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伞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的声音透过车帘子，好不热闹。一辆马车从街上缓行而过，正是那祝府的马车。

　　“嘿，今日这官家的马车可真是多。”一卖元宵的小贩扭头对隔壁摊卖面的小贩说道。
　　“可不吗？那丞相家的公子过生辰，请了一众在京的大小官员。”卖面的恰好下了一把面，面在沸水中来回翻滚。
　　“唉，这生在好人家就是好，吃得饱，连生辰还有一大群人给贺！”卖元宵的叹了一句。卖云吞的小贩笑笑，心中自懂得底层人民的苦痛，为生计奔波一辈子，到老都不如人家刚出生时就有的财富、地位。两人又开始各自忙活。

　　路过那卖伞坊时，祝清竹本能地掀起帘子。看到伞坊的门却是紧闭着的，她看向前方快要放下帘子之际，一瞥间恰巧看见乔槐从对面吊儿郎当的走过来。一本书被他抛来抛去的，最终掉到了地上。马车与他贴身而过之时，他正好弯腰去拾那书册。正是错过了那双一直望向他的眼。

　　祝清竹并未多想，只当他不过是去了隔壁茶楼听那说书先生说书解闷儿罢了。她们到时，张丞相府邸前早已又三两马车等候在前，门前更是人流不断，管家身后放着大大小小的十数锦盒，小厮们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搬入府内。那张大公子自是站在门前迎客，对来者一一作揖，将其请入府内。脸上是温润礼貌的笑。

　　祝太尉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将祝夫人扶了下来。两人手掺着站在前面，每每这时，祝姑娘是觉得很尴尬的。天色越发暗，府门上挂着的灯笼就越发亮了，也无关元宵将至，这些个大户人家总是隔不久就挂上新灯笼，讨那红红火火之意。烛光从大红的纸中透出来，一种柔和的感觉直达内心深处。它在的风中微微晃动，映得人影也晃个不停。

　　祝太尉将手中锦盒交予管家。那张公子向她爹问候道：“晚辈张载云见过祝大人、祝夫人。”刚想起身，又看见了后边慢步走来的祝姑娘，是眼里一亮，“祝小姐。”
　　“啊，哈哈，载云有礼了。老夫备了点薄礼，还望不要嫌弃。”祝太尉说道。祝夫人脸上笑着，手里扯了扯祝姑娘的裙子。
　　祝姑娘当然知道她娘什么意思，便也行了个礼小声回道：“见过张公子。”
　　“祝姑娘有礼了。”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来来，先入府中小坐片刻。”小厮走来，在前面引路。

　　其实，天下间的宴会大多差不多，若你有目的要参与，它便有意义，便与其他的有了不同。院子里很多张长桌围成了一个方形，中间搭了个戏台子。乐器地演凑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温柔如水，浓妆重彩的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想当初我与卿在秦淮河边，朝看花夕对月常并香肩……”

　　人未到齐，酒菜却是上了桌。官员们聚在一起，有求于人的，便是寒暄来寒暄去的，说话明里暗里向更高级的官员寻求庇护。互相看不对眼的，话少的则瞪对方两眼，话多的怎么都得笑里藏刀的挤兑一番。那些小姑娘家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怕是早得了家人的嘱咐，都很有兴头的瞅着门外，就想看看那张家公子是怎样的人。三两成群的娇羞地讨论来讨论去。讨论完张家公子，又开始争奇斗艳起来……好不热闹。

　　岳将军家还未至。祝太尉和夫人被一群人围住。祝姑娘便挑了处不太起眼地位置，取一杯酒，手抵着桌，搀着头，旁若无人地看起戏来。

　　左等右等却是等不到岳将军和岳夫人。红珠掺着岳夫人走在岳将军身后。坐得远了，祝姑娘瞧不清他们地脸色，正想走过去。那张丞相却是叫停了戏，让大家一一入了座。

　　“今日犬子生辰，特设下宴席，大家能前来着实是犬子地的荣幸。大家就尽情吃喝玩乐，不必顾忌太多。”张丞相朗声道。张载云则绕四周行了礼以示感谢。

　　祝清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想，确实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这下是多少女子要丢了魂，失了心哟。这般公子何愁找不到良配？

　　讲话结束后，戏曲又在园中咿咿呀呀地唱起，人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那些个姑娘纷纷被自己父亲领着前去敬酒祝贺，望能入了那张公子地法眼。

　　祝姑娘放下酒杯从位中站起，朝着岳夫人处走去，刚迈不过两步，就听见后头传来那张公子的声音：“祝姑娘！”祝清竹佯装没听见，又快步向前走。那张公子竟跑到她的前头：“祝姑娘！”
　　她就只能微微笑着回了句：“张公子，可是有事？”
　　“祝姑娘今日能来，我很高兴。”
　　“谢张公子抬爱了，今日你生辰，你高兴便是最好的。我还有事，可否先走一步？”张载云正正好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祝姑娘可是要离府了？”
　　“不是。”
　　“那在这丞相府中，祝姑娘有何事？在下能否帮上忙？”
　　“不能。”祝清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远远看见了她爹娘瞟过来的满意的目光。这下被她爹娘盯上了，她再去找岳夫人可就难了。不禁有些埋怨起眼前这如玉公子来。这人怎地如此烦人。

　　张载云被噎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怔了半晌。祝清竹稍微挪了两步再看向那位置时，却发现岳家夫妇已不在位中了。她皱了皱眉头，内心没由来一阵焦急。今夜可又是些无用功？

　　正四处张望之时，手中被塞进了一张纸条。转头一望，看见了红珠匆匆而过地身影。那张公子跟着她的目光张望着四周，就没看见红珠塞了纸条予她。她急着看，却又不知该如何打发这张公子，心中思索万千却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你今晚很漂亮。”张载云称赞道。
　　“谢公子夸奖。”
　　“可是觉得这酒宴无聊？”
　　祝清竹点点头：“我……”
　　“那可否陪我出去走一趟？”
　　“这不太妥吧？照理说，你是今天得主角。这儿又很多姑娘等着你张公子看一眼呢，张公子何必邀我相出？我突感身体……”祝姑娘离开的借口尚未说出，又被生生截断了去。
　　“既然今日是我生辰，我可否向祝姑娘讨一个愿？你便同我出去走一趟便可，如何？”张公子说得恳切，祝清竹一时都不好意思拒绝他。只好叹了口气应了他，却是要求换了一套男装，换装之际因光线太暗看不清，只能将纸放进了荷包，待回房再看。准备妥当后，两人就偷溜出了府。

　　祝清竹对张公子无意，张公子是何意她确是不想的。不过他们在那府中多说了几句话，确是招来了妒恨。唉，又是白受了一场骂。她换上一身男装走在长廊上时，听着一小姑娘尖声骂道：“那祝清竹真是不要脸，死皮赖脸地要嫁入那岳家，如今一把年纪又来勾引这张公子，若是当今圣上年龄相当，怕是连圣上她都要去勾一勾。”

　　她苦笑，她哪来这么大本事要得天下男人都喜欢她。倘若岳修还在，他们也该是一段好姻缘，如何来得这死皮赖脸。她既不温婉可人，也不贤良淑德，长得也不是倾城倾国，拿什么来勾一勾那圣上？这些个小姑娘……后来，听说那郡主也来寻张公子，听闻他们交谈一事，也是破口大骂了一通，大抵是些不要脸、狐狸精之类的话。

　　虽说快到元宵了，毕竟也不是元宵，在街上的行人依旧不多。雪化了后，小贩又慢慢都出来做起了生意。卖糖葫芦的，吹糖人的，卖虎皮帽的……祝清竹瞅着那帽子甚是可爱，便买了一顶，准备带回去给瑞丰。想着那小子虎头虎脑的，就笑了出来。

　　张载云站在一旁看着她的笑脸，便想起了一个词，如花美眷。

　　两人就当真只是走走。时不时地说上几句，不过都是些闲话。走到那青石板桥不远处时，张载云却看见他那不争气地弟弟向千月阁走去。他那弟弟吃喝嫖赌的四样，也就剩个赌不沾了，犹爱出入风月场所，为了个女子一掷千金也是有过的。前几日他被父亲训过才安分了几日，今日是又来了这儿。

　　他转身对祝清竹行了个礼后说：“在下刚才看见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去了千月阁，不知姑娘可否……”
　　“你要去找他？你想让我先回去？”祝清竹望着那搜画舫，突然想看看那个被乔槐一直挂在嘴上的芊芊姑娘如何，“我同你一道去吧。”
　　“可姑娘出入这风月之地，这……这……不太妥当。”
　　“我看起来可像个姑娘家？”
　　“不像。”这男子装束看起来还很是俊俏。
　　听他说完，祝清竹就先迈腿走向千月阁了。张公子头一次看见竟又女子想进那青楼看上一看。这祝姑娘实在是不同。说起他弟弟，这次真是不知道他又偷拿了什么物件去了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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