙跑上楼板去收晒着的稻谷。丫头此时正在家里做午饭,看到这鬼天气,她啥也来不及想,拿起了家中的耙和扫把就往她二叔家跑,她家刚收的稻谷都晒在她二叔家的楼板上,她来到她二叔家,跑上了屋面楼板,啥也顾不了,举起手中的耙就开始耙晒着的稻谷,可是耙了不到五分钟,天空中刚刚还阴沉的黑云就被大风给吹散了,又重新露出了那张笑脸。
      大叔大婶们站在屋面楼板上,仰望着这阴晴不定的天空,指着它骂道:这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好几天了,尽折磨人,每天动静闹那么大,就是不见一滴雨,你要么就好好的下一场,要么就别变天吓唬人。
      正当大家面对着天空在发泄心中的不满时,远远就能看见从丫头的家里冒出了一股黑烟,大家一下就明白了是什么一回事:丫头的家着火了。看到此情景,左邻右舍立马喊了起来:着火了,着火了,大家快点来救火。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半个村子都动起来了。听到救火的喊声,家家户户成年男子立马提着自家的桶,装满了水,跑来救火。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了,但丫头的家已经被烧了大半,虽然说烧了大半,其实也没有多大损失,因为丫头的家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能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家里的那两铺床了,她家的钱早就被她的父母存到银行里了,家里的打谷机,板车都放在外面并没有受损。尽管损失不大,还是把丫头的父亲气的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他了解情况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丫头,一顿毒打。
      第二天,丫头一家人开始了搬家。所谓搬家其实就是从属于她家的两间房搬到对面的两间房。那两间房是她爷爷堂弟的房子,几十年没人住了。据说她爷爷的堂弟一家人很早就去了新疆,从此就没再回过家,谁都没有联系,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
      丫头连续好几天都挨骂挨打,哭声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凶狠。她每天就是努力把事情做好,不敢有半句怨言。丫头挨骂挨打总是默默地忍受着,无论事情对与错她从来不辩解,她清楚只有这样她才能少受点罪。
      只有每天打水的时候,我才能看见丫头的身影,枯瘦如柴,赤着双脚,衣不蔽体,神情呆滞,像一个七老八十即将入土,对未来毫无期望,一天天等待死亡的老太婆。那眼神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空洞无物,呆若木鸡,万念俱灰,一个真真切切的活死人。
      当丫头长到八岁的时候,她每天下午不仅仅要放牛,而且在放牛的时候还必须得拾一捆柴火回家。就这样,家里烧水做饭等所需的柴火她都全包了。
      每天早晨起来,丫头第一件事,就是把水缸打满水,然后煮饭,洗衣,喂猪。吃完早饭,丫头需要把鸭子赶到指定的地点放养,然后背着背篓去扒猪草,快到中午时分回家做饭。吃完了中午,开始洗碗,接下来就是带上谷物和糠拌上剩饭去喂鸭子。到下午快两点的时候,跟着大家去山里放牛,顺便打柴。放完牛回到家里,又开始做晚饭,喂猪,最后去上午放鸭子的地方赶鸭子回家。
      其实吃些苦丫头倒是不怕,怕的是每天辛苦干活了还要挨打,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每当她在忙碌的时候,她的哥哥和弟弟不是在上学就是在玩耍。无论她有多么的忙,她的哥哥和弟弟从来不给她帮忙,相反还经常在她的父母亲面前告她的恶状。哥哥从来没有把她当妹妹看待,弟弟也从来不把她当姐姐看待,每当看到她挨骂挨打的时候,他们就在一旁幸灾乐祸
      随着年龄的增长,丫头干的活越来越多,越来越沉重。
      当丫头九岁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炎热夏天的上午,她像往常一样去地里扒猪草。天空中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朵云彩,火辣辣的太阳直射着大地。丫头瘦弱的身影在太阳底下不停地挪动着,手里一根一根的扒着猪草,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她额头上滚落,背上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酷热难耐,丫头却又不得不努力干活,扒了一根又一根,汗珠是落了一排又一排,直到感觉口渴了她才想到休息一会。她背起背篓朝田间走去,她太口渴了,想到田间的小沟去喝口水。
      丫头步履蹒跚,高高的背篓背在她的背上,把她整个身影都给遮住了,远远望去,像一只小昆虫在移动。丫头赤着双脚,迈着小碎步,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的行走着。好不容易她才走到田埂上,然后放下背篓,撩起裤脚,下到水沟里,用手捧起沟里的水开始喝,她刚喝完第一口,突然,感觉一阵眩晕,整个身体开始摇晃,她努力挣扎着,想用右手护住田埂,可是来不及了,一个趔趄,她一头就栽进了水沟,咕噜咕噜的水一下就涌进了她的喉咙,多亏当时附近有人,把她及时就起,不然她的小命就没了。这是丫头第二次差点丧命。丫头这次意外是由于整日操劳,加上连续的暴晒而引起的中暑,她好几天高烧不退,父母亲却不愿意给她看病,她靠每天喝点用野菜熬的茶水来支撑生命,还好,多年的磨练和摧残造就了她身体的坚韧,在病痛的百般折磨中她硬是生生地活过来了。
      同样是那年的秋天,八月份的样子,不幸再一次落到了可怜的丫头身上。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丫头的父亲打算下午去犁地,他吩咐丫头赶着牛先去附近的荒地和田埂上吃会草。丫头赶着牛来到了附近的荒草地里,她把牛放好之后就走开了。太阳实在是太晒了,她就躲了树荫下,远远地看着。
      大概三点半钟的样子,丫头的父亲肩上抗着犁和锄头来到了地里。他一边卸下锄头和犁,一边大声喊着颠婆。丫头听到声音后,立马匆匆忙忙跑去牵牛。荒地里长满了野草,丫头赤着双脚一路小跑着过去。突然,她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软东西,然后像是被咬了一口,有点痛,她以为是被刺扎了一下,也就没有管。她把牛牵到父亲手中,感觉脚越来越痛,一下没支撑住“啪”的一声就倒在了地里,她的父亲立马就骂开了,责怪她做事粗心,瞎搞,跌倒了活该,催着她快点离开。丫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痛的厉害而再一次倒下去,她把脚伸给了父亲看,她的父亲一看,只见伤口处肿胀,发黑,似乎还有牙齿的咬痕,她的父亲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丫头一定是被毒蛇咬了。
      丫头的父亲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放下了犁,背起了枯瘦如柴的丫头朝村子里走去,找上了村里专治毒蛇的师傅给她看病。
      师傅看到丫头的伤口就知道是什么蛇咬的,他建议立马打120送丫头去医院,打血清比较好,他的方法都是土办法,他怕丫头受不了这个罪。丫头的父亲却坚持叫师傅救她,他才不愿意叫救护车为她花这冤枉钱,没有办法师傅只好尽自己的能力了,他总不能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死在他的眼前。师傅拿了一把刀,用火烤了一会,然后喷上酒精,叫丫头的父亲把她按住,然后用刀一刀一刀把丫头的腿划开一个口子,这叫放血,让毒素顺着血液的流出而排出来,过一会儿,然后再敷上蛇药,师傅说连续换上几副药就能好。
      这是丫头第三次差点丧命,不知道是该用幸运还是不幸来形容,总之丫头又活下来了。对一般的成年人来说,用刀在自己的腿上划口子,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那种疼痛我不知道该用哪个词去描述,但小小的丫头确实经历过了,那瘦弱单薄的身体不知道是怎么样抗过来的,让人不敢去想,一想就觉得太可怕了。
      岁月无声的流逝,来到了二零零四年,丫头长到十岁了。十岁的丫头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枯瘦如柴,依旧赤着双脚干活。唯一能看到的变化是丫头个头长高了,干的活更多更累了。丫头依旧没有上学,还是大字不识一个,每当看到孩子们背着花红柳绿般的书包,成群结队,欢蹦乱跳地走在上学的路上时,她总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三月里的某一天,晚上九点多,丫头的父亲没烟抽了,于是吩咐她去买。父亲给了她十块钱,丫头接到手里顺手把钱揣进兜里,然后拿上手电筒就向村里的小卖部走去。
      漆黑的夜空,清凉的微风吹着树梢吱呀吱呀的响。静静地黑夜,不时传来几声狗叫声,路过几户人家,偶尔还能听到电视机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卖唱声。丫头拿着手电筒,迈着轻盈的步伐,迎着小巷子快步地走着。走着走着,突然她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于是停下了脚步,找了个厕所,上厕所去了。上完了厕所,她继续向小卖部走去。当到达小卖部准备买烟的时候,她往兜里使劲掏,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十块钱了。她一下就慌了神,全身颤抖,手忙脚乱起来,把衣兜裤兜全翻了个遍,还是找不到那十块钱,急得大哭起来。
      丫头站在小卖部,不知所措,就顾一个劲的使劲哭,售货员问她是不是掉在路上了,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然后就拿着手电筒往回找。她找的特别的仔细,迎着走过的路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把每一个角落,每一片落叶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上过的厕所她也看了好几遍,但还是找不到。她觉得这个时候不可能有人经过,应该不会被人捡走,如果真是掉在路上应该是可以找到的,但为什么她找了好几遍了就是没有呢?她认为太奇怪了,难道飞走了不成?想到这些,她又扩大范围找了好几遍,结果依旧是啥也没有。
      折腾了一番,丫头明白是不可能找到丢失的钱了,她想找个给自己开脱的理由,可是想来想去一个法子也没有。丫头一筹莫展,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她在家门口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就是不敢跨进家门,直到她的父亲开始在屋里骂起人来:“这死颠婆,买盒烟去那么久,是不是皮又痒痒欠打了。”她才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丫头一进屋,她的父亲看着她就来气,一边骂一边问她拿烟:“贱东西,烟呢?”
      丫头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没——没——没有。”
      她的父亲铁青着脸,用那充满煞气的眼神直逼着她,厉声喝到:“什么叫没有!”
      丫头哆哆嗦嗦的回答:“钱——钱——路上弄丢了。”
      她的父亲随手拿起一根鞭子使劲地朝丫头身上打去,嘴里骂道:“你个冒失鬼,叫你把钱丢了。”
      丫头挨了一下,惨痛的叫道:“哎哟!”
      她的父亲接着又是一下,问道:“钱呢?”
      丫头又是一声惨叫:“哎哟!丢了。”
      她的父亲就那样每抽一鞭子问一句,丫头每挨一鞭子惨叫一声,那一来一回像极了电影里审犯人的情节。直到她的父亲打累了,然后一把把丫头推出了门外。
      夜已深了,村民大多数都已经入睡了,漆黑的夜空下异常宁静,静得有点可怕,至少对丫头来讲,她此刻的心情是这样的。对这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孩子,独自面对黑夜,没有同伴,没有灯光,她的内心还是充满了恐惧。丫头不敢走远,她围绕着家的周围来回绕圈,累了就倒在墙角睡觉,等待着天明,等待着父亲的宽恕。
      霜降过后,在收秋季水稻之前,村里一般都会先摘茶油子,那时我已经上高中了。我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到这个时期学校都会放几天假,叫什么勤工俭学。目的是让孩子们去山里捡茶油子,假期结束后,每个人根据年级的不同得交上五十到一百斤不等的茶油子,年纪小的去不了山里捡茶油子则由父母代理。
      那是一个天气比较冷的日子,清晨五点,天还没亮,村长就敲响了开山摘茶油子的锣鼓。听到了锣鼓声,熟睡中的村民会立马爬起来,拿上早就准备好的麻袋,一路小跑着往山里赶。每年这个时候山里就会变得非常热闹。茶油在当地是非常受欢迎的,是一种非常昂贵的油,对煮鱼,羊肉,牛肉等带有腥味的东西尤其好,是一般油价格的好几倍,所以每到摘茶油子的时候,大家就特别积极,生怕去晚了而被他人偷偷摘掉。
      那天,丫头一大早就跟着她的父母亲跑到山里去摘茶油子了。大颗大颗的茶油子挂满了一树又一树,圆圆鼓鼓的,黄黄绿绿的,特别的好看。有的树由于结的果实太多,太饱满,整棵树都被压弯了。那天丫头也特别的高兴,眼望着硕果累累,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甜蜜,再加上有这么多人陪着她一块干活,她顿时觉得一点也不孤单了,似乎心里还有几分得意。
      瘦小的身板,像一只轻便的猴子,丫头攀爬在树间,上窜下跳,仔仔细细的摘掉每一颗茶油子。摘完了一颗树她又爬到另一颗树上去,每一颗茶油子她都舍不得落下,到中午时分,她摘下的茶油子装起来有好几包。中午饭她们一家人是在山上吃的,是丫头的爷爷给她们送的饭。
      吃完了中午饭,谁都没休息就又开始干活了。丫头爬上了一颗比较高大的茶油树,这颗树长在了与别人的分界线旁,有的枝条都伸过了分界线。分界线上当年种的都是些刺,如今长得特别的茂盛。那几根伸过分界线的枝条偏偏长满了又大又饱满的茶油子,丫头站在枝条上试了好几次想把那大颗的果实摘下,可每次都是差那么一点,多年的磨难似乎造就了她不屈的性格,她倔犟地认为一定得把它们全部摘掉。她一次又一次的向枝条的末端移去,摘掉了一颗又一颗的果实,正当她准备退回去的时候,枝条突然“啪”的一声:断了。丫头一下就掉进了刺蓬里,她感觉小腿一阵疼痛,鲜血一下就流出来了,她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左腿用不上力气。
      丫头的父亲闻声赶过来,一看到这情景,不是心疼和安慰,而是破口大骂:活该!真多事,又不跌死,跌死就好了。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把丫头从刺蓬中拖出来,疼得丫头几乎昏死过去。四点多钟丫头才被送到了医院,也正是那一次意外的受伤,丫头从此成了残疾人,她的左腿用不上力气,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残疾的丫头显得更为可怜,更为丑陋,受到更多的白眼和歧视,甚至连同村的小孩子也开始嘲笑她,那一副穷酸像,丑态百出,看起来更让人难过,更令人心痛。残疾的丫头不但得不到她父母亲一丁点的怜悯和宽恕,相反由于做事没有以前方便,每天干的活少了,吃的却越来越多,在她的父母亲眼里看着更加不顺眼,想想就来气,因此她几乎每天都会挨骂挨打。
      日子一天天过去,丫头拖着一只伤痕累累的腿别扭的活着。挨骂挨打了,她不哭也不闹了,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一切都得靠自己,没有人能愿意帮她,也没有人帮得了她,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好好干活,任凭打骂。
      二零零五年春天,丫头已经十岁多了。经过半年多的磨练,身患残疾的她渐渐地适应了生存的环境,她干起活来又和一个正常人一样麻利了。
      到了农忙的时节,丫头在父母亲的带领下,开始学种地了。她每天扛着锄头到地里和她的父母亲一起忙碌,用锄头锄去四周的杂草,把地挖成一垄一垄的,然后种上大豆、花生、西瓜、苞谷……等这些农作物发芽长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再抗着锄头到地里小心的锄草,松土,然后再施肥。到了插田的时候,她又跟着父母亲到田间去插田。虽然只有十岁多,看起来像个孩子,可做起事来,却是把好手,像个大人一样,无论干啥都有模有样。
      丫头在家不仅开始学种田种地,而且也开始学会挣钱了。她知道城里人爱吃野蘑菇就在蘑菇生长的季节去山里拾蘑菇;城里人爱吃蕨菜和竹笋,她就跑山里去扒蕨菜,挖竹笋。到了端午节城里人喜欢弄上几副草药熬鸡蛋,她又跑到山里去割草药,总之,如今的丫头是啥事都会干,啥事都要干。
      丫头家里有两亩地,四亩田,为了增加收入她家还另种了别人家三亩田。七月份,是头季水稻收割的时候,同时也是播种二季水稻的时候,所以特别的忙,为了抢季节,好些农民天不亮就起床割禾。丫头家更是如此,劳动力少,而种的田地又多,特别的辛苦。到了这个时候,一向懒散,整天就知道玩的哥哥和弟弟也得帮忙干活。
      丫头家种田,一直以来都是考人力。犁田靠的是牛拉犁,人在后面扶着犁,稻谷熟了也是靠人力用镰刀一颗一颗的把禾苗割下,然后再靠人力踩打谷机把金晃晃的稻穗给打下来,最后靠人力借助板车运回家。步骤繁多,而且每一个过程都特别的劳累。由于今年多种了别人家几亩田,事情也多了好些,丫头的父亲终于狠下心来买了个柴油机装在打谷机上,利用柴油机带动轮子的旋转,比以前全靠人力踩打谷机确实轻松了不少,这样收割稻谷的时候也算是实行了半机械化。
      就在那个收稻谷的季节,命运再一次无情的摧残着那孤单瘦弱的丫头,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着她的□□,一次又一次的践踏着她的灵魂,不给她片刻的休息和安宁。让这个本身就脆弱的孩子总是生活在恐惧,痛苦,惊慌失措之中。
      记得那个时候特别的热,太阳特别的毒辣,而且经常是一整天都不怎么有风。晚上需要整夜整夜的吹电风扇,而且是必须到了后半夜人才能睡着。丫头每天五点多钟就被她的父亲叫醒去田里割禾,每天感觉像是刚睡下就被叫醒了似的,极其的疲惫。从五点多起来割禾,一直到早上九点多才回家吃早饭,吃完早饭然后又用板车拖着打谷机到田间打稻谷。一般得一点多才回家吃中午,吃完了中午休息一会,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又出发去打稻谷,经常要忙到晚上八点才回到家吃晚饭。
      丫头每天跟着她的父亲干活,非常的劳累,再加上睡眠严重不足,本来就瘦弱的她显得更加的瘦小,连续的劳碌大人都难以支撑,何况是一个孩子,但是丫头又不敢说,她每天就靠毅力支撑着自己。
      有那么一天上午,毒辣的太阳晒得她头脑总感觉有点发昏,似乎有点像中暑,又有点像是劳累过度,可丫头啥也不说,依旧卖力的干活。隆隆的机器声在田间不停的响着,丫头拿起一把又一把的稻谷打下稻穗。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咔”的一声,丫头的右手随着整把稻谷被一块卷入了轮中。多亏当时她的父亲站在她的旁边拉住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一次丫头右手的大拇指被打断了,从此她十个手指头变成了九个,又多了一项残疾指标。
      丫头受伤终于休息上了,随之而来的是父亲的责备和打骂,说她这是为了偷懒,故意给他演戏。丫头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可到了夜里她就一个人偷偷地流泪。
      快过年的时候,那几天特别的冷,天寒地冻,凛冽的北风吹在人脸上刺骨的痛。丫头又莫名的挨了一顿毒打,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丫头尽突然就失踪了。她的父母第二天找了一整天,却没有一点消息,他们也就当她不存在了。直到第三天晚上,吃了完了晚饭,母亲准备烧点热水,去柴房里拿柴火的时候,才发现了丫头。当时,母亲被瞎了一大跳,只见一个黑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奄奄一息,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邻家的丫头。
      母亲把她抱到了火炉边,拿了一件厚棉袄给她裹上,然后又给她喝了一碗热汤,才看到丫头慢慢地活过来。这一次丫头很幸运的被母亲救了,可是大年三十前一天晚上丫头被打了一顿,又失踪了。从此,每当挨打的时候丫头就会失踪。人们都认为是丫头疯了,得了什么怪病,我想可能是因为丫头长大了,会想事情了。
      后来我上大学了,离开了家,就很少听到关于丫头的事情了。当我放假回家的时候也没再见过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丫头已经不在这个家了。有一次,偶尔听母亲说起,才知道,丫头十二岁就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头,听说那个老头是花了五万块钱的彩礼才娶了丫头当媳妇的。
      又过了两年,再次听到关于丫头的消息时,丫头已经死了。据说是因为生孩子难产而死的,而且是死在了荒郊野外。丫头的父母终于盖上了新房,一家人都住进了新房,显得特别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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