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只要不是遗弃女童，傅云珠就放下心来，“不用客气，要下回出门就给孩子手上绑根绳子，别再走丢了。”
　　要一个当祖母的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边买东西一边照看住一个好动期的孩子，实在是强人所难，倒不如用个死办法把人拴在身边最好。
　　老妇人面色惊异，明显没想过还有这种做法，但别人好意也不好驳了，只得点头，“姑娘说的是，下回老婆子会小心的。”

　　傅云珠点了点头，瞧着孩子可爱，就从身边取了一个早上才拿出来的香囊和一副没卖出去的兔子手套，“相见也是缘分，这两个小东西就送给小妹妹玩吧。”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躲在她马车那有多久了，自己摊子上能吸引孩子的，也无非这两样东西。
　　反正都卖得七七八八，赚了不少，傅云珠就大方了一回，直接一样送了一个。

　　老婆子忙拒绝，“哪能要姑娘的东西！”
　　傅云珠看着小姑娘眼睛转溜的模样就知道这孩子是看中了这副手套，就笑着道：“婆婆客气了，本来就没卖完的东西，小姑娘难得喜欢，送一副也不打紧，我今日也没亏着。”
　　老妇人这才收下了，立马被小姑娘拿到手里戴起来，也不嫌这会儿热。

　　老妇人捏了捏孩子的脸，“先谢谢姐姐了。”
　　小姑娘抬头看傅云珠，露出一口白牙，“谢谢姐姐。”
　　傅云珠又摸了摸她的头，才跟老妇人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婆婆你带着孩子，可慢些走。”

　　送人回家这事儿，可不是一个陌生人该干的，不然人家说不得就要怀疑你居心了。
　　傅云珠牵着马要回去，老妇人却叫住人，“姑娘您真是百花城出来的？”
　　祖孙两都这么问，傅云珠挑眉，“婆婆家在百花城有亲人？”

　　老妇人摇头，道：“百花城没有，在边城里有。”
　　傅云珠明白了，可惜也没什么能说的，遗憾道：“我并未去过边城，在那头也没有相识的朋友，想来并不认识您家的亲人了。”
　　老妇人脸色有些失望，复又问：“那边日子可还能过？”

　　能去边县的汉人，不是服兵役就是发配过去的，傅云珠没去过边县也知道那是驻兵之地。
　　因不知老妇人的亲人属于哪一种，傅云珠就只能挑自己知道的说：“杨将军御下有方，应当是过得不错。那里比不得西北多风多黄沙，要不打仗，日子还是能过。只是比不得扬州繁华，在吃穿玩上想来要差许多。”
　　老妇人十分感激，“多谢姑娘了。不知姑娘卖这干花是怎么个卖法？”

　　东西早收拾好了，老妇人想买些东西以示感激，傅云珠也不客气，就把价说了，“一两也有一大包，婆婆要想买，随便挑一包也成。”
　　砂糖一两还摊不平手，换棉花干花这类就得有一大坨，傅云珠让侯亮上马车翻了几个装干花的布袋子出来，“婆婆你随意选。这都是一两装的。”
　　又一个一个的指给老妇人看，告知她这些干花是什么个味儿，有什么样的功效。

　　最后老妇人竟也选了两斤，有大半都是兰花。
　　傅云珠收了钱，顺手又送了两包其他香味的出去，“这个香味小姑娘应该喜欢，就当送婆婆你的，谢谢惠顾啊。”
　　老妇人又谢了一回，这才拉着孙女的手往一边巷子里去了。

　　果真是住在扬州城里的人，傅云珠跟侯亮带着马车和护卫往回走。
　　侯亮跟傅云珠道：“她们祖孙看着倒是眼生。”
　　傅云珠笑他，“你都走一年了，还不许别处的来扬州城讨生活？”

　　侯亮也就说说，“我听她们口音，带着京城里的口音，还想是不是小少爷以前认识的人，才那般大方。”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傅云珠心中一动，又笑着道：“京城那么大一个，许多地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去不得，我能认识几个人，还不如你在扬州混得开呢。”
　　这一点侯亮倒不怀疑，十分诚恳道：“这倒也是，要在京城混得走，小少爷你也不会一路去百花城了。”

　　老实话从来都扎心，傅云珠就当没听见，又说起那对祖孙来，“看样子收拾得干净体面，为人也知礼，想来以前日子也过得不错，也不知为何沦落到穿布衣过日子了。”
　　倒不是说穿布衣的有多穷，只是身上穿着的布衣太过简朴，跟她们表现出来的并不是那么搭。
　　侯亮撇嘴，“京城里出来，以前日子好，现在不好了，还能有什么？看她们一老一小的也都是女眷，想来以前可能是朝中官员，不知犯了什么罪被抄家，好一点的撵出京城回老家过日子，倒霉一点的就得是男丁发配边关，只剩下女眷被撵出京城。”

　　只不过他们两人都不是爱关心朝政的人，谁今天升官谁被贬，不说没时间关心，就远在百花城，想关心也没处关系去。
　　许多家国大事，传到百花城去的时候，基本都是尘埃落定了。
　　傅云珠摇头，觉得这株连着实可恨，“也是可怜人。”

　　两人回了铁家，给护卫们格外给了工钱，就关着门数银子。
　　要不怎么说人多的地方机会就多，便是没有卖香料的大商家愿意跟他们合作，就今日这摊子一摆，这收入也不菲。
　　美人香是卖得最好的，其他香囊买的人也多，就只有干花卖得不够，还剩下三箱子来。

　　盘完账侯亮就跟傅云珠建议，“我们明儿再去卖一回，说不得有买回去别人喜欢要再买。”
　　主要还是没能有镖队去百花城，他们总还是要在扬州城呆的，现下里只剩下这堆干花和几样大的银饰，寻得机会能卖出一样是一样，总比在院子里住着干耗强。
　　傅云珠可是带着好几个护卫，每日都要结算银钱，吃喝拉撒在铁家也不可能不给银子，这么算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

　　不过今日收获不少，第二日便不可能有这么好做生意了，侯亮给的主意傅云珠也赞同，“等到离开之时，能卖多少卖多少。”
　　侯亮看了眼女装的少爷，忍不住道：“明日小少爷可别再这副装扮，鸡皮疙瘩都长了一天，还要不要人活啊。”
　　实在是有些男人的嘴脸让他看不下去，虽则没人动手动脚，可那一副猥琐面孔，自认为长得还算好看的侯亮就觉得难以下眼。
　　就算自家小少爷是个男人，被人看几眼没什么，可主辱臣死的道理，侯亮已经能够体会几分。

　　傅云珠笑着打了个哈欠，让侯亮把银子收好，答应了他，“好。”
　　侯亮这才松了口气，又跟傅云珠道：“今日卖得好，小少爷要不要吊一锅鸡汤？”权当弥补小少爷今天牺牲的色相。
　　傅云珠点头，“让人烧一桶热水，我洗个澡重新换套衣服。”

　　重新换了衣服的傅云珠没等到鸡汤，倒是等到散学回家的铁翟。
　　铁翟听闻师兄回来了，立马就跑进了院子里，“师兄？”
　　傅云珠正练拳，一套打完才问：“师弟下学了？”

　　铁翟点头，往旁边坐了。
　　傅云珠坐在另一头，跟他道：“侯亮吊了一锅鸡汤，待会儿我们一道子吃。师弟要不先跟师母打声招呼？”
　　铁师母倒是不介意每天跟傅云珠一道吃饭，不过因着买卖的事情，傅云珠并不愿意多过打扰。
　　所以每天能陪着铁师母一道吃饭的，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儿子。

　　铁翟让自己书童去内院里跟自己娘说一声，就说起今日傅云珠的女装来，“我那几个兄弟都还以为师兄你带了百花城的小娘子来！可追着我问来问去，差点就穿帮了！”
　　傅云珠大笑，“就是没有穿帮？看来我易容术还是不错！”
　　铁翟可没乐观，他都要愁死了，“人家都打算跑我家来看人啦！也就师兄你还笑得出来！”

　　傅云珠可不怕那群小鬼头，笑着说：“那你就答应呗。就说是我妹子，打算给她在扬州找个靠得住的过日子。”
　　铁翟眼睛瞪得老大，“我的好师兄！你哪来的妹子？这不是在骗人？”
　　傅云珠又噗嗤笑，“不就是忽悠他们嘛。我没百花城那头的规矩，讲究什么死了相公好嫁人，他们谁要见，就让父母带了庚帖来换。”

　　死了相公好嫁人，这话说出来都得吓人一跳，明显那边的姑娘不是个好性儿的。
　　再者说自己师兄这个出身，他身边的同窗要家里条件好一点的都不可能娶他这个妹妹，这等于是在变相拒绝自己那些兄弟。
　　铁翟没觉得被驳了面子还是什么的，立马拍手一笑，“好主意，就这么干！我看他们还想来看漂亮姑娘不！”
　　傅云珠没再说话，只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此时在扬州的一个小巷子里，买了半斤干花的老妇人牵着小姑娘的手，走到尽头倒数第三间院子，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问了一声，老妇人低声回了一句，院子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一老一小进了屋，院子里站着一个身穿粗布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一岁余大的孩子，正沉着脸生无可恋的踱步摇晃手臂。

　　少年瞧见小姑娘手里拿着的兔儿手套，有些惊异，“眼看着就要进夏了，买个手套子回来作甚？”
　　连着旁边正劈柴的中年，一家子穿着粗布麻衣，突然冒出一双兔儿皮的手套，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老妇人笑着跟解释，“小妮子贪玩，去给少爷买点心时候就跑去看百花城里来的小娘子练摊子，小娘子心善就送了一副手套和一个香囊给雀儿。”

　　少年眉头一皱，显得脸更难看，“一出手就是一个香囊跟皮套子，还是做买卖的，哪来这么个好心？高嬷嬷你怎能轻易就收了？”
　　老妇人忙道：“想是雀儿得那姑娘喜欢就送了。”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回。
　　就自己买的干花，老妇人从腰袋里拿了出来，“少爷喜欢兰花香，老婆子买了些来，那姑娘卖得便宜，我就拿得多了一些，以后少爷只管用就是。”
　　少年脸色一缓，跟老妇人道：“留着银子慢慢用就好，现今不比以往，高嬷嬷以后再不用这般耗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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