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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从厢房里换出来的水换了一桶又一桶，颜色总算变得清澈起来。
两姐妹在桶里搓搓搓，出来之后简直美少女变身，终于能见人了。
两人擦干了头发，穿上了崭新的里衣，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脸，动作统一地伸手抚上了脸侧。
看惯了这半个多月来那暗黄色，乍一见简直认不出自己了。
到底还年轻，步璇心想，这一路风雨来雨里去的，竟然还能保持得这么好。
金家的女性都偏爱明艳的衣服，春夏秋冬四季一件不落，弄干头发之后，丫鬟们又准备服侍两人穿上金家大小姐跟二小姐新裁的秋装。
在这屏风后面淡淡的光里，她们看着这两位表小姐，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简直就是两个玉做的人儿，冰肌玉骨，唇红齿白，把什么艳色都压了下去。
然而步璇的目光落在这两身衣服上，却暗觉不妥。
父母刚刚去世，她们应当守孝，如何能够穿这样明艳的衣服？
……这就开始宅斗了吗？！
“如意？”步称心看着妹妹的神色，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两身衣服。
还未察觉出什么，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就进来了，手里捧着两身素净的衣裳，显得有些紧张，站在屏风后问道：“那两身新衣没有伺候两位小姐穿上吧？”
“还没有……”站在步璇跟步称心身前的两个丫鬟应道。
“那就好那就好。”站在外面的大丫鬟明显松了一口气，站在屏风外对步璇跟步称心说道，“两位小姐，夫人说方才是疏忽了，两位小姐还在孝期，穿不得这样鲜艳的新衣，命我送了两身合适的素净衣裳来。”
毕竟是在外祖家做客，不能彻底地穿得一身孝，穿素净的衣裳刚刚好。
“有劳了。”步璇出声道，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还是舅妈思虑周详。”
金夫人派来的大丫鬟办完了差，便回去复命了，步璇跟步称心一起看着面前的丫鬟绕过屏风去，捧了那两身衣裳进来，发现都是极其素净的青色。
也难为金夫人在这人人都喜欢穿红戴绿的金府里找出这样的衣服来。
两人换好了衣服，坐到镜前梳妆打扮，发间除了一只青色的玉钗，皆无饰物。
步璇心中稍定，站起身来，向姐姐伸出了手：“姐，来。”
步称心点了点头，拉着妹妹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姐妹俩一起从这厢房里走了出来。
金夫人命人送了两身素净衣裳去之后，就在堂上一边等着，一边看着账本。
看了几页之后，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金管家应该已经去了老太君的园子，于是让人把账本收了起来。
就听帘子响动，金夫人抬头门口看去，只见两个一身素净的少女从门外走了进来，哪怕脸上脂粉不施，也一样是云鬓花颜，清丽无双。
两人一进来，这屋里的空气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步璇与步称心已经全然变了一个模样，走到金夫人面前停住，向她盈盈一拜，口中称道：“舅妈。”
金夫人看着她们，恍惚中只感到时光倒退了二十多年，又回到了她刚嫁进金家的时候。
那时，她的两个小姑子正是青春少艾，眼前的两个少女，完全就是她们的翻版。
只是当两人直起身来，抬头对她露出羞涩笑容时，又更显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难怪陈通一打进去，就要命人这样将一座城翻了个底朝天。
若不是临州身后有着楚煜这样的靠山，金家又站了楚家的谋臣队伍，陈通不敢来犯，只怕金府收留了她们，也会觉着像是拿了烫手山芋，没有底气。
只不过她们一来，二房姑奶奶的掌上明珠就要被分了颜色，比下去了。
以那边的性格，哪怕是回娘家做客，也什么都要争上一争，只怕是有得争了。
拦是拦不住的，金夫人眼下就盼那边消息别这么灵通，能让老太君跟两个外孙女先一诉衷肠。
步璇跟步称心看着她眼含泪光地站起身来，对她们笑了一笑，然后一手携了她们一个，说道：“来，舅妈带你们去见你们外祖母。”
“是。”
步璇看到姐姐向自己投来一个有些忐忑的眼神，只以目光示意她安心，然后便仍旧随着金夫人一同前往老太君所在的园子。
老太君的园子在金府的东南角，其中栽种着高大的树木，夏日成荫，到了秋冬也不凋谢。
园中怪石嶙峋，自得一趣，从城外引进来的活水汇成曲流，流入池中，养活了无数锦鲤。在东南角还养着两只仙鹤，步璇跟着金夫人一路走来，眼睛都黏在这两只漂亮的禽鸟上面了。
“喂——”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地响起，“回神了。”
步璇：“……”一时松懈，又被他这一下搞得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系统像是没有注意她的僵硬，他刚刚消失了半天，仿佛现在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怎么穿得比在翼州城的时候还素了。”
在翼州，步家双姝通常都喜欢穿素色的衣裳，在翼州城里引领潮流。
三人的身影在游廊上行走，水中倒映出她们的影子。
池里的锦鲤像是被人喂惯了，一见到人影就凑上来，鱼嘴浮出水面一张一合。
“……步如意的爹娘死了。”步璇憋了半天，说道，“不穿这样穿哪样？”
“……”
系统半天没吭声。
把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步璇心里舒坦了些，正在这时，她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唱曲声。
她们离园子还有一段距离，里面的声音已经传出来了，园子门口有个蓝色的窈窕身影比他们早一步走了进去。
金老太君大病一场之后，吃了陈大夫的药恢复过来，见她这几日精神好，金老爷便请了她喜爱的戏班子来给她唱戏。
院中热热闹闹地搭着台，生旦轮番上台，演了一出《四郎救母》。
戏不是新编的，但是每次唱起来，都能让老太君心生触动。
这样的乱世，她最怕的不是其他，就是哪天自己的子孙也要像戏文里一样上战场，最后留下她这个老太婆白发人送黑发人。
原本高兴的日子，她看着看着，却觉得眼眶湿润。
在旁伺候的大丫鬟留意到了老太君的情状，目露忧愁，想要命人去让那戏班子撤下，却见老太君对自己摆了摆手。
她是不想听这个，可下面那几个小的都听得正高兴呢，何必扫了他们的兴。
大丫鬟只好站回原位。
她的目光向着园外扫去，等着有没有什么人来使老太君开心些，当看到蓝夫人的身影时，顿时一改担忧的颜色，欣喜地弯腰对老太君说道：“老祖宗，三姑奶奶来了。”
老太君顿时睁开眼睛看去，果然见到蓝夫人从园外进来，脸上带着笑容。
她一来，这秋日里花团锦簇的园子都显得黯淡下去，蓝夫人依旧是美的，不像少女时期那样灵动鲜活，却添了雍容华贵。
在园中听戏的一众小辈见了她，都站起来见礼，蓝夫人摆手道：“不妨事，你们继续听戏。”
三个小的坐下了，两个大的却还站着。
金夫人的两个女儿，长女采薇俊眉修目，顾盼生辉，次女桑柔，杏眼桃腮，观之可爱。
两人之间只差了一岁，身量都差不多，看起来倒像是双生子。
她们的三个弟弟目光被戏文所吸引，很快又沉浸回去，两个人却等到蓝夫人过来，仔细地跟姑姑见了礼，然后才道：“姑姑今儿个怎么也没带晴妹妹过来？”
蓝思晴是她们的表妹，只比金桑柔小几个月，两家之间时常走动，打小便跟两个表姐玩在一起。
金二小姐没见着玩伴在失落，金大小姐却说道：“我看姑姑今天过来，是从北边进来的，没穿过中堂，我母亲怕是没见着姑姑吧？可要我去通传一声？”
“不用。”蓝夫人就喜欢金采薇这样明媚大气的女儿家，对她格外喜爱，“你们晴妹妹其实也在家里，只不过我今日来得匆忙，没叫上她罢了。我来的事儿你们母亲也是知道的，不必去通传了，坐下听戏吧。”
听两姐妹应了一声，她才走到了金老太君身旁，机灵的丫头早摆了椅子上来，蓝夫人入座，就在老太君身侧。
金老太君见了女儿，有几分稀奇地道：“今天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想娘了，就过来了。”蓝夫人说道。
金老太君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蓝夫人一边笑着，目光一边在园子里扫过，没有见到两个外甥女，也没有见着金管家，只猜金管家此刻还没过来通报，于是压下了欣喜的心情，坐在母亲身旁陪她看戏。
有了女儿在身侧，金老太君的心情就好了许多，也渐渐被台上精彩的打斗给吸引了。
蓝夫人看着母亲的神色，只在旁拿话逗她：“可巧让我赶上了，我今天要是不过来，这不就错过一出好戏了？”
“好戏？”金老太君命身旁的大丫鬟去打赏台上那个翻跟头翻得好的武生，闻言乐道，“这出《四郎救母》你也不是没看过，何况从小最不爱跟娘一起看戏的人就是你了。”
蓝夫人道：“只是不耐看戏，哪里是不耐陪着娘一起？”
只挽着金老太君的手，亲亲热热地跟她坐在一起。
台上的戏唱过了一出又一出，曲声变快，进入了高.潮。
园门外又来了一个人，金管家见着金夫人带着两位表小姐从游廊上过来，终于进来传话了。
他一过来，不光是蓝夫人，金老太君也看到了他。
看着他一走近，老太君便问道：“怎么今儿个一个两个都往我这里赶？”
金管家一脸喜气洋洋的表情，对着老太君弯腰行了个礼，说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金老太君坐在椅子上呵呵地笑了一声，问道：“何喜之有啊？”
她现在每日盼着的，就是翼州那边能够传来好消息，派出去的人能找到她那两个苦命的外孙女。
要是能把她们好好地带回她身边，那才是真正的大喜。
金管家抬起头来，说道：“翼州的两位表小姐来了。”
老太君一时没听清，还坐在上首反问了一句：“谁来了？”
蓝夫人在她身旁，伸手轻轻地搭上了母亲的手背，说道：“姐姐的两个女儿来了。”
这一听到这个消息，老太君先是嘴唇颤抖，然后眼中一下子放出了光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她们在哪里？！快带我去！”
金管家连忙上前来扶，跟蓝夫人一起扶住了心情激动的老太君。
不等两人开口，金夫人就携着步璇跟步称心来到了园门外，像是掐好了时间一样来到了众人的视线里。
步璇一看座间那由金管家跟蓝夫人搀扶着的老太君，便知是外祖母，眼眶立刻不由自主地红了。
金夫人松了手，对她们低声道：“去吧。”
她跟同样红了眼眶的步称心对视一眼，两人立刻便从园门口奔到了外祖母面前。
“外祖母……”
步称心泪如雨下，拉着身旁的妹妹正要跪下，早被泪眼模糊的外祖母抱住，一起搂入了怀中。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金老太君叫着大哭起来，不知是在叫着这两个失而复得的外孙女，还是在叫着苦命的女儿。
一时间，祖孙三人抱作一团，哭个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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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文真的有毒……
非常谢谢指出这爹妈刚死不能穿红色，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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