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个奸臣

　　米二跟随赌坊当家一起去设局，赌局上一共六人，只有一人是他们要下套的。那人，就是高光。高光奉主子命令，化名张光，假扮成一个赌鬼。身份和米二差不多，是个普通村民。只是张光家有张地契，赌坊当家看上了，就设局诓骗他。

　　这是米二第一次赌局上骗人，虽然赌坊当家教了他一些本事，但他还是非常的害怕。赌坊当家宽慰他，只要赢来张光的地契，非但赌坊的账一笔勾销，银子也少不了他的。

　　巨大的诱惑让米二铤而走险。他在赌坊的里间，自己开骰子，五个人做托，就骗张光一个。米二谨记赌坊当家的话，有赢有输的把张光骗入局内。只是上午短短的一个时辰，张光就已经输了十二两多。

　　相比于张光，米二才是那个冷汗直流的人。他看着旁边张光的‘好友’，拍着张光的肩膀，好心的一句又一句劝张光明天再来。张光不答应，说自己之前还是赢了一些。他们的对话，米二感觉似曾相识，越听越熟悉。

　　米二动了恻隐之心，想让张光收手。可是他的地契还没输来呢。

　　一个上午，米二见张光向赌坊收债的提了两笔钱，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走进了陷阱中。

　　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上看，张光渐渐失去理智。疯魔的念着自己不能输，不停说着他上了年纪的老娘亲，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米二摇骰子的手都在抖。

　　渐渐的，米二也有点恍惚，张光越是疯狂，他就越是紧张，完全进了状态。

　　这里，必须感谢高光精彩的演技，哭嚎叫苦没人比得上他。他甚至还去跟米二搭讪，说着自己一定能翻本，之前赢了多少多少。后来又念自己不能输，输了就家破人亡。

　　米二虽然是个赌鬼，却只是个村民，脾气不好没句真话，见识却十分短浅。遇到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高光，直接败下阵来。

　　张光几乎对米二是坦诚的，什么都交代。还聊起了米二家的情况。米二渐渐和张光交了心。当张光再借第三回银子的时候，米二也开始劝他先收手。可张光不肯啊，反驳的话他熟悉得不得了。

　　其余的几个托装着似乎发现了什么，暗地里还警告米二。米二似乎明白了十赌九骗的含义，又因为利益，宽慰自己，只是骗张光地契而已。

　　午后的又两个时辰，张光还没有收手。别说地契，房契他都没了。他跪在赌坊收债的跟前，求着对方给他一点赌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都借到了米二这。

　　米二后背直泛寒，让张光收手回家。张光却说米二想害死自己。米二十分不理解，他明明是想帮他，怎么还害了他？

　　米二借口上茅厕，不小心偷听到赌坊当家和一个托的谈话。说张光还想赌，就让他把妻子女儿押上。还说起花楼的价钱。米二着急想躲，一不小心踹倒了地上的花盆。赌坊当家自然是故意的，可米二不知道，当即吓尿了裤子。

　　尿了裤子的米二借机说要走，那托不让，让他换件裤子将就一下。还说现在张光就信他，随便走会让张光怀疑。米二虽然坏，但还没害过人，他就觉着，这么下去，指不定张光真的得把命搭上。

　　托非常敬业的跟米二说起赌坊二三事。还说习惯就好。话里都是说这些赌鬼没出路，都是一辈子浑噩。顺便，托还提了一下自己从来不沾赌，家庭和谐，妻子孩子多么多么的可爱。

　　一天的信息量太大，米二头重脚轻，差点没昏过去。

　　托见他这样，当即安慰他：没关系的，谁让他要赌？又没人逼他，他自己求的。关我们什么事。

　　这场亦真亦假的做戏，全程就引导米二一人。米二回到赌坊，看着里面的热闹，第一次，不再盯着赌桌，而是看了围着赌桌四周的赌徒。

　　十赌九骗，想要赢，就得做那个骗。

　　确实，这里有些赌鬼，是有点本事的。他们或许耳充目明，或许很有经验。可是正如那托说的一样，无论这些人赢了多少。靠着赌致富的，真的没有。赌坊这里面的人，纵使被人怎么吹捧，身上多少都有些负债。今天赢，不代表明天不输。这就是赌鬼的世界。

　　一旁托催促米二赶紧去开局，米二难得说自己不舒服，想回家了。只是这时候了，托怎么可能放过他。要感受，就要感受个彻底。

　　于是，米二又被抓去骗张光了。

　　……

　　话说另一边的张奇。夏秋冬收买了他身边的奴仆，得知他家的一些情况。地契房契不在，却可以伪造。昨天输了好大一笔银子的张奇，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到花楼里找人。

　　走江湖的会拿捏，说着早上不赌，还请张奇吃了朝食。张奇心痒难耐，着急得不行，几番催促，几个走江湖的，才勉强答应他开局。

　　本事不如人，押的赌本却越来越多。输了一百多两，一次就想押一百两来赢。越输越多，说的可不就张奇。

　　今天的张奇，再不是前天、昨天的他。此前还有心情去买礼，今天却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向家中交代。张奇不是没有想着，玩罢这手，把赌本赢回来，便收手离开。可他便就是赢不回来。

　　好不容易赢了把大的，却又还差得远，继续下去，连手上这点也没有了。

　　夏秋冬看着直摇头，那旁大春就问他。

　　“少爷，都输了这么多，怎么那张公子还不知道收手？而且，他们赢他银子，他还说这些人是好人，劝两句就是为他好了。”大春笑着挠脑袋。“怎么他们比我还笨。”

　　“大春，你可不笨。”夏秋冬素来维护自家人。他可以说大春笨，除此之外，谁都不行，包括大春他自己。

　　大春听到这开心的笑了，复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少爷，昨天我没护卫好你。少爷放心！以后就是打死我，我也一定是躺在少爷身边死掉的！”

　　天知道后来，大春把高光从树上拽下，一通报复返回屋内，一看床上多了个人，大春背后冷汗直流。

　　如果出了什么事，是个刺客什么的。他家少爷，可不性命堪忧。

　　“知道是高光你才去的。”夏秋冬叹了口气。大春什么都好，就是老被高光骗他。高太师府，也不知道哪找来这么一个人物。

　　“少爷，您这么做，张公子就会收手了吗？”

　　“不会。只是等到下午，他家人出场，爹演一场气死的病之后，相信他会知道教训的。”

　　大春坚定的点头。“原来这就是少爷之前让人找张家人的原因。少爷您好聪明，那么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了。”

　　“那当然！”夏秋冬一打高翰正大白扇，可劲的扇风。没办法，昨天有人偷马，晚上有人睡床，他当然得讨点利息，顺把扇子来玩玩。“我又不是死寒症那傻小子。”

　　夏秋冬这进程快，晌午的时候，张奇就已经欠下了还不上的条子。他心里害怕，打借条的时候，甚至还想蒙混过关，签个假名，都被走江湖的发现了。后来张奇想跑，直接赖掉这些账，结果，他爹和娘就出现了。

　　张爹一听是夏国舅差人，帮忙夏府公子，演得那叫一个逼真。顺便，他也想改改儿子赌两把的坏毛病。可是来了一听，张奇竟然得砸锅卖铁押房子，当时也是后脑勺一热。

　　他知道儿子没事喜欢来两手，可没想到，是这种程度。张爹心里犯嘀咕，条子都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夏国舅虽然不差这点银子，但要真是较真，哪里的官府都打不赢。更何况，那是夏国舅、名声……

　　张爹是真怕，气得也十分真。上来就把张奇一顿毒打。紧接着被收买的下人狂使眼色，张爹当时捂着心口就倒下去了。

　　张奇又哭又喊，一把鼻涕一把泪。

　　众人把张爹扛回客栈，被收买的大夫可劲的摇头。有理有据，说得好像下一秒，张爹就要断气一般。张奇懊悔不已，他娘更是开口断绝关系。被收买的下人可是尽职。张家有多少家底都被他兜完了。这真是死活还不上的节奏。

　　这时候，先前称兄道弟，好说话的走江湖众人不耐烦了。逼着说要见官，扯了张奇就要过去。被高翰正借来的管辖官，也让夏秋冬请去喝茶。管辖官配合着，就要把张家抵押给几个走江湖的。

　　张奇当即跪坐在地上，两眼失神，整个人都懵了。他娘一口一个‘你怎么还不去死’，说得张奇哑口无言。

　　夏秋冬布的局，节奏还算平和。对付张奇一个小公子，妥妥的。管辖官把张奇关在客栈唯一的空房里。一群人就这么等着。时不时的，张奇娘和下人，就在外头上演对话。一会说自己要去死、一会说他爹不行了。张奇在里头可劲甩自己巴掌，觉着自己枉为人子。

　　走江湖的进来探望，张奇怎么求都不肯答应。此时的夏秋冬，等得都快不耐烦了。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天字一号房。张奇家人就跪在地上，等着他吩咐。夏秋冬也没料到张奇这么窝囊，都这样了竟然还不死。

　　正这么想着，隔壁哐当一下，大春跑过来，说张奇上吊了。

　　夏秋冬不急不慢，想着让这人多吊一会，印象深刻一些。张爹差点没站住脚。好在分寸还在，张奇没什么事，脸涨红着，呛了几下就活了。

　　张家人抱在一起哭得天昏地暗。张爹骂着儿子没出息，说发生这样的事就知道去死，一点承担都没有。这边伤感大哭，夏秋冬却觉着，这场面，写戏文肯定有趣。

　　人多，话就多。一人一句，事情闹到了丑时。张爹该训的都训完了，夏秋冬都没开口说条子的问题。张爹也怕啊，如果夏秋冬不松口，那真的就该全家跳湖了。

　　夏秋冬拿了张椅子，靠在桌子上清点着走江湖递来的银子。夏秋冬本来是想看看自己亏了多少，好让张家人补齐。谁知道，他出了五百两，张奇花了一些，后头加上张奇身上原本有的银子，还有张奇向布料老板赊的，仔细算下来，他还净赚了三十二两。

　　要知道，走江湖的几个，手上也不干净。搞不好，张奇现银也输了两百多两。

　　这让夏秋冬很尴尬，气势上不来。

　　果然做庄很赚钱啊。这么一折腾，他竟然没亏。

　　夏秋冬默默收回桌子上的银子，一点都没有留给张奇的意思。张奇败了那批料子，也够张家人头疼的。做生意的最重要是周转。两百多两，一个普通的商户人家，指不定就落败了。怎么也得苦个三四年。

　　这个教训也够惨烈。张奇回府，可要被张爹揪着教做人。张奇受了‘死’的教训，又有张爹做监督，估计也知道怕了。

　　夏秋冬点头。让大春拿笔，撤销了张奇写的条子。

　　张爹按着张奇的脑袋，各种道谢。差点没把张奇额头磕出包来。

　　张奇用着自己本就不好的文采，给夏秋冬写了再也不赌的保证书。咬破手指头按手印，什么步骤都不落下。夏秋冬收了保证书，挥手就让张爹领儿子走人。

　　张爹也不含糊，怕夏秋冬后悔，捡起地上撕碎的条子，说着要帮夏秋冬收拾干净。揣好条子后，转身拧着儿子的耳朵走了。

　　夏秋冬把赢来的三十几两赏了花楼的姑娘。他知道，这几个走江湖的不缺，那花楼姑娘拿的肯定少，多给点。

　　夏秋冬素来这么大方。

　　一群人急忙道谢，几个走江湖的拿了钱，连夜离开小秋镇，准备躲几天风头。花楼姑娘拿了银子，也准备给自己赎身，托媒人找个良人嫁了。目前来说，谁都挺满意的。

　　“张奇他爹，挺机灵的。”

　　大春连忙点头。

　　张奇他爹确实聪明。在夏秋冬跟前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一口一个还不上债，演戏教育张奇的同时，也是给夏秋冬表态。后头收走条子，也证明这人，做事滴水不漏。张奇跟他爹差远了。

　　“大春，你帮我记下。回府以后我要好好问问管家，府里有什么缺人的买卖。张奇他爹，能用。”

　　“好，少爷。我记下了。”

　　夏秋冬甩着手上的保证书，笑眯了眼睛。可得拿去给那死寒症炫耀。

　　夏秋冬正想着，门外就传来动静。夏秋冬跟大春一起出去看，敲着天字一号房的那个傻子，不是高翰正是谁。

　　“死寒症，你干嘛？”

　　“你怎么跑那屋去了？”高翰正皱起眉头，随后从衣袖拿出一张纸，摊开。“怎么样？我弄到了。”

　　米二的保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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