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鸾

　　“我、刚来。”

　　“哦。”谢鸾带回一身的寒气，与慎丽信进一样，也是进门就奔着火炉去。

　　她背对着他，火光映照下身影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远。

　　慎丽信进嗓子有些暗哑，扯出一抹笑，站在原地未动：“你去哪了啊？”

　　称呼的转变，谢鸾并没有注意到，她上下翻着手掌，随意道：“转了一圈。”

　　“去哪转了？校场东面？”话语中的试探让他自己都觉得讽刺。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他知道，对于战役之外的事情谢鸾从未深究过，那些弯弯肠子也从未在她面前奏效过。

　　果不其然，她根本没往心里去：“瞎转转，忘了到没到。”

　　“那有没有见到什么人啊？”慎丽信进穷追不舍。

　　谢鸾头上黑线，好吧，她这话是有漏洞和打太极的意思，但除了这些她还能说什么？

　　实话实说她是偷摸摸找了个地方换月事带吗？想想她都觉得尴尬，只能拉下脸来：“天黑，我没细看，怎么你有事吗？”

　　慎丽信进噎了一下，面色有些不太好。谢鸾觉得他今晚有些不正常，完全没有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

　　她烤火已经烤得差不多了，开始往榻上走去，见他还一动未动不禁问道：“你在那角落里站着作甚？不怕冷吗？”

　　慎丽信进退开一步，嘴角的笑有些苦涩。

　　谢鸾注意到，刚想问问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就被他打断了。

　　“我看到这个，是哪来的？”他手指着的，是坠在剑首的剑疆。

　　那颗绿宝石流光溢彩，格外夺目。谢鸾不自觉笑出来：“哦那个啊，别人送的，”她语气欢快，甚至还透着丝丝的甜：“这还是我除了酒，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呢。”

　　平时她怎样都是好的，但唯独今天的这个笑容，他看着是如此的扎眼。

　　那句：“谁送的”一直在舌尖打转，就是说不出口。

　　女子眼眸清澈，一眼望得尽情绪，对比她的坦然，自己心里那点卑劣庸俗的想法是这么的龌龊，他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去。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逃避习惯了。

　　慎丽信进哑着嗓子笑：“我觉着挺漂亮的，真希望哪天也有人送我一个。”

　　“你还愁这个吗信进？律都多少姑娘巴巴的等着盼着你回去呢。”她打趣道。

　　慎丽信进摇摇头：“那些我都不要……都不是我想要的。”

　　“怎么，难不成还想要我这个？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收到个礼物。”

　　“我才不要。”不要这个、别人送你的。

　　“你要我还不给呢。”她似乎心情格外好，不嫌烦地和他闲聊。

　　那笑容对他来说有极大的感染力，明媚得耀眼，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寒夜里，他死皮赖脸地猫在她的屋子里，两人守着火炉，说些有的没的的话。

　　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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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过来！”

　　“哈哈哈哈，慎丽家的，快些回去吧！个小娃子就不要在这儿苦熬啦，你家老爷子都着急了！”

　　“嘿嘿嘿嘿——”

　　“笑什么笑！”

　　“哈哈哈！——”

　　 嬉笑打闹的声音远远就能听到，其中夹杂着洪校尉那浑厚的大笑和慎丽信进气急败坏的喊叫。

　　“什么事这么开心呀？”谢鸾挑帘进去，见到的就是这副欢乐的场景。

　　钱万里原本在角落里坐着偷笑，见她进来就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说：“快止止，要不然就要动起手来了。”

　　他说这话是稀松平常，根本没有急迫之意，谢鸾也就放了心，笑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钱万里刚要作答，就被洪校尉一阵放声大笑给盖过去了：“哈哈哈，将军您来了，快些去看看那小娃子捧着的信，真真是年轻我们比不了啊！”

　　钱万里冲谢鸾无奈的笑笑，右边传来慎丽信进的近似吼的叫声：“别胡说！这跟我没关系！”

　　“那你为何这么宝贝的捧着？”

　　慎丽信进连忙将怀里的信给撇了出去，几张纸飘飘悠悠地到了谢鸾脚边。有两张写满满密密麻麻的字的纸张，而纸张下盖着的，竟然是几个活灵活现的女子小像！一颦一笑都动城倾国，跟真人站在面前没两样。

　　周围又是一顿哄笑，谢鸾弯下腰把东西捡了起来，抬头见慎丽信进的脸红得跟熟了的虾似的，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她安抚道：“行啦，再打趣下去真打起来我可不负责劝架。”

　　洪校尉不嫌事大地嚷嚷：“老夫倒要看看这小娃子能不能打得过我……说起来，慎丽副尉，这几张小像也有可能是你托家里带来的啊，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不妨与我们说说，老夫还能帮你保个媒是不是！”

　　“不是！我没有！你别继续说了！”

　　“哈哈哈！——”

　　“不许笑！”

　　谢鸾看着也不禁挽起嘴角，端着手里的信去看。还是与从前一样，一封信中有两张信纸，一张给慎丽信进一张给谢鸾。

　　她的那里也没说些别的，无非就是催她多回去，在营里要好好照顾自己什么的，都是些磨叽快八百遍的东西了，她匆匆扫一眼就翻过去了。

　　慎丽信进这封就有意思了，慎丽老夫人那娟秀的字体很是整齐规矩，写出来的话却是好玩的紧，竟是封催婚帖！

　　她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洪校尉听到后喊得愈发放肆了。

　　慎丽信进一个箭步蹿过来：“将军您听我解释，我没有……”觊觎谁家姑娘这话他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的，吭哧了也半天只能自动跳过，转而继续道：“您想想，我有两三年没回去了，上次回去也就回家看了一眼，哪有什么心思专门去干别的事啊——”

　　洪校尉跳出来：“诶——此话不尽然，万一……”

　　“你别说话！”

　　慎丽信进眼睛都红了，咬着嘴唇，还想和她辩解着什么。

　　谢鸾拿信轻打他头一下，说道：“行啦，我知道。他们逗你的也当真。”

　　慎丽信进低头不语。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谢鸾在心里默默叹气，随后扬了扬手里的信：“在你那儿放着？”

　　“我不要！“慎丽信进坚决地答道。

　　“诶？慎丽副尉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一群人对他暧昧的挤眉弄眼，暗示性十足。

　　“不要不要不要！”成功引来怒吼。

　　谢鸾捂着耳朵跑开，迫不得已打圆场：“好好好，不要就不要，来我们谈正事，把布防图拿来——”

　　于是慎丽信进瞬间被挤到了一边，一群人呼啦啦围上来。孙甲报告着：“这是早晨金副将派人送来的副营的布防进程图。”

　　谢鸾：“可以，先放到那儿一会儿再看。主营这边如何了？东面可好了？”

　　有人上前：“钱校尉的意思是要再原计划的外围再加建一层城墙，可这样就要面临材料的问题”

　　谢鸾挥挥手：“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想过办法了，目前准备工作也做得不错，不用愁材料，还有别的问题吗？”

　　“……”

　　“那就好，之后就按说好的进行，都看紧些，自然是建得越快越好。”

　　她愉悦的拍了拍手掌，该讨论的都已经讨论完了，就此准备让他们都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谁知钱万里摇摇头把她拦住了，同时也跟其他人说道：“都先别走。”

　　谢鸾疑惑：“怎么？还有事吗？”

　　钱万里无奈地看她一眼，那眼神跟瞅不争气的儿子没啥区别，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还有件大事呢。”

　　谢鸾看着那个熟悉的信封，恍悟过来，不说她还真忘了，君上给他们秘密下达的任务险些就这么叫她给丢了，好在事先交到了靠谱的人手里。

　　她一点都不觉得羞愧，非常自然地说着：“那就看看是什么吧。”

　　本来众人还想着要不要跪呢，这回听她这么一说也没了气氛，只能干巴巴盯着钱万里用一只手比较艰难地把它拆开。

　　信一拆开钱万里就很自觉得看起来了，反正如果给谢鸾的话还是会被推回来。

　　只是他的眉毛却越皱越紧。

　　谢鸾喝着茶：“没啥大事吧。”

　　钱万里眉毛蹙着，竟一时没有答话。谢鸾放下了杯子凑过去，嘴里嘀咕：“有那么严重？”

　　她粗略扫了眼就知道钱万里沉默的原因了，这话还，真是不大好说呢。

　　信中那字迹也认不出是谁的，可语气确实实实在在的帝王专属的高高在上感。

　　先是来了一大堆的陈词滥调，后又引经据典半天，最后几句才点到正题：

　　“惊亘自古良药圣地，为本君圣体和陶宛社稷着想，特命远征军即日展开寻药行动……”

　　帐内一度静默，混杂的思绪在每个人脑中乱闯。

　　最后他们对看一眼，一切便了然于胸了。

　　沉迷这长生不老延年益寿之术都快成了历代君主传统了，这位不知又是听了哪位“隐世高人”的话，明明还未弱冠的年纪，竟做出此举。

　　而且他们都没有料到君上竟然要求前线的军队分出大量兵力去——寻药？

　　的确有点匪夷所思，谢鸾摸了摸下巴，在心里默默骂了几句高位上的那小屁孩事多。不过她转而一想，这事也不太难。

　　毕竟，不也早就有了个先遣队吗？很好，以后这事就可以一举两得了。

　　等等……不对……这两件事貌似她那个都没得啊，那她刚刚怎么会那么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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