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鸾

　　那场惨烈的战争似乎就这样悄悄消失了，人们对此闭口不言，都想把它当作一场梦，希望醒来时能一掌拍散，从指缝中流出，埋进心里。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惊亘真正的寒霜期要到来了，军中有些人已经开始为此犯愁，届时便又是一次天降劫难。

　　洪校尉总算是松了口，但也就将巴给了白千浩两伍人，每日他都带着这两伍人外出，不见人影。

　　谢鸾这些日子总往校场跑，像个吉祥物一样往高台上一站，底下的士兵喊声就能震动了天，她有时感觉那场景就像哪户人家的小姐在抛绣球招亲，每每都能在高台上笑出声来下面的人看不到，倒弄得一旁的陈肃一头雾水。

　　今日她心情颇好，也跟着下去比划了两下，结果带着一身臭汗回帐，偏谢鸾自己觉得甚是畅快，嘴角扬得高高的。
　　“将军，钱校尉找您。”有小兵在路上把她拦住。
　　谢鸾:“现在？”
　　“是。”
　　谢鸾有些诧异，正值饭点钱万里找她难不成是要请她搓一顿？可半月之祭还未过呢，他总不能是忘了吧。
　　她想了想:“好吧，你等我先去换个衣裳。”
　　小兵有些为难:“将军，钱校尉说希望您即刻去，事出危急。”
　　谢鸾收了脸色，“那便走吧。”这样急着叫她过去，别是出了什么事的好！

　　不出意外是来主帐见人，谢鸾进去时看见钱万里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另一条腿支地，右手摸着下巴，在瞅那个沙盘。
　　他眼下有明显的乌青，大概是泡在这有几日了。

　　谢鸾卷着凉风一起进入，钱万里挥了挥手:“把帘子掩好。”
　　谢鸾照做，而后径直走到他面前，问:“可是有什么急事？”
　　钱万里不直接答，而是用手指了指沙盘上一个做了标记的地方，说:“你看这里。”

　　谢鸾根本无需辨认，一眼认出:“几日前我军与探路灵狐交界地带。”
　　钱万里点点头表示赞同，又伸出手在那块标记之处的东方圈了个大圈说:“你再看这边。”
　　谢鸾盯了一会儿，那的地形都是正常的山，覆着雪，有几片寒树林。
　　“我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谢鸾说。

　　没料想到钱万里居然一拍腿:“没问题就对了！”

　　谢鸾一惊，默默站远了些。

　　钱万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自顾自开始说起来，手在沙盘上随之划着。
　　“我们行军数月，最后遇到大雪封山迫不得已才于此地安营扎寨，而在这之前，我们并没有见过任何探路灵狐。我等从驻营以来已有月余，试想一下，一开始我们就是奔着西北角而去，自然处在惊亘的东侧，但却从未遇到过那妖孽。为何会在此时，偏巧我带队出去探路时那么巧就遇上了？”

　　谢鸾越听心跳得越快:“你是说，这不是个巧合？”

　　“没错，”钱万里把腿从凳子上拿下来，走到一边来使谢鸾能够观察到全局。
　　他倚在桌边，摩擦着下巴:“世上没那么多巧合，我们不可能正巧驻扎在探路灵狐的巢穴旁，这次战役也不是巧合……”
　　他看着谢鸾，眼神中暗流涌动:“我遇到它们时的场景可不像是短兵相接，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无论人还是怪物。”那种眼神，带着狠厉与嗜血，那种有着如此强大的原始冲动的眼神，他一生都不会忘。

　　“所以，是探路灵狐来攻，有蓄谋地攻打我们。”
　　谢鸾做了结语。

　　钱万里长呼出一口气，疲惫开始在他脸上浮现，到如今，他似乎已经用尽了气力。
　　“现下如何是好？躲吗？”他问 。
　　“躲？几十万的军队，躲去哪里？又有什么必要躲？”谢鸾反问。
　　“那……”
　　“着士兵立即修筑防御工事，先把壁垒建高，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简单设版，它们此次收到重创，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前来……我们，怕是还有场硬仗要打。”
　　钱万里点了点头，谢鸾见他不愿说话的模样淡淡一笑，说道:
　　“行了，操劳了这么多天今日就去歇息歇息吧。没让你走是个正确的选择，就算不上阵也是有大用场的。”谢鸾挑开棉帘往外走:“就做个专职军师吧。”

　　病秧子嘛，就该这样的人设。

　　隐约主帐内传出钱万里的咒骂:“白日梦！说了我是武官我就是武官！——我来军营当个屁的文官！——啊！！气死我了！——”

　　谢鸾踏着轻快又细碎的步伐走出老远。
　　……

　　关于探路灵狐已经知晓军营的位置并且会不日来攻的重大消息，诸位将领经过协议后并没有打算对士兵们加以隐瞒。
　　而其结果也正如他们所料。
　　在这个消息非常快速地传播出去后，不到一日全军都明白了来龙去脉。

　　刚开始时将士们心情并没有多大波动，该巡逻的巡逻，该做饭的做饭。只在进行调动去修筑防御工事时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热情才显露出来。

　　千里冰封，所有人都不惧严寒，干得热火朝天。
　　尽力把高墙垒起来，往上加固数层不止，其中东方尤为稳固。
　　木头不够了就抓紧去伐，为剩时间用冰雪混着土的固体物充当材料，倒是也很坚固。
　　有几个佰长还特地来找谢鸾自荐去设版的，在这一刻，人们咬紧牙关，怀着复杂的心情做着自己的事。在这一刻，他们面前的不是木栅与墙壁陷阱，而是一只有一只曾伤害过同伴的探路灵狐。他们手中拿着的也非锄懮棘矜，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他们将其高高举起，狠狠嵌入那些妖孽体内，猩红着眼睛，嘴唇被咬得流血，不住地念叨着:“就该这样……就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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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安在做杂扫，弓着腰检查帐篷内每一个角落，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他很久才空出手擦了擦。

　　白千浩回来时便看到这番景象。

　　万安手拿着把不知哪里寻来的扫帚，在扫地上的冰霜，扫得正起劲儿，待白千浩坐在榻上已许久了才发觉。

　　“主子？……”他声音还带着茫然:“您今日未去找雪莲？”

　　那方的人一双桃花眼眼睑低垂，坐得懒散，抱着手臂淡淡应一声“嗯。”

　　 “主子，您的手臂还未好？“万安惊疑。
　　白千浩见他正盯着自己的手臂，皱起眉头，将手放下：“无事。“
　　万安抿着嘴：“主子，要不，我们还是找谢将军说换一个大夫吧，我看那个郑太医就不错，应当不会像其他人似的唬我们“
　　白千浩抬头看他一眼，再次答道：“无事。“只是这次的语气温和许多。

　　“哦，”万安见自家主子这般，也不敢多问了，便又去认真干自己的活了。

　　扫帚刮在地上唰唰响，霜被溅得飞起。每顶帐篷中只有一个火炉，散热照顾不到所有地方，角落里是会有这种粘在地上的霜的，若是不赶紧清除，就会随时冒着冷气。

　　白千浩看着某处发呆，眸子里空洞无物，脑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会偶尔冒出那双夹藏着狡黠，妖媚又果断又散漫的眼睛，在他心里眨呀眨的，撩得心痒。

　　“主子——”
　　万安小心翼翼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乱。
　　“何事？”白千浩声音有些不满。
　　万安胆战心惊:“就是那块印有度国皇商的令牌，不见有段时间了，我以为是随手丢到哪里去了，今日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白千浩愣愣的，
　　万安在他面前跪下:“请主子责罚。”

　　良久，坐着的人倏而笑出来:“无事，你起吧……倒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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