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

作者:风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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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迹


      烟柳桥灵犀一点
      雾花阁心事双通

      顾清妍跟在邹宬身后,随他一同往前走去。人越来越多了,顾清妍四处看着,见两旁密密的店铺商贩,青帘飘扬,彩旗飞舞,酒肆里阵阵醇香,四周一片说笑声,游人、访客络绎不绝。
      顾清妍愈发好奇,仔细看来,那两边卖的有哄孩子的糖人摇鼓,还有女子男子簪发的各样饰物,这些在外面卖的都是便宜的,正经店铺门口坐着伙计,里面进出的都是穿着讲究的有钱人。还有人挑着小担子,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一边吆喝,一边往前挤着。

      顾清妍一不留神,被人推了一下,疏桐护着她躲了躲,却见邹宬把一只手背在背后,也不回头,朝顾清妍伸了过来。顾清妍的心头一暖,却也有些不知所措。这时,邹宬停住脚步,一转身,伸出手把顾清妍垂在身侧的整只小手都握在了自己的手掌中。
      顾清妍刚想挣脱,却感觉邹宸手心炽热,让她冰凉的手暖和起来。她一犹豫,邹宬手掌中那股热流已开始沿着顾清妍的的手往她的心口涌动,仿佛火焰一般灼烧着她们两人紧紧相贴的掌心,她这才不好意思的抽出手,两人同时开口道:“我说……”
      邹宬笑道:“顾贤弟,你先说。”
      顾清妍想了一想,红着脸问道:“我,我见了你这么多次,还不知道你到底家住何处,以何为生……”

      邹宬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他收住了笑容,道:“你想听吗,这儿太吵了,待会儿咱们到山上,我讲给你听。”
      顾清妍顺着邹宬指的方向往前一看,只见不远处斜斜一座山脉,连连绵绵,绕着西湖这一汪碧水,又有一处低塘,延到了西湖之中,仿佛湖中小洲,漫着朦胧烟气,上面隐隐有些亭台,恍若蓬莱仙境。

      顾清妍正凝神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只听邹宬道:“那是吴山,《春秋》你肯定是读过的,那时候吴越争霸,一边是吴,一边是越,就是这座山把他两国隔开,从那时起,就叫做吴山了。”
      顾清妍叹道:“原来这就是吴山,我读过那首‘朝见吴山横,暮见吴山从。吴山多故态,转侧为君容。’那时便想,这一座山,从早到晚怎能就换一个模样呢?如今一见,方才知道缘故。不要说一天之间,就是咱们从那边走来时,我见这边一条玉带,还不知道是近处的山峦,这会儿雾散了些,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邹宬没有说话,仍旧笑着点头。两人一路赏景,说话间已经到了山下。

      站在山脚下,邹宬问顾清妍道:“这山路并不算陡峭,但也要走上一阵。你累了么?若是累了,我们歇会儿再走。”
      顾清妍小时候怕痛,一直不肯缠足,所以她并不怕像大部分闺中小姐那样害怕走路。她对邹宬道:“无妨,我随你上去便是。”
      两人拾阶而上,开始还能见到几个游人,后来人愈发少了,树木掩映,山中十分清凉,还能听见汩汩的泉流声。走了近半个时辰,眼前渐渐开阔起来。

      疏桐虽然也不曾缠足,却在后面跟的一路喘气,又怕把顾清妍丢了,紧赶慢赶,一踏上平地,便上前扶住了顾清妍,低声问道:“小姐啊,你、你都不累么?”
      顾清妍皱一皱眉,把疏桐的嘴一捂,抬头一看,邹宬仍然在前面不远处,一步步稳稳地走着。她拉着疏桐往前赶去,只见前路一转,眼前是一栋八角攒尖顶重檐的厅阁,原来已经到山顶了。
      邹宬回过身来,拉了顾清妍一把,两人进到这亭子里面,靠着柱子坐了,顾清妍方才发觉有些疲惫,双脚酸痛起来。两人一同往山下看去,见一面是青山碧水,一面是滔滔的钱塘江东流而去,景色十分壮观。

      顾清妍深吸了一口气,道:“原来登高望远,还能让心中烦恼,胸中闷气一扫而空。多谢你带我来这样一个地方。”
      说罢,她转头眨眨眼睛,道:“现在,你可以说给我听你的事了吗?”
      邹宬看她眼中流光闪烁,还有点狡猾和期待,笑了几声,道:“好,我告诉你。不过,我看你也有心事,若是你想,也可以说出来,就当是交换吧。”
      顾清妍正想找人商量,于是便点头道:“好吧,一言为定。”

      邹宬负手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看着远处,道:“我姓邹,是家中独子。十岁那年,我和父亲一起出征,走的时候我们同骑着一匹战马,回来的时候我却扶着他的棺椁。我那时年纪尚轻,只觉得天都塌了。”
      顾清妍听他平平淡淡说出这几句话,心口有些闷痛。抬头看去,邹宬却对她宽慰似的一笑,道:“都过去了。其实,当时还亏的你那几句话——‘世间无常,四大苦空。’那一场征战中死去的,又何止我父亲一人?”
      几年前那少年明亮的双眸仍然清晰的藏在顾清妍的记忆深处,现在想来,他眸光中那一抹沉沉的悲痛,是当时的顾清妍所无法看明白的。望向眼前的这个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顾清妍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当时他傲然负手而立的样子。只是如今的他,仿佛收起了当日的锋芒,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和深藏不露了。

      顾清妍忍不住开口问道:“后来呢?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这少年微微一笑,道:“后来我回到家乡,又离开家乡,父亲死了,可他曾经守卫过的土地始终不太平,我也觉得只有在真正的危难中才能磨练自己,于是,我就随着曾经一起打仗的那些父亲的朋友戍守边疆,一直到局势彻底稳定才回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这些年我更是渐渐把生死看淡了,也习惯了那里的生活,回到江南这段日子,反而觉得有些不太适应了。只是,这里始终有些我所牵挂的人和东西,我还是想回来看看,再想想往后到底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说罢,他释然的拍一拍手,又恢复了开始时那种轻松的模样,对顾清妍道:“你呢,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顾清妍愣了一愣,心想,和邹宬所经历过的比起来,自己家里这点破事怎么说的出口呢?可是两人已经说过要交换心事,她思量半晌,只能咬咬牙开口道:“邹兄,你有所不知,我有一位好友……”
      等顾清妍讲完这个“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故事,邹宬看着顾清妍,脸上带着有点古怪的笑容:“嗯,这倒是有些为难,听你的描述,你这位朋友的母亲似乎被蒙在鼓里,不过,你以为她……她当真一点也不知情吗?”
      顾清妍好像被他说中了内心深处某种不敢触碰的秘密,下意识的摇头道:“他、他娘只是头脑简单些,不至于事事都瞒他的……”

      邹宬又是一笑,只不过这回,他的笑容让顾清妍更加不安。顾清妍别过脸去,道:“好了,这……这毕竟是别人的事,咱们不如说点别的,现在,你的家在哪儿?你在杭州要待多久呢?”
      邹宬抬手往西一指,道:“我就住在杭州,住在城西。等到时候时机成熟,我请你到我家中做客,好吗?”
      顾清妍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我这次来杭州是随着家人到顾府上探亲,恐怕很快,我就要回衢州,今天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平时恐怕我没有机会出府,将来回到衢州,更是……”

      她还没说完,邹宬又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问道:“你将来打算做些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顾清妍看着邹宬年轻英俊的脸,她的心忽然一阵剧烈的跳动,甚至让她有些窒息,她想了想,道:“我……我也想和邹兄你一样,我虽然……虽然不能像邹兄你一样千里从军,为国效力,但是我也是想……”
      她转过身去,看着脚下苍茫的云海,开口说道:“我原来以为,我能做的有限,但是如今遇见了邹兄你,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多的事情,我没有做过,没有尝试过。只要有一点希望,我……我都不会放弃……”
      邹宬看着顾清妍的目光似乎变了变,好像有些好奇,又好像有些欣喜,他抬起手来,将顾清妍微乱的鬓发抚了抚,对她说道:“若是你任何时候有什么难处,就拿着我送你的玉佩,来城西找我。 ”
      顾清妍仍然心跳如鼓,正不知如何接话,邹宬已经轻轻拉着她的袖子 ,道:“走吧,你也该回去了。”

      顾清妍下山之后,发觉时候已经不早,她忙带着疏桐匆匆忙忙赶回了章琪华那里,换回来时那一身装束,坐好轿子,回到了顾士堂家。
      经历了这一遭,在看着顾士堂家中的亭台花草,顾清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下轿子后还未见着顾士元,却碰上了她的几个堂熊堂姐。原来是顾士堂觉得有几个孩子年纪还小,就留了大人们还有已经成年的顾清灼、齐洪在厅中说话,让丫鬟带着齐洛、还有顾清妍的两个堂姐到家中的私塾和旁边的书屋里瞧瞧。

      为了这老太太做寿的事,家里上下都忙碌的很。那丫鬟们见顾清妍几人都像是有分寸的人,就将他们留在私塾里,自己忙碌去了。
      待这两个丫鬟一走,齐洛先打量起这几个姐姐妹妹的来。他常年在外面厮混,不像这几个姐妹都养在深闺,他可是知道不少街上孩子们玩的玩意儿。
      大一些的顾清姀如今十四岁,颇有长姐的风范。她对弟弟妹妹们道:“大伯虽让我们在这里随便看书写字,但这里到底是前院,咱们不好在这走动,不如就回去罢。”
      齐洛笑道:“后面多闷,这里没人管,不是很好么?姀姐姐,我这有样东西,你们肯定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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