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

　　收残局瞒天过海
　　守誓约重返钱塘

　　徐氏惴惴不安的端详着顾清妍苍白的脸，低声问道：“妍儿，你，你明白什么了？”
　　顾清妍从徐氏手中把手抽出来，对她道：“娘，我会好好想想的，您不用替我操心了，多注意注意您自己的身体吧。”
　　徐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顾清妍，顾清妍却已经平静的站起身来，捂着脖子：“若是可以，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这个样子回头万一再有什么应酬，怕是我就去不成了。”

　　徐氏一脸心疼的模样，唤来程妈：“快，快请张大夫去呀！和老爷相熟的那位！还有老爷去哪儿了？让顾良出门找找他去！”
　　顾清妍对着徐氏微微施了一礼，跟着程妈走出了屋门，程妈用袖子抹了下眼角的泪水，道：“小姐，您还是体谅体谅太太，我劝过她的，可她也不容易。”
　　顾清妍现在能做的只是点头，回到自己房中，疲惫从胸膛里不断往外延伸，散向了她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她还没等到张大夫，整个人就陷入了黑沉沉的梦中。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的很，无论是林家还是忠禄侯府都没有动静，顾清妍脖子上抹了据说极其昂贵的药膏，凉冰冰舒服得很，效果也十分显著，不到四五日，红痕已经消退了大半，只剩下一道淡淡的印子。
　　顾清妍数着日子，眼看乡试就要放榜了。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她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必须考中，而且越靠前越好，只有闹得全城皆知，顾家才能从她身上看到希望，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有所顾忌，不敢随便就让“顾清彦”这个人凭空消失。

　　八月底眼看到了，消息还没有传来，许久不见的顾士元却回了家，一家人难得的坐下来吃了顿饭。顾士元心事重重，刚坐下就问起了顾清妍玉园赏花那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顾清妍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告诉顾士元，她不反对嫁给卢赫源，他们那天还见了一面，虽然闹了点不愉快，但最终卢赫源还是好好地送走了她。
　　顾士元一听顾清妍想通了，有些不敢相信抬头往徐氏那里望去，徐氏笑着对他一望，提醒着顾士元她在这件事当中发挥的作用。顾士元脸上也渐渐绽放出了笑容，他高兴的一拍大腿，道：“妍儿呀，爹正想和你说这事呢！小侯爷那天见了你，对你是千般万般的满意呀！清妍，咱一家往后的荣华富贵，可就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将来……将来你享了福，也不要忘了孝敬爹娘！”

　　顾清妍低垂着头，顾士元的话已经对她没有太大的影响了，但听着仍旧有些刺耳。她一句句都牢牢记在心里，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把这些话能都甩回顾士元的脸上，偶尔抬眼扫一眼，却见顾士元那双三角眼精光闪动，估计还有话是要私下对她说的。
　　果然，徐氏喝了两杯就有些醉了，被程妈搀回了正屋。顾士元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顾清妍，把顾良他们都赶了出去，方才开口道：“妍儿呀，小侯爷有句话，想问一问你。”
　　顾清妍这时才端端正正坐直了身体，放下汤匙，道：“爹，你说吧。”
　　顾士元面露疑惑之色，小心问道：“他说，他是一定要娶你的，但除此之外，佛堂里你和他提出的那个什么交易，他想问你还算数么？”

　　顾清妍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一阵冷笑，她根本不想和卢赫源做什么交易，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线，证实一些自己的猜测而已。卢赫源的疯狂和暴虐让她明白这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抬头一望鬼鬼祟祟看着她的顾士元，想到自己将会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他收拾，顾清妍的心情忽然变得好了一点。顾士元似乎很想知道她和卢赫源的交易的内容，但顾清妍只是淡淡的道：“那个啊，你若是再见到小侯爷，就告诉他，反正我都要嫁过去了，就以后慢慢再谈吧。”

　　顾士元对这个回答自然不太满意，但今天卢赫源招待他的热情程度，让他相信卢赫源是不会因为这个含糊的回答而反悔的，于是，他便和顾清妍商量起了下一步的打算——他要带顾清妍到杭州住一段日子，好好请人教教她嫁人，确切的说是嫁入侯府之后的礼仪，甚至是如何侍奉丈夫公婆等等一系列的规矩。
　　原本，这些事自然是应该由徐氏来做的，可徐氏自己对这一套就深恶痛绝，当年李老太太住在家中的时候，徐氏几乎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顾士元自然也不指望她能指导顾清妍，于是只能亲自出马安排。
　　顾清妍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大喜，原本她还在琢磨着怎么在乡试发榜之前赶回杭州呢，这下子，顾士元连这个麻烦都给她解决掉了！

　　晚上，顾清妍坐在自己的闺房里，打量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这间屋子，每一件东西，琴台炉几上面都附着原主数不尽的记忆，让她生出一种深深的眷恋。这回离开之后，或许，世上就将不再有顾清妍这个人了，这，会是原主所希望看到的吗？
　　她推开西厢房的屋门，目光望向不远处的主屋，那里的外间的灯还亮着，顾清妍忽然觉得自己知道，徐氏和顾士元早就分房而眠了。虽然比起顾士元的谋划，徐氏的软弱和为虎作伥更令她伤心，但程妈那句话在她耳边响起，她明白，事情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她不是徐氏，徐氏也不是她，她知道徐氏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像她一样难过失望和无助，但她却仍然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顾清妍垂下手去，凉凉的双鱼玉佩蹭着她的手背。刹那间许多记忆涌上心来，遥远的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中的事情。她恍然看见了周裕宬孩童时默然而倔强的目光，再次相遇时晨星般闪耀着的双眸和欣喜的笑容，还有他玄袍玉冠，笔直而挺拔，独自一人在山间小亭中等待的背影，顾清妍握紧手中的玉佩，直到那玉佩一点点变得温暖，最终再也感觉不到了，仿佛化在她的手心，与她融为了一体。
　　她回头踏进屋内，关上门，准备度过在这里的最后一晚。闭眼的瞬间，周裕宸低沉温和，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本王只是想问问你，考过乡试之后，你可否有空，到本王府上来住上几日……”

　　再次赶往杭州，一路上风平浪静，连天气都清爽宜人。顾士元心情大好，进城后就开始到处为顾清妍办置东西。顾清妍也不制止，每次停下马车，就吩咐秋桐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乡试放榜的消息。
　　秋桐四处趁着顾士元的小厮不注意四处问了问，回来告诉顾清妍道：“方才听几个读书人说，贡院里今个下午就要开始拆号了，晚上去门口守着，说不定天亮前能等到发榜，小姐，拆号是什么意思？”
　　顾清妍听了心里一紧，看样子，自己赶回来的正是时候。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秋桐解释拆号的含义，外面已经传来了顾士元的说话声。他吩咐着小厮们将买了的东西运上马车，自己也掀开帘子进了车厢里。
　　在杭州待了这些日子，顾清妍对城里的路也熟悉了许多，估摸着马车行进的方向，她问道：“怎么，咱们不去大伯家看看么？”
　　“这个……”顾士元面色有些为难，“你也知道，你大伯这个人有时候古板的很，你的婚事……”
　　“暂且不告诉他也无妨。”顾清妍却开口道：“我回到杭州，若是不去他家中，不是更容易让他起疑？”

　　顾士元瞅着对面的顾清妍，顾清妍这阵子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听话简直出乎他的意料，此时，顾清妍提醒了他，他越发觉得，顾清妍其实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沉稳和虑事周全，这让他感到十分欣慰。
　　他由衷的赞叹道：“妍儿说的对呀！”说罢，他探头对顾良喊道：“掉头，去大老爷家！”

　　顾清妍看向秋桐手中抱着的自己的布包，那里面小心收着她就是顾清彦的所有凭证。顾士堂家中还住着几个老家来的寒门士子，她坚信，今天晚上，顾士堂肯定会让人去贡院打听消息。
　　顾士元对此一无所知，他目光中带着几分兴奋，几分得意，时不时从他那侧探出头去，扫一眼外面的街景。或许是因为快放榜的原因，街上来来去去都是头戴方巾的秀才，顾士元也好奇的嘟囔了一句：“也不知你大伯今年送去考试的那些小子，有没有能耐中个举人回来？”

　　顾清妍始终保持着沉默，等他们到达顾士堂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府里的人来来去去，气氛显然也有些紧张。顾士堂端坐在书房里，听手下一个侍卫回报道：“草榜已经填完了，书吏那里正抄着呢……”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激动，咽了口唾沫，接着道：“内外帘的关防都撤了，贡院头门也封上了，所有的官员都在里头守着，可能要到后半夜才有消息。”
　　顾士堂镇定的点点头，道：“好，你下去吧，接着打听，若是出了榜，马上抄一份回来给我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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