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寿限将尽时

　　
　　　
　　
　　当我寿限将尽时 文/凌扬
　　
　　
　　
　　
　　虽然邻居在我童年时，经常奚笑我和隔壁一起放牛的女孩，是青梅竹马的一对；虽然同学在我念初中时，经常窃语我与后排的女同学互生情愫；其实都没有，我对她们两个一点也不感冒。直至我升上高中，从楼上望着操场，发现了一位女孩，我才明白喜欢一个女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时，我感觉到有四股气流分别冲击我的劳会穴与涌泉穴，那里的肌肉跳得厉害，仿佛要裂开以便释放其中的气体，很舒服，很醉人。整个人便如被电流所环绕，酥软得想立刻死了。从此，我明白了一见钟情的意思。
　　女孩，也是高中新生，可惜我们不同班。我一有空就站在走廊上，做贼般偷窥她那美丽的脸庞，白皙的皮肤，轻盈的体态，如瀑的秀发。整个学年，我没有与她有过任何一次的谈话，但思想交流却多达无数，幻想彼此的如诗如画般的浪漫情节。　
　　文理分班时，我与她的选择一样，同是文科班，因为我们学校高中只有两个班，所以我们终于坐在同一个课堂上了。她仍是那么漂亮，我仍是那么内向，彼此谁也没有主动与对方交流。有一次，我与语文老师发生争执，双方面红耳赤地指责对方，一瞥间，从她的眼神，我看到了担心，我心软了，于是首先停火。这一学年，我们仍如陌路。
　　高三，座位互调，我时而与她相隔一条过道，时而坐在她的身后。我从未与她坐得这么近，我心满意足了。每到自习课的时候，我伏在桌上，眼睛向下斜看着旁边的风景，那一对完美的粉腿，那一双娇小的脚掌，那雪白的裙子，那深蓝的牛仔裤，那精致的拖鞋，那鲜艳的布鞋，曾经让我构思过多少美丽的童话。某日，她的左脚踝包扎了厚厚的白纱布，我害怕了，担心她的皮肤会否因此受损，她的脚会否痊愈，我恨不能为她解开纱布，亲舔她那受伤的患处，解除她的痛苦。好在不久以后她依然袅袅娜娜地在我面前飘过。我看着她那闪光的黑发，细嫩的后颈，圆润的耳垂，曾产生过怎么样的激动？我一次又一次写她的名字，画她的背面、侧面、正面，然后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这一切，她一点也不知道。
　　离高考还有三个月，我被邀去参加一位同学的生日晚会，估不到当日竟然是她的生日。看见她，我不知所措。她把蛋糕抹在我脸上，仰着腰对我笑，灿烂得像一串珍珠玫瑰，我赶快用水冲走了脸上的蛋糕，那一定是很丑的。彼此的第一次直接接触，在两年零七个月后终于到来了。那一夜，我翻来覆去想了大半晚，然后是一个梦，梦中有她，醒来的时候，仍辗转床榻，回忆梦境。
　　她坐了我的自行车，静静的，并没有抱我，她说她不喜欢“女人”这词语，这世上只有女孩。我同意。我们很安份，尽管从彼此的言辞与行为上，都是以引起对方注意为目的。有一天，她坐了别人的自行车，我跟在她的身后，心里难过得很，我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我想我从此将失去她了。于是我发誓一个月不理睬她，可竖日，她笑容可掬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了，这样，昨天的誓言全飞进爪洼国去了。我们并没有过任何一次单独的约会，甚至从未有过身体上的接触，我们的友谊是那么的纯粹，让我提心吊胆：某一天，她是会离我而去的。虽然我放牛时，经常为它在那地方捉虫子；经常看见别的牛扑在它身上，但我总以为它们是在打架，急急赶走那凶恶的；虽然我上学途中，经常看见狗只拉成一线，但我只惊讶于它们拔河比赛方式的独特。我没有与她有过任何身体上的接触，真的。哪怕是拖一下手。　
　　高考最后一天，我看见了她，轻唤她的名字，她嗯了一声，面上仍是那么的令人捉摸不透，我感觉我是永远不能得到她的。之后在新华书店，我看见了一位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我心如鹿撞，居然害怕，逃也似的回了家。我开始回味，心想那女孩可能才是我命中注定要得到的。我作出了我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我写了一封信给我喜欢的高中同学，言我终于找到了“妹妹”，你不必太对我挂心了。我连续三天，踩着自行车，遍巡大街小巷，我失望了，我找不着“妹妹”。我后悔了。　
　　一晃眼，差不多十年过去了。缠绵病榻，缺乏与异性交往的机会，高中那一段不是爱情的爱情，成了我至今难以忘怀的纯真经典。　
　　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聆听着同一个雷，享受着同一场雨，沐浴着同一片阳光，抚摸着同一阵风，我们每天都出门，看着数不清的面孔，为什么彼此却音讯全无，仿佛我们根本没有认识，这世上也从来未有过对方。我常想，她结婚了吗？她现在干些什么呢？她还是以前那么青春可人吗？　
　　她是我心中的雅典娜。我想，大概此刻我吸进肺里的空气，是她刚呼出来的。我不奢想再遇上她了。我们经常相会在梦中，我已拥有她了。她支撑着我继续活下去。假如如科学家所言，我们有一千二百岁的寿命，那么，当我在一千二百岁寿限将至时，我依然会回忆着她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以及我们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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