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风自然来

　　不一会儿，天就全黑下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中，不知谁的肚子发出了“咕咕咕”的响声，季燃与太冲先是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转头看向朱砂，异口同声道:“朱砂饿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说完都麻利地站了起来，只有朱砂不明所以地揉了揉小肚皮，心想：这两个人可真奇怪，明明我还不饿呀……

　　天色已晚，客栈大堂里吃饭的客人也还是不少，季燃的身份毕竟要掩人耳目，三人便找个不显然的的角落坐了，说话也尽量由太冲开口，他也只是随意点了些青菜豆腐白饭。在等上菜的时间里，季燃坐在角落里，好奇地打量附近的客人，猜测着他们的身份来打发时间。
　　只见中间的桌上是一位脸面和气的中年人和几个青年，他旁边几桌都是穿着相同样式衣服的年轻小伙子，众人热热闹闹地说笑，中年人还不时给各桌加菜要酒，其他人皆行礼称谢，听他们的口音都不似江州人，大约是外地来返货的行商和伙计们。
　　门口是一位老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老人似乎身体不老，病怏怏地靠在墙上勉强坐着，少年在一旁用身体支撑住他，手上拿着碗和调羹，正仔细地一口一口喂老人喝着汤粥，这应该是进城求医的祖孙。

　　另一个角落的桌前坐了几个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脊背挺直，目露精光，虽然此时未携武器，但手时不时拂过腰间的小动作，让有心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必是常年随身携带刀剑的练家子，季燃心下一凛，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整齐划一的举止，倒不像是行走江湖的游侠，反倒更像高门大户中的护卫、或是干脆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只是这种人，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个小店中呢……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们的饭菜已经端上桌来，奔波一天，都没正经吃饭，季燃刚刚已经饿的肚皮咕咕叫了，注意力马上被吸引回了饭桌上。她甩了甩脑袋，把刚刚给店中客人们脑补的身份和故事都暂时抛之脑后，专心吃起东西来。

　　只是天总是不遂人愿，还没安静吃上几口，就听到院中喧哗起来。
　　先是一群马嘶之声，应该是有大队人马到来，小二出迎，不知说了些什么，接着就有人厉声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们公子可是王都来的贵人，光临你们这穷乡僻壤，是你们莫大的福气，要包店要清人都是正常，何况只是要包下一层上房，还如此推三阻四，我看你们这店是不想干了吧!”
　　接着响起了小二惊慌的央求声：“这位大爷，还有公子爷，不是小店不接待，实在是因为所有的房间都在就订了出去，现在真的满员了，实在是腾不出空房了，要不您再去问问别家。”
　　“放你的狗屁！”“哎呦，你怎么踢人！”

　　“踢你是轻的，你这厮还想哄我们，我可一早就打听清楚了，这镇上就你们一家客栈，你让我们往哪儿去问别家？”
　　听着外面像是动了手，店里顿时一片寂静，门口窗边的人都向外探头探脑，想看个究竟，客栈掌柜也慌忙跑了出去。
　　掌柜的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新来的跑堂儿不懂规矩，得罪了各位大爷，您先里边请，里边请。”

　　声音便由远及近，不一会儿，院中人便现出了庐山真面目，一群趾高气扬、侍从打扮的人簇拥着一位神情倨傲、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走了进来，掌柜的边带路还在一边躬身赔笑脸，只有小二最可怜，一瘸一拐地跟在最后。
　　见这群人来者不善，很多客人不想惹事，不管吃没吃完，纷纷结账回房去了，大堂中眨眼间就空出了一大片位置，只有季燃他们三人和她刚刚注意的那几桌客人还在吃喝，并未移动。

　　刚刚在院中说话的那个人显然是侍从中领头的总管，他瞥了一眼大堂，见隔断里的包间已经空出，先是飞扬跋扈地支使店中人各种打扫布置，后又点头哈腰地请那位小公子入座，指着座位向他说着些什么，做尽了前倨后恭之态，让人十分厌恶。
　　后厨火速整治出几席吃食送到前面来，只是这小地方也没什么稀罕东西，无非是些口味寻常的家常小菜，那位小公子只是略动了两筷子，便露出厌恶之色，不肯再吃，是旁边的随从们劝了又劝，才勉强又开始吃了起来。

　　那个总管出来坐在外面的桌旁，把掌柜的叫到跟前，问道：“刚刚你们那不懂事儿的小二说你们客满了，我看你还算乖觉，倒是说说看，我们想要的这一层，究竟还有没有了。”
　　掌柜的吞吞吐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见他如此举动，总管啪的一声把一锭银子拍在桌上，又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两边侍立的手下人，冷笑道：“我们公子的身份虽然不能外传，但是绝不是你们江州城的长官可以招惹的，我只问你一句，有还是没有，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掌柜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两边膀大腰圆的侍卫和他们腰间铮亮的武器，吓得打了一个寒噤，连声说道：“有有有，大人您息怒，之前是跑堂的不清楚，原本是有不少客官今晚要退房的，我这就去催、这就去催。”
　　总管冷笑一声，回转隔间伺候去了。

　　这帮人想要包下二楼整层，掌柜的被威胁，唉声叹气了一番，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店中人只好硬着头皮去跟二楼的客人们商量，把下面的情形说清楚，央求把房间让出来的，之前的所有花销都可以原封退还。
　　季燃与太冲默默围观了全部过程，虽说他们住在顶层阁楼，不会被赶出去，可看到飞扬跋扈的权贵家奴如此欺压平民百姓，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放下碗，有些食不下咽，唯有朱砂好像没受周围的环境影响，还在津津有味地就着青菜大口吃着米饭。

　　二楼的客人自然也是不愿意走的，可是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旅客，听说或者亲眼目睹了楼下贵人的来头做派后，有些选择忍气吞声，拿钱走人了，有些却不肯，围着店里的伙计们说个不停。
　　掌柜的也在大堂的客人中询问，有谁是二楼的客人，问到季燃这桌时，太冲嘲讽的笑道：“我们可是住在最上面的‘高高高高’人，要是那贵公子不嫌弃你们那临时收拾出来的阁楼，我们师徒自然是愿意让出来的。”
　　掌柜的一听，也知道这位道长是在鸣不平，只得苦笑的摇摇头，往下一桌问去了。

　　“格老子的，这些瓜儿子，要是在我们那地界儿-”问到商人的那几桌，有个暴脾气的小伙计看不过去，吵嚷了起来，却被那个领头的中年人喝止了。
　　只听他用标准的官话说道：“掌柜的，你也知道，我们的货物那么多，况且前面的官道上有官兵设卡检查，大队人马一时半会儿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的，刚才的事情我也看到了，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你看这个法子可不可行？我们生意人人在货在，我看到你存货的那个仓库还有不少空地，给我们收拾干净，再弄些被褥整些地铺出来，我们睡在仓库里就行，钱也不用退，给我们算便宜些就行。”

　　季燃有心病，听到有官兵检查，心中猛然一顿，继续侧耳倾听。
　　掌柜的一听，也觉得这个主意算是两全其美，笑说道：“还是您老聪明，多谢体谅，我这就找人去打扫。”
　　又问到了那桌练家子，只见他们摇了摇头，应该并不是二楼的客人。

　　接着是那桌祖孙，不幸的是，他俩似乎也是住在二楼的，一听说要退房，那个老人顿时咳个不住，连话也说不出来，那个少年见老人如此，虽脸色焦急，行动却很有章法，先是喂老人喝水，温声安慰道：“爷爷，您好生歇着，有什么话，都由我来跟他们说。”
　　待老人稍微安定下来，少年站了起来，斯斯文文的跟掌柜的行了个礼，这才说话：“大叔，不是我们不想退房，只是天有四季轮回，人有先来后到，万事万物都逃不出一个理字，所以我想先跟您说明白，我们先住进了这里，也交足了费用，今天您要是逼我们离开，在道理上是站不住脚的。”
　　掌柜的闻言叹息道：“小相公说的有理，只是——”
　　少年不等他说完，就接过话来：“只是那些贵人，我们都得罪不起。”

　　见掌柜的苦笑点头，少年继续说道：“但是我爷爷此时的身体，再也经不起夜晚奔波辛苦，如果左右都是一个死，我们宁愿留在此处，毕竟我爷爷的身体远比要得罪谁重要的多了。”
　　掌柜的一听他的意思，着急道：“小相公，你还年轻，话可不能这么说，死啊活啊也是能随口浑说的，人活着总能想到办法不是？”
　　少年微微一笑，说道：“所以我说了那么多，只有一个意思，大叔，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过路的不怕得罪人，反正一走了之，谁也不认识谁，你们开店的却不行，所以，今天要想好好了结此事，需要动脑筋想办法的不是我们，而是大叔您自己，赶人不是办法，还得您费心，想一个两全其美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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