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启示录

　　露西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一台失控的机器不停运作，嗡嗡作响，高频率的震鸣声让她不得不从昏迷与漆黑中苏醒，而等到她缓缓睁开眼，在短暂的空白期过后，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某种很陌生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缓缓流逝，带走了越来越多的力气与温度。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反应过来，然后一瞬间记起了一切——

　　是的，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意外。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砸落在这个她工作的烤肉店上方。而她没能及时躲闪，被随之破裂的墙壁和重物一同埋在底下，不知昏迷了多久，直至此刻才醒了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幸运地还活着这个事实，刚准备松口气，然而才试图动了动身体想要挣扎着从废墟下爬出去，却很快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的——露西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尚且自由的手指抹了抹脸上的砂土灰尘，这才低下头望去——

　　她的右腿自膝盖以下，全部被埋下了沉重的混凝土墙板下，压得严严实实丝毫不能动弹。难怪她刚才似乎隐约嗅见了丝丝腥气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只有麻木。她敢肯定她在流血，而等这麻木感过后就会出现越来越强烈的痛感，随着时间流逝这种伤口会变得愈发难以处理，如果没等到及时救援，她要么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这里，要么会在以后因为腿部神经坏死而切掉这条腿，成为一个彻底的残疾。

　　露西终于感觉到了恐惧，被埋在水泥板下不见天日，仅凭她的力气根本没办法推开它们，而且她也不敢随意移动，害怕一不小心鲁莽的行动会让它们发生二次坍塌砸死自己。她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几声，试图引起外面路过人的注意，可是直到她嗓子都哑了，喉咙的烧灼感和腿部的疼痛开始加强，她不得不停下这种无用的努力，拼命将压抑的哭腔吞回肚子里，整个身体因为失血过多的僵冷和剧痛开始不停战栗，发抖，眼前的眩晕感也越来越强，而她明白这绝非是一件好事。

　　露西惊恐地大声喘着气，这样死寂而浑浊的封闭空间，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沉重的气息，眼前的所有光线都来自于上方水泥板漏出的一点空隙，那也是新鲜空气的唯一来源，让她不至于在这几个小时内活活窒息。在做过一番尝试却失败后，露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开始回想一切能够自救的出路，她搜寻着身边的所有东西，砂石，断裂的桌腿，木屑，碎玻璃，泼洒而没有热气的米饭，外卖盒，以及她的风衣。

　　风衣？露西顿时眼前一亮——手机！她的衣服口袋里还装着手机！

　　她立刻撑起身，试图翻过去想要抓住自己的衣服角，可终究离着还有一些距离，她伸长了手臂，几乎整个身体都扯到了极致都还差那么一点点距离，如果不是被压在墙板下的那条腿——

　　露西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不再顾忌着那愈发剧烈的痛意。她死命地挣扎想要挣脱，坚硬冰冷的水泥不停摩擦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宛如剔骨削肉的那种剧痛简直想让人立刻死去，她仿佛还能够听见某种物体不断挤压摩擦的声音，耳边响起低沉粗重充满了极致苦痛，却一直忍耐颤抖的喘气，这么冷的天气，有缝隙里钻进来的风携着寒意渗透她的骨髓，和流失的血一起带走所有暖意。可她的额头上却缓缓滴出了汗，和泪水一起模糊她的眼睛。她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残喘爬行，手指间死死扣入地板的缝隙里，缓慢而颤抖着一寸一寸前行，终于，在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到达极限而扭曲抽搐的嘶喊后，她的手触到了风衣一角，露西顿时精神一震，拽住了衣角，一点一点，将它拖到了自己身边。

　　做完这一切，她急速喘着气再度摊回了原来的位置，身体仍然间歇性地战栗不休。可她没有休息的时间，她立刻翻找风衣的所有口袋，然后在右边口袋中找到了自己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她的手机。

　　一瞬间亮起的屏幕光让她顿时重拾希望，可是笑容刚刚浮起在嘴角，当露西看到屏幕右上方仅为6%的剩余电量时，她表情立刻凝固了。

　　露西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多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用仍然还在颤抖沾满灰尘的手指，一个一个按下了那个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的号码，拨通了M国的急救电话——

　　嘟嘟两声过后，里面传来的提示音让露西瞬间血都凉了。

　　911电话被占线，她连续打了三个电话都是一样的结果。露西不甘心，又接着打通了自己居住那片小区社区服务电话，依旧无人接听。更糟糕的是，等她再三拨出电话却得到的都是占线或无人接听的结果后，再看余电量已然不足百分之三，这意味着她只能再拨打最后一个电话号码，而她的生或死就取决于另一方是否拿起电话接听它。

　　事已至此，所有的公共服务电话都已无用，大概很多人都遭到了和她如今相似的状况——是啊，外星人来袭，又一度震惊世界的恐-怖-袭-击，建筑物被毁坏无数，群众伤亡一片，警察和消防大概根本忙不过来，更何谈去理会一个被埋在墙下身受重伤的小角色呢？如果她足够幸运，也许在手机彻底报废后竭力保存体力，在失血还没构成足够的危险前能够等来救援——可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她想活，她不想死，还是这么痛苦这么绝望地去死。

　　露西翻遍通讯录，却发现里面的联系人大多都是她仍然留在魁北克市的同事或好友，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及时有效的时间内飞到这里救她。而她的父母也远在千里之外，在事情尚有一线生机之前她也并不想用这最后的电量只为说一句最后的遗言。她翻来翻去，发现活了这么多年，这个女孩居然一个能够在紧急时刻作出关键行动的联系人都没有——除了一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通讯录里，备注为“小贱贱带你看世界”的名字。

　　她确信“露西”绝不会有这样的备注爱好，而且根本不认识一个被称作“小贱贱”的家伙——也许这是一个推销员的电话？或者快递？司机？如果真是这样，也许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这群家伙们的电话号码仍然能被打通，因为他们通常拥有世界上信号最好的手机和最快的应答速度。

　　露西怀着紧握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决心和勇气，用最后的电量拨通了这个号码——

　　嘟嘟几声后，出乎意料的是，电话竟然被接通了！

　　她喜极而泣，但也没有过多的时间来供她寒暄，她只能赶在对方没来得及开口的间隙，几乎是咬着牙齿用最快速的语调朝那边喊道——

　　“曼哈顿东27街十字路口土耳其烤肉店——请救救我——我是露——”

　　嗒。

　　屏幕终于完全黑了下去。露西怔怔地看着完全失去信号的手机，缓缓地，无力地放下，半靠在废墟上，疲惫至极地闭上了眼睛。

　　……

　　不知过了多久，窸窸窣窣的声音将她立刻惊醒！

　　露西睁开眼，以为是这个电话得到了回应，她马上坐直了身体，巨大的欣喜甚至掩盖了脚上一阵又一阵的冰冷感，她的笑容重回脸上，看着顶上方的碎片被人慢慢揭开。

　　最初她以为那一定是赶来救援她的人，可是当她听见外面传来的模模糊糊的说话声，那种奇异而沉闷仿佛从喉间发出的咕噜噜声音，不属于她熟知的任何英语词汇的陌生语言，以及缝隙间隐约可以看见的某种幽蓝色闪光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瞳孔瞬间缩紧——

　　她倏然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让恐惧的粗喘和疼痛的抽气声有丝毫溢出，她浑身绷紧地像是快要断开的线，双眼紧紧盯着那个逐渐被揭开的洞口，惊恐和绝望逐渐在她的眼底扩散——

　　咚。

　　不远处忽然传来沉闷的异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忽然砸到了地上，整个地面都是一震。而这番行动显然引起了发现有异而逐渐在这里聚拢的齐塔瑞人的注意力，它们不再选择对这个埋在废墟里生命体征逐渐下降的地球人斩草除根，而是端着外星枪朝发出响动的地方走去——

　　轰——咚——嘶——

　　外面传来一阵阵异动，露西侧耳仔细听，隐约能听见是枪响和撞击声，夹杂着非人类的惨叫呼嚎，不过这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附近再次变得一片安静，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然后她就听见了逐渐靠近这里的脚步声。

　　她抬着头，紧紧盯着唯一漏出光线的出口，一眨不眨，似乎连疼痛都忘记了。

　　一张脸霍地出现在那里，挡住了所有光线，但她仍然在那一瞬间看清了对方——

　　“嗨~”那个带着红头罩的家伙蹲在废墟上，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他的重量会产生压塌这里继而让自己白跑一趟的风险，他完全没有因为世界快要毁灭的危险而担心，仍然一副疯疯癫癫无厘头的轻快模样，甚至还有空朝露西挥了挥手，非常愉快而友好地开口打了个招呼——

　　“你瞧，我早就告诉过你，你需要一个忠诚而有幽默感的打手，所以我很有先见之明地把我的号码保存在你的手机里……看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小露西？怎么样，请我吃拉面这个提议我想这回你肯定能接受了吧？——”

　　当她看到这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洞口的刹那，她整个身体和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失血过多与担惊受怕让她在松了这口气后立刻失去了支撑，眼前一黑，意识顿时变得一片昏暗，唯有那絮絮叨叨咋咋呼呼的声音如扰人清梦的苍蝇一样不停在梦里嗡嗡响起——

　　“……咦，这是死了？那我岂不是又白来了？……摆脱那群叉男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噢原来还在喘气儿，好吧，真是令人惊喜的重逢……唔……这手感还不错……噢抱歉我碰着了你的腿，不过你昏过去了大概不会太疼的吧？……看样子我们得先去找个医生，让我谷歌一下附近的地图有什么用得着的诊所……”

　　昏迷的露西：……猛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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