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

　　见淮王佳人忐忑
　　赏山景别苑拜师

　　顾清妍虽然心中有些准备，但在看到淮王周裕宸时目光还是忍不住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前几天相见是在夜里，如今他们虽身处山中，但天色明亮，阳光透过茂密的绿叶的缝隙洒落在他们脸上，青石地面也闪烁着点点光斑。周裕宸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一身玄色常服，玉冠玉簪，显得高贵而又温和，与白发苍苍，双手扶杖的方于彬站着在一起，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协调感。方于彬侧身微微一笑，道：“殿下让我亲自去挑，这几位就是我选中的人，您瞧瞧吧。”
　　林逸恒一开始只觉得周裕宸似曾相识，方于彬一开口，他马上明白了过来。余瑨已经深深拜了下去，道：“见过淮王殿下，见过方老先生。”
　　林逸恒轻声道：“淮王……清彦……”
　　顾清妍赶紧拉着他也低头一拜，两人同时施了一礼。周裕宸面对并不陌生的几个人，眼中却是一片平静，他扶着方于彬往前走了几步，朗声道：“方阁老您看中的人，学问定然是最好的。你们几个往后就是方老先生的弟子了，不必多礼，进来说话。”

　　说罢，他和方于彬一同转身往院内走去。那几名小厮和侍卫鱼贯而入，对后面三人伸手道了个“请”字，领着他们一同进了这别苑的大门。顾清妍虽然见过顾士堂和章琪华家中的庭院，但大周堂堂皇亲的别苑的规模怎么是这些普通官宦家可比的呢？这里依山傍水而建，一旁高崖矗立，另一旁却是溪流潺潺。他们沿着曲折的回廊往前走去，耳边的水流声却越来越大了。顾清妍甚至觉得细小的水珠溅在了自己脸上，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种错觉。
　　谁知就在这时，宽阔的回廊戛然而止，一道映着晌午的烈阳闪烁着斑斓彩光的瀑布从高高的山崖上倾泻而下，让头一次来到这里的顾清妍三人都看呆了。顾清妍半晌才回过神来，侧头看去，却见淮王背光而立，正趁众人观赏景色的功夫，安静而专注的注视着她。她不觉微微一笑，周裕宸目光稍滞，片刻后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林逸恒的惊叹声被哗哗水声中淹没了，余瑨目不转睛的看着瀑布，心中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淮王转身往一旁走去，众人这才发觉，瀑布之侧，层层绿树掩映之中，还有一座高阁和一间白墙灰瓦的小楼一高一矮，相依相傍。而他们跟在周裕宸身后，离那栋小楼越来越近了。
　　几人走到楼前，门口站着两个年幼的童子，都长得清秀可爱。见他们来了，施了一礼，将楼门拉开，把他们引了进去。楼门一闭，外面的水声忽然消失了，顾清妍的心随之一静，周裕宸接下来所说的话也听得格外清楚：“这地方叫做殿春阁，是本王先前读书之所。如今这别苑和宅子在本王这里也是荒废，不如送与方阁老教教学生，做做学问，教出几位国之栋梁，留下几部传世的典籍，也算是本王于大周所出的一点力吧。”
　　方于彬呵呵一笑，道：“淮王呐，老夫我不过是借你这块宝地一用，你把它送与老夫，这礼可有些太贵重了吧。咱们先说好，我只在这里住一个月，一月过后，我还是回我老家金华乡下种地去。至于这几个年轻人嘛，到底能学到多少，就看他们的造化啦。”

　　周裕宸也不勉强，道：“好，只是若是本王若是向老先生请教学问，老先生能否也指点本王一二呢？”
　　方于彬笑着道：“淮王殿下，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老夫住在你这里，你有什么要问的，老夫岂敢不答呢？若是你不嫌这四书五经枯燥，你也来和他们一同听老夫讲课好了。”
　　周裕宸却摇了摇头，道：“有本王在，你们师生难免觉得束缚，不过，这些日子本王就住在这别苑。老先生若是有什么差遣，尽管让下人到后面通报便是。”
　　一听周裕宸这段时间也会住在这里，顾清妍的心忍不住紧张的跳了几跳，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能有机会见到周裕宸呢？顾清妍尽量掩饰着自己的不安，一再告诉自己，这次乡试她是她脱离顾士元的控制，为她自己和徐氏挣一条出路的唯一的机会，她绝不能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和想法给分散了注意力，让自己的谋划因此落空。

　　说完这些话之后，周裕宸对方于彬躬身一揖，迈着大步走了出去。楼门一关，他们就开始正式上课了。
　　方于彬看着眼前这几个年轻人。余瑨和林逸恒的背景他都已经了解清楚了，而顾清彦呢，淮王从府学要来的文书上说他的父母都在乡下务农，是杭州顾家送他来这儿读书的。方于彬眯着眼睛又重新打量了顾清妍一番，只见眼前的少年十分瘦弱，脸色蜡黄蜡黄的，可是他的双眸却又很有神采，顾盼间总是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即便是已经看的不太清楚的方于彬，也忍不住在第一次相见时就多看了他几眼，或许是因为他看上去很像徐廉，又或许是因为他眼中跳动的那种坚定灼人的光芒，让这个饱经世事的老人下定决心，一定要收顾清彦为徒。

　　方于彬和这三个学生的本经是《礼记》，虽然这次方于彬收徒收的仓促，但拜师礼却不可少，三人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叩首三次，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方于彬的弟子了。方于彬身后站着一名书童，似乎不是淮王的人，而是他从方家带来的随从，方于彬对他略一示意，他便清声诵道：“一，为学之序：博学之、审问之、谨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二，修身之要：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
　　“三、处事之要：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顾清妍心中凛然，赶忙随另两人再拜三次，道：“弟子记住了。”

　　方于彬点一点头，道：“你们三人起来吧。昨日我听你们论礼，我心中也有些感悟，大周初建之时，百废待兴，满目疮痍，如今两代明君励精图治数十年，如今四海升平，可这前朝的礼乐却迟迟没有恢复如初，你们可曾想过，我们如今所读的这《礼记》之中的礼，该如何在今日的大周推行呢？”
　　下面三人一愣，没想到方于彬还未讲课，就先问了他们一个问题。外面隐隐约约的水声传来，顾清妍的心里却杂乱的很。实际上，这个问题，也是她一直以来在思考的。自从穿越到大周，她融入了原身的生活之后，她能感觉到，这个时代不仅仅向方于彬所说的那样，没有恢复《礼记》中那种士人所崇尚的“礼”，反而已经快到了礼崩乐坏的地步。人们表面上确实都要尊礼守法，可是暗地里，顾士元早就不把顾士堂放在眼里，甚至没有媒妁之言，就要把她送到忠禄侯家做妾；就连大周的皇位，如今也不知道将会落到哪个皇子的手中……
　　她还在思索，林逸恒却早已和余瑨两人争辩起来。方于彬认真听着，偶尔插上两句。顾清妍想了一会儿，最终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在若隐若现的水声中，在渐渐变暗的日光下，一场讨论结束，方于彬听他们大声诵读着他们所做的文章，命他们互相批改，最后，他自己亲自提起笔，在每个人的文章上圈点起来。

　　当这一天过去的时候，顾清妍感觉好像过了一个月那么漫长。拿着她那被方于彬画的朱红一片的文章，她心里不但不觉得沮丧，反而充满了感激和希望。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和真正的文章名家之间的差距，这让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或许不只是为了逃离顾家而参加这场科举，她在现代没有过完的人生，没有实现的抱负，终于在这个时空里也有了延续和施展的可能。
　　殿春阁的门缓缓打开，淮王派人来请方于彬一同用晚膳去了。而他们三人也被带到后面僻静的院子里，在不同的地方住下。顾清妍发现，余瑨和林逸恒的院子挨着，而她的住处却离他们两人都有些距离。她毫不怀疑这是周裕宸的安排，而周裕宸或许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个念头，又让本来坐在桌案前手拿书卷读书的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周裕宸都没有出现，余瑨也没有找顾清妍的麻烦。倒是林逸恒时不时跑到她住的地方来和她一起读书，有时候让她不太习惯，先前在府学的时候，林逸恒也没有整天缠着她呀。顾清妍想，或许是那时候有程渝在，还有李崇斌，发生了望月楼上那件事之后不久，他们就到这儿读书来了，这位林公子大概还不太适应没有人整天陪着他的日子吧。
　　又过了几日，顾清妍渐渐熟悉并喜欢上了山里的生活，但同时，她也开始为程渝的家人担心。这个时候，应该是有些消息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顾清妍正想着和林逸恒商量商量，却有人来通报他们，说是顾清妍和林逸恒的小厮找到别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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