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

　　下科场家宴共饮
　　闻母病急返衢州

　　顾清妍见林逸恒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心中也颇为感动。这林逸恒的心地还是很单纯善良的。他对不仅对自己如此，对程渝也是一样，不遗余力的上下奔走，出人出钱毫无二话，尽管程渝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农人之子，将来考不考的中进士，能不能做官都是未知数。
　　林逸恒见顾清妍对着他展颜一笑，那明媚的笑容不仅让他有些心旌神荡，他甚至连他们现在贡院外头，刚下乡试考场都忘记了，他呆呆的看着顾清妍，道：“清彦，你若是女子，我……我考中了就让我娘去你家提亲。”

　　顾清妍前一刻还在心中夸赞他，下一刻忽然被他这一句话吓了一跳。林逸恒眼看顾清妍的脸由笑转怒，瞪了自己一眼，转身就往府学的方向走去。
　　别说是顾清妍，就连林逸恒自己也被自己吓着了，这可不是这两天头他头一次生出这样奇怪的感觉，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被那个该死的李崇斌搅和的，真的对同窗有了倾慕之情？那晚从望月楼出来之后，他不得不把自己关在房里冲了好久凉水才把药劲儿熬过去，但在那之前，他脑海中只有那双抚琴的洁白如玉的手，和当时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清瘦的身影。

　　等等，林逸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时候，顾清彦就认识淮王了，况且看他二人言谈举止，绝非第一次见面。顾清彦一个指挥同知的远方亲戚，怎么会有何淮王结识的机会？而且离开别苑前那一晚他本来如往常一般想去找顾清彦说说话，虽然以前顾清彦总会告诉他天太晚了，让他回去早些睡，或者是让他回去好好读书，但那次，院门虚掩着，他隐约瞥见里面的屋子里并没有烛光。
　　顾清彦若是睡了，他绝不会不锁院门，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去了别的地方……

　　林逸恒越想越是慌乱，冷不防有人从后面喊道：“清彦、逸恒，等一等我！”
　　顾清妍和林逸恒都停住了脚步，这熟悉的声音，除了程渝还能是谁？顾清妍这会儿已经不计较林逸恒刚才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了，或者说，她根本也没打算和林逸恒较真。不过，她心里倒是觉得，自己应该和林逸恒保持一点距离，他最近看自己的眼神，虽然不能说和余瑨一样，但是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逸恒是那种温柔多情的公子，对朋友掏心掏肺，对女子则关怀备至，顾清妍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尽量丑化了自己的形象，但相处久了，谁也不能保证这位林公子会越看越顺眼，看出点什么不该产生的想法来。
　　她和林逸恒，注定只能是有缘无分，不论她以男子还是女子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林逸恒这样心地单纯，喜欢风花雪月的人都不可能成为她的良伴。

　　程渝见顾清妍和林逸恒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和往常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方才考场上的事有关，不敢多问，只是道：“都累了吧？咱们早点回府学如何？清彦，你这是要去何处？”
　　顾清妍刚才还有点犹豫，现在则想好了，她不打算回那个佛寺，就去府学备考下面两场。从踏入科场的那一霎那，顾家的命运就捏在了她的手里。或者说，她就把这个决定权交到了周裕宸手上。顾家再也不能因为她是个无法走出闺阁的女子而随便拿捏她的未来。他们都成了和她绑在一条船上的人，想要让她沉下去，那么他们也不能幸免！

　　顾清妍微微一笑，道：“既然第一场已经结束，我想还是去府学吧。和你们在一处，后面两场大家一起准备。”
　　程渝见顾清妍似乎心情不错，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他刚才还怕这两人考得不好，所以心情低落呢。现在一想，他们可都是被方于彬点名收做弟子的人，方于彬是谁？若是觉得二人没有中举的把握，他怎会贸然收徒，若是他们中有人名落孙山，那他这当世大儒的面子又该置于何处呢？
　　想到这个，他心里就轻松了，问道：“对了，你们今天首场做的如何，是怎么破题的，说出来听听吧。”

　　林逸恒从来不知道遮掩，把自己的破题说了。顾清妍一听确实不错，忍不住称赞了两句。林逸恒方才有些暗淡的双眼马上亮了起来，道：“清彦，你也说说你的破题吧，老师他可是对你好几篇破题都赞不绝口呢，程兄，你不知道，老师曾经说过，清彦他做的破题总是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却很能切中题意，令人赞叹不已。今日你是如何破这‘十目所视’一题的？快说出来让我二人也见识见识呀。”
　　顾清妍笑道：“老师难道不曾夸过你？他还说你的文章极有灵气呢……”出了科场这一会儿，顾清妍其实也心中忐忑，想让林逸恒和程渝对她做的破题品评几句，若是他们也觉得不错，那她就放心多了。于是，她赶紧将自己所做的头几句背了出来。两人听后，都愣了愣，果真如方于彬说的那样，之所以会觉得平淡无奇，是因为顾清妍这破题做的和原文放在一起毫不违和，就好像原本就是四书中的句子，只是当年整理古籍的人漏掉了而已。
　　八股文的精髓为何？举子们在科场上其实比的并不是文采，也不是智慧，而是对四书五经的领悟。八股文的关键就是要“代圣人立言”，所谓“代圣人立言”，也就是替孔、孟、甚至是他们的学生把他们未曾言尽的话说出来，要抓得住圣人本意，决不可有一点逾越。而顾清妍的文章正如一滴水溶入大海，和原文衔接的不见丝毫痕迹。
　　这回，不但林逸恒连声叫好，就连程渝都夸赞不已。顾清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有这两位同窗的认可，她的文章想必还是能脱颖而出的。

　　接下来的两场更像是例行公事，又或者说是对这些秀才们体力和耐力的考验，杭州八月的天气，在号房这样的环境中待上整整三日，虽然每次中间可以休息两日，但到了八月十五，走出来的考生没有一个不是眼神涣散，脚步虚浮的。顾清妍提前让秋桐给自己备了上好的参片，这阵子用来泡水喝，就这样还险些没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出贡院的时候，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睡觉。可是她却不能睡，顾士堂家的家宴还在等着她呢！

　　在八月底揭榜之前，她还不能让顾家的人发现她的秘密，否则说不定顾士堂或者顾士元一狠心把这个什么叫顾清彦的报个亡故，那她的努力又白费了。
　　只是，不知道周裕宸会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顾清妍觉得，周裕宸帮了自己，却没有过多的插手，说明他也想看看自己到底如何去处理解决这些问题，这倒是顾清妍所希望的。

　　她强撑着回城外佛寺，却见秋桐焦急的在那里等着，一见顾清妍，她忙迎上前来，一边帮顾清妍换衣服，一边说道：“小姐，太太的病，怕是真的，我前几日刚赶回来的时候，太太她还没起来呢。”
　　顾清妍心里一惊，道：“她到底是什么病，你可曾去通报过舅老爷家？”
　　秋桐道：“老爷看着我，我哪里能出的去？这些日子都在太太床前侍奉了。我瞧她不像是往常的头疼，倒像是真的中了头风，大夫说她素有痰火，风寒侵入，因此热郁而使得头痛经久难愈。老爷花钱开了方子，太太仍痛的不行，日日在床上躺着，人看着消瘦了许多。”
　　顾清妍着急得很，心想这回肯定是得回去一趟了，徐氏病了，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她都没法在杭州再待下去。
　　两人同时心存担忧，都默不作声了。顾清妍换好衣服上了车，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顾士堂家。

　　这回顾士堂和顾士元心里各自存着心事，一场酒宴也不像给顾老太太做寿是那么热闹。顾士堂勉强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孩子们各自用膳，他则把顾士元和顾清妍叫到了书房里。
　　等两人一进书房，看见顾清妍的模样，顾士堂也有些惊讶。但侄女的事他不好相问，只得叫二人坐下，问顾士元道：“老三，衢州的事怎么样了，忠禄侯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顾士元咧嘴一笑，道：“大哥，你放心吧，忠禄侯人家到底是侯爵，怎么会和我这升斗小民计较。不过说到这个，我和妍儿也该向您辞行了。您想必也听说，妍儿她娘那头疼病也犯了，这几日妍儿在城外佛寺给她娘祈福集露水做药引呢。如今一十五日已过，我们明日就回衢州去。”
　　顾清妍看了看顾士元，顾士元则对着她叹了口气，道：“妍儿啊，你娘的病真是越发重了，不信你问秋桐，她可是刚从衢州回来呢。你那药慢慢做着，回头爹让人来杭州取，你娘可是就惦念着你，要不，咱今晚就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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