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棺材压不住（重生）

　　苁蓉这个大哥打小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十四岁进府，十八岁娶妻，一生荣华富贵都依赖郡主和汪氏这两个女人，因此在家里时常要看她们的眼色。
　　杜纶也是个老实文雅人，对于后宅中的弯弯绕绕并不擅长，有时候夹在两个女人中间难办了，就干脆寄情于诗词书画，躲个清静自在。

　　“大妹妹，你说这事巧不巧，”杜纶摇头失笑道，“我先前一直仰慕兰信公子的才华，才将他请回来教导霖儿，今儿个他竟然跟我说，他的画技还不及你的一半，大妹妹，你可给咱们府里长脸了呢。”
　　安顺郡主听了杜纶的讲说后，忍不住问道：“这个兰信的人品家世如何？”
　　“是个十足的君子，只可惜家道中落，只能寄人篱下了。”杜纶颇为惋惜地答道。
　　“既如此，就请他几篇文章来看看，若真是个有才华的，我就举荐他去穆王府，岂不是成人之美？”
　　“既然母亲这么说了，我这就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杜纶兴冲冲地离开了，像个少年郎般莽撞。

　　汪氏眼珠子轻飘飘一偏，接过话头道：“想不到我原先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倒真给应验了，我们家里竟然卧虎藏龙，如今外头相公都青睐你，怎么不去考个女状元？”她咯咯笑了起来，兴致盎然地看着苁蓉。
　　安顺郡主脸色一黑，板着脸看向苁蓉道：“不像话，那广韵斋是什么地方，也是能这般放肆的？且不说全京城的文人才子都会到那里去，你就是看在你嫂子的面上，也不该去挑事儿！”
　　汪氏张了张嘴要说话，却被安顺郡主打断了，“从明儿个起，你把角门的钥匙交给我，不许再私自出去了！”

　　苁蓉安静地低着头，一颗一颗拨弄着手腕上的珠子。安顺郡主这回真动了怒，严厉责备了她一通。苁蓉乖乖听训，等到她歇口气时，抿着嘴抬起头道：“娘，我错了，”她声音软软的，神情又十分真诚，还带着一丝委屈眨了眨眼，安顺郡主见了又有些心软。
　　苁蓉垂下眼转向汪氏道：“汪姐姐，你也气我胡闹吧，这事儿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回吧。只是母亲旧疾难愈，动不得怒，咱们还是别给她气受了。”
　　汪氏怔愣了一瞬，站起身惶恐道：“妹妹这是什么话，我何曾怪过你什么了？”
　　“你不怪我就好，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对这些事情向来没什么成算的，就是闯了祸也不自知，这次也多亏了嫂子提醒，昨儿的事情这么快就知道了，想来有你的看顾我也是酿不出大祸的，我倒是该感谢你呢。”
　　汪氏扯了扯嘴角，若有所思地看着苁蓉，只见她一派天真的模样，清澈的双眸直直与自己对视着，便移开了目光。

　　安顺郡主匀了匀气，沉默了片刻，有些疲惫地对着她俩道：“都下去吧，我没那个精力同你们置气了。”
　　汪氏本想替自己辩白几句，但又觉得再纠缠就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只好吃下了这个哑巴亏，同苁蓉一起出了屋子。

　　来到院子里，汪氏又再三打量了苁蓉的脸，眉头不经意有些收紧。苁蓉眨了眨眼睛望着她，摸摸自己的脸道：“嫂子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沾上什么了吗？”
　　汪氏朱唇微勾，缓缓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诧异，从前怎么没发现妹妹这般伶牙俐齿呢？”
　　“嫂子又笑话人了，要论能说会道，家里有谁能比的过你呢？”苁蓉歪着头打趣她道。
　　汪氏眯着眼笑了，点了点她的脸颊叹了一声。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汪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松滔家的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汪氏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她径直往堂屋里走，“你再同我说说昨天的情形。”
　　“昨儿我去广韵斋时，刚好看到大姑娘从里头出来，里面吵吵嚷嚷乱成一片，后来我去打听才得知是大姑娘同里面的伙计争执起来了，说铺子里卖的画是赝品，她为何要那么做？又为何要到广韵斋去？是不是发现我的行踪了？”
　　汪氏眉头紧锁，在院子里来回踱了许久，不确定地摇了摇头道：“应当不是成心的，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了，她没这份心机，你以后再去广韵斋得避人耳目些。”
　　“……是。”松滔家的低声应道。

　　另一边，苁蓉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将刚画好的《胡美图》交给戏珠道：“你把这个给交给角门上的小厮，让他送到陆掌柜处。”
　　戏珠愣愣接过来，一时还没有想通。
　　“还有，把东西送出去后，就把角门的钥匙送到母亲处，记住，以后任何东西从这个门进出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戏珠木然地点点头，在苁蓉催促的目光下赶紧去办事了。

　　苁蓉又回到书房，找来一只空箱子，将许多书卷画轴放了进去，塞满了一箱子，合上盖子后叫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吩咐道：“我这里有一箱子冗余的画卷，书房里搁不下了，你们抬到库房去。单子已经拟好了，你直接交过去就得了，”说罢她又取出几钱碎银子赏给她们，“我知道快到饭点儿了，耽误你们吃饭实在过意不去，这些小钱拿去买糕点吃吧。”

　　两个婆子眉开眼笑收下了，手脚麻利地把一箱子画卷抬走了。
　　她们得到了一份额外的赏钱，心里正高兴着，可库房的管事却不大乐意了，这么满满一箱东西，少说有四五十卷，再一件件对比登记，今天的晚饭就别想吃了。
　　“姑娘已经拟好单子了，你数个数儿对对不就完了。”婆子虎着脸催促道。
　　小松管事为了省事便照做了，数了数一共五十五卷，果然跟单子上录的数目一丝不差，便将东西归档放好。他做完了这件事，摸了摸已经饿瘪的肚子，忙往后院的饭堂跑去。

　　这边戏珠也将东西送了出去，回到院子里时，已经传了饭，桌子上放了八只成套的蓝釉薄片碟子，里面盛着水晶虾饺、清蒸鲈鱼和红烧丸子等家常菜，还有些形状可爱的糕点叠放着，苁蓉正坐在桌前剥虾吃，汁水沾了一手。
　　戏珠忙抽了帕子走过去，把苁蓉的手裹起来细细擦拭，回过头训斥小丫环道：“怎么能让姑娘亲自上手呢，你们一个个就这么干站着？”
　　“是我让她们远着些的，今日我想这么吃，你也坐下来尝尝，这道虾做的真不错，嫩的跟豆腐似的。”苁蓉拿开帕子，又剥了一只虾放到干净的青花小碟里。
　　戏珠拿她无法，只能连连叹气，“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的行事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人生如戏，你只管看戏就是。”苁蓉将一块虾肉丢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盛夏的清晨没有一丝凉意，太阳升起后不足一个时辰就热得如同蒸笼一般。
　　不过今日却是个好日子，晋商分号怀仁药铺在京城开张了，请了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捧场，这其中就有安顺郡主府的管事松滔父子俩。
　　新店开张，为了热络财水，怀仁药铺的大掌柜生生将药价压了四成，只为了能笼络住这些京城的大老爷们。

　　“我们府里人参、阿胶、首乌要的多，你这里可有货？”松滔巡视了一圈铺子，一副大管事的派头。
　　“有有有，不是我吹嘘，我的货不比内供的差，您若是有意，咱们到里间儿谈谈。”
　　松滔点点头，让儿子在门口守着，自己则同掌柜的去里间谈事了。

　　郡主府内，苁蓉将几株荩草搅碎了，把末子放入小砂锅里，架在火上文火慢煮。不多会儿，水就变成了鲜亮的黄色。
　　“姑娘，你这又是折腾什么呢？书房里不是有许多黄画粉么，干什么还要费这些周折？”
　　“我要在帛布上画画，那些粉料都上不了色，只有这些染料才鲜艳。”苁蓉拿着小勺子搅动滚烫的水道。
　　戏珠无力地叹气，对她这些奇怪的举动也见怪不怪了，她拿着捣槌把其他草根子都捣碎了，放在纱布里挤出汁液。

　　“对了，你听说了吗，那个祁夫人又来找郡主了，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吧，方才我看见她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呢。”
　　“祁大人案子有结果了吗？”
　　戏珠看了一眼四周，靠进苁蓉小声道：“听说不止要被罢官，还要杀头呢！”她打了个寒颤，缩回了自己的脖子。
　　苁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努力回想着上辈子的事情。这个案子是大理寺查办的，袁岿也是审案官之一，这将直接影响到他的仕途。不过上辈子他并没有参与这个案子，那时候他还沉浸在丧妻之痛中，一直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不知道这一次的变故，又会引起怎样的波澜。
　　“姑娘，水要煮干了。”戏珠敲了敲砂锅边提醒道。
　　苁蓉回过神来，拿着抹布贴在锅边将它搬了下来，又仔细挑出已经成了渣的草木根茎，将水过筛子滤干净。

　　她的双手也被染了色，便拿出胰子轻轻抹了抹，站在院子里让小丫头伺候洗手。她抬起头看见腊茶匆匆走来，一脸着急的样子。
　　“姑娘，出事了，”腊茶咬着唇，眼神有些慌乱，“郡主让你速速去见她。”
　　苁蓉怔了怔，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张开口轻轻哦了一声。此时她的脸上不但没有半分慌张，反倒有些若隐若现的笑意。
　　“终于来了啊。”她伸出纤纤十指，让丫环们将手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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