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归

　　楚辛夷抛开金枝玉叶的身份，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宿在浮世楼肯定是不合适的。于是祭拜过叶子衿，南修桓和楚辛夷一同出了浮世楼。

　　一步踏出浮世楼，世界变陡然冷清了下来。浮世楼浮花的大门就好像是黎明时分太阳升起的那道天际线，一端是白日喧嚣，一边是夜色凄迷。南修桓抬头看看月色，弯月如勾，惊觉又是一月到了头。

　　楚辛夷没坐轿，手里提着一盏描着清荷的纸灯笼，和南修桓两人缓缓走在去知府衙门的路上。

　　南修桓问：“你让岫玉和兰翠先回去，没有关系吗？”

　　楚辛夷反问：“你觉得有什么关系吗？”

　　南修桓抬手抓抓头：“没，没什么。”

　　楚辛夷看出他的不自在来，低着头笑道：“我一不会武功，二不打骂人，自认也算长得好看，我很好奇，你怎么就这般不愿与我待在一起？”

　　南修桓纠结了半晌，干巴巴挤出几个字：“殿下金枝玉叶。”

　　楚辛夷忍俊不禁道：“你对别的姑娘不是挺大方的吗？”

　　“不一样。”南修桓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忙改口：“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

　　他结结巴巴说到一半，就听楚辛夷低着头抱怨了一句：“你收我手帕的时候也没这么扭捏啊。”

　　南修桓张了张嘴，惊疑不定地看了楚辛夷半晌，然后僵硬地从怀里摸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来：“这，这个，你的？”

　　那丝帕洗的白白净净的，看起来让人爱护地很好，叠得方方正正，表面看不出一丝褶皱。楚辛夷瞥一眼那方让南修桓小心翼翼托在手里的手帕，有瞄一眼南修桓通红的脸，“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南修桓让她笑得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撇撇嘴，面上看起来有点委屈：“我洗干净了。”

　　楚辛夷眼里盛满了笑意：“不用还我了。”然后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去。

　　南修桓看着她的背影，低头摸摸鼻子，有点腼腆地笑起来，又把那块巾帕妥帖地收进怀里，抬脚追了上去。

　　楚辛夷今日白色上襦配了水蓝的裙子，挽着一根染了水样纹的轻纱披帛，映着裙边缀着的一圈藏在裙褶里隐隐绰绰的小珍珠，瞧上去俏丽动人。但搁在南修桓眼里，不知为何，竟是和上元月色下穿着翠色滚着荷叶边衣裙的少女重叠了起来。

　　楚辛夷见南修桓盯着她的裙子看了又看，索性大方地转了个圈：“好看吗？”

　　南修桓答得老实：“好看。”

　　楚辛夷刚要说什么，却听旁边紫砂尖利地嘶鸣一声，与此同时，南修桓把楚辛夷往身后一扯，手上澄空剑亮了锋芒。

　　交手的匕首瞧上去十分眼熟，南修桓右手持剑，左手一支春草长精准地擦过来人耳侧，打落了那人蒙面的黑巾。南修桓定睛一看，果然是朔阳一面后便不见了踪影的青绯。

　　楚辛夷扫了一眼青绯，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她一把扯下了覆面的纱巾，惊道：“梅玉？”

　　青绯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走，楚辛夷忙道：“拦住她。”

　　南修桓回头看了一眼楚辛夷，明显犹豫了片刻，这么瞬间的功夫，两道身影自暗处掠出，惊鸿一般飞快向青绯扑过去。

　　是应该已经去了知府衙门的岫玉和兰翠。

　　南修桓再看楚辛夷，见她脸色有些不虞，略细想一下，方才楚辛夷见着青绯的脸，脱口而出的是梅玉。楚辛夷身边的跟着的几个死士，青玉、岫玉、兰翠，再加上方才青绯看到楚辛夷便想转身就走的态度，莫非，这位青绯姑娘，原是楚辛夷身边的人？

　　楚辛夷问：“你认识那个人吗？”

　　南修桓愣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青绯，答道：“在朔阳的时候，她扮成一个卖唱姑娘向我出过手。”

　　楚辛夷闻言将实现从不远处的战局移开，问：“什么时候？”

　　南修桓不假思索道：“上元当日，上午。”

　　楚辛夷没再说话，目光沉静地看着被兰翠和岫玉缠住脱不得身的梅玉。

　　越帝在她小时候便将四个死士派到了她的身边，四人各有分工。青玉主要负责宫内事物，兰翠和岫玉负责楚辛夷安全，梅玉主要负责楚辛夷的消息来源，岫玉亦会从旁协助。
　　上元节前，梅玉受命出宫，前后也就两三日的工夫，上元那日下午回宫复命。

　　楚辛夷目光微沉，如果梅玉真的有问题，过往报给她的消息有几分真假就有的商榷了。她假意支走了岫玉和兰翠，本意就是钓鱼，只是没想到上钩的竟是这么一份大礼。

　　楚辛夷无声冷笑一声，向兰翠和岫玉下令：“拿下她，留口气就行。”

　　南修桓一惊，再看兰翠和岫玉攻势已然是凛厉起来，三人功夫伯仲之间，梅玉以一对二，身上已经带了伤。都是从小培养的死士，主子的命令比天大，三个姑娘从小一起长大，一招兵戎相见竟是这样的局面。南修桓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楚辛夷道：“我们走吧。”她说完，似是一眼都不想再多看，转身就走。

　　南修桓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按照眼前的局面，“青绯”最多也就能坚持一炷香。

　　南修桓看着楚辛夷面无表情的侧脸，忍不住开口问：“殿下，她真的是……”

　　楚辛夷低头竟是轻笑一声：“是啊，我身边的人。”

　　南修桓一时语塞，轻声道：“对不起。”

　　楚辛夷笑着一仰头，说：“其实这也算是好事。”

　　“好事？”南修桓不解：“这又从何说起？”

　　楚辛夷停下脚步，转头那余光扫了一眼身后已经明显重伤不支的梅玉，说：“起码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足够了解她。有了这个前提，我想知道一段前因后果就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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