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启示录

　　“我在这里。有谁看见我了吗？”

　　……

　　“古一法师要见你。”

　　露西安静地坐在房间里，莫度敲了敲门，进来对她如此说道。

　　她点了点头，随即站起来跟着他一同朝古一的居室走去。

　　路上她看见了许多来这里修行的法师，有男有女，年轻的年老的，穿着都很朴素，和现代格格不入。他们要么正在练习咒语，是一种类似于火花的法阵，要么就坐在一旁默读。露西观察她们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所有人，都能学习魔法吗？”

　　“并不，”莫度回答，“有的人是具有特殊天赋，而有的人意念强大，对力量无比渴望。我不能说这样的人很少，但至少在我们的世界，他们并不常见。”

　　“为什么法师不让斯特兰奇先生留下来？”她放轻了声音，“是因为他没有这样的天赋吗？”

　　莫度笑了笑，“古一法师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我能告诉你的是：并非所有力量都出自善意，用于帮助他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仍然有许多其他生物存活着，一些出于本能会不知不觉间腐蚀生命，而另外一些却因为天性和恶念滥用这种强大无比的力量——卡玛泰姬就是为了对抗这种邪恶力量而存在。你能明白我的话吗，露西？”

　　露西的目光从门口的守卫一扫而过，她点了点头，低声回答，“我明白。”

　　莫度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她从不主动询问她是否也具备这种天赋的疑问，这是每一个来卡玛泰姬的流浪者迫切想要得到的答案，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愿以偿。她还是个年轻的女孩，正是对万物充满好奇心的年纪，难道就从未对这样奇异的力量产生征服欲么？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打开居室的门，对露西点了点头，“到了。”

　　露西微微颔首，一脚踏进门。

　　她看着前方纤细的背影，试探性地开口，“古一法师？”

　　对方转过身来。

　　一张非常年轻而中性的脸，五官骨骼清晰而极具辨识度，组合在一起有种别样的悲悯感，尤其是她那看尽世间沧桑的双眼，透过它们似乎就能洞穿宇宙大多奥秘。露西站在这里，就犹如不着一缕，一切秘密无处遁形，轻易展露在她平静的目光之下。

　　原来她才是那位至尊法师古一。

　　“请坐，”外貌年轻的法师对她微笑，“茶，需要加蜂蜜吗？”

　　露西的目光随着她而移动，“我随意，谢谢。”

　　古一垂下眼，安静地为她斟上一杯热茶，然后递给她。露西接了过去，当法师的手指和她的手指相触的刹那，她突然感到微微一恍，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一瞬间碰到她又弹了回去。她还没从这种异样里回过神来，面前的法师却抬起眼，只一句话就让露西当场怔住——

　　“你来自哪一个世界？”古一面色波澜不惊，“谁将你送到这里来的？”

　　露西手一颤，几乎拿不稳茶杯。她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无比诧异和震惊，但事实上只有那么一瞬间，她很快就平静下去，放下热茶，抬眼，对上法师的目光。

　　“我不知道谁将我送来这里，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她的声音很轻，镂空窗的暮光洒落在她眼底，像是蓝色水墨缓缓晕开，氤氲缭绕。

　　“我的世界，没有所谓的魔法，”露西静静开口，“也没有超级英雄，超级反派，甚至超能力。我的世界，和你们的一样有善有恶，但一切都被真理与规则所掌控，战争来了又去，但人类依然繁衍生存。”

　　她看向古一，“是魔法让你知道我的来历吗？”

　　古一垂下眼。

　　“——魔法，它只是一种无形而永不消散的能量，能看见它轨迹的人自然就能获得魔法的掌控权，但依然，它也被真理和规则束缚，没人能超越这种宇宙间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事物，我也不行。”她淡淡开口，“但人一旦活得足够长，见过足够多的生与死，安晓这世事轮回就如同和它共呼吸……当一个不属于规则之内的事物闯入，蹒跚，流亡在这世界上，总有人会发现它的存在，就像是发现胸腔中隐藏的肿粒。”

　　而肿粒，最后总会给人带来不适。

　　“所以，你会就此消灭它吗？”露西问，看上去并不为此感到害怕，“彻底抹除存过的痕迹？——是你的话，一定会做到的吧？”

　　古一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

　　“我无法探寻你的本源，而这就说明你的存在原本就在规则之外，”她如此回答，“你也许会为这个世界带来利益，也许会埋下威胁的火种，也许你只是一个历史的旁观者，就像其他大多数意外一样——我不能判断你的存在如今是利是害，我也无法在尚未得知答案之前轻率地抹除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即便人性本恶也有向善的一天，如果我们在看清事物走向之前，畏惧于未知的选择而谋杀它，这是无异于魔鬼的行径，将使我们陷入无比的黑暗。”

　　露西静静听完，过了很久，才终于问了一句。

　　“那么，我要被留在这里了吗？”

　　古一微微一笑，“那是你的选择，但不论在哪儿，都会有人注视着你，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我能明白。”露西点了点头，然后一顿，“那么，斯特兰奇先生，他也能留在这儿吗？”

　　古一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她似乎是另有打算，只是淡然开口，“也许会，也许不会。”

　　露西垂下眼，思索片刻。

　　“在来的路上，我注意到，每个入口都站着很多守卫，”她看向古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幸吗，古一法师？”

　　“比如……入侵？”

　　古一眼神毫无波澜，这个女孩儿观察力的确很敏锐，她曾经的弟子，如今的黑暗信徒卡西利亚斯趁她远游期间侵入卡玛泰姬，杀害了一名图书馆管理员并撕下维山蒂之书中最重要的两页，就此再度失踪。在此一役后卡玛泰姬加强了各处守卫，并通知了三方圣殿这个消息。

　　面对古一法师的凝视，露西只是如此回答，“对于这个世界，我的确知道得不多，但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为什么不宁愿少一个敌人，而多一个盟友呢？我遇见的一位僧人曾告诉我，卡玛泰姬是落难者的栖息之地，怀守正义和牺牲觉悟的人最终才能留在这里。我想卡玛泰姬所有的法师们都明白一个道理：绝望，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而引导这股力量走向正义或是邪恶的，则取决于施以援手的那个。”

　　虽然她救助过的苦行僧根本不是这样说的，但她相信古一法师能够理解她的意思。她可以不留在这儿，因为她知道她根本无法学习魔法——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在规则之内的存在，又怎么能奢望去掌控魔法力量呢？她有很多地方可去，但斯特兰奇不是，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此，而她绝不会令他失望。

　　博士这样聪明又擅长学习的人，她相信他一定能够一偿所愿的。

　　“还有什么其他事吗，法师？”露西问。

　　古一摇了摇头，“莫度会带你回去。”

　　露西点点头，跟着莫度一同走了出去。而直到莫度将她送回房间再次返回古一的居室，问起她究竟是如何考虑关于露西和斯特兰奇去留问题的时候，这个他敬仰的至尊法师只是望着露西离开的方向，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现在，我们不应该担心是谁送她来，而是……”

　　“她为什么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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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一最终默许斯特兰奇留在了卡玛泰姬。不仅仅是出于对她那番话的考虑，而是因为这里如今正缺人手，卡西利亚斯走的时候带走了大批黑暗力量的信徒，也是她曾经的弟子们，令卡玛泰姬一度元气大伤。而如今邪恶在外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再度侵入圣殿，她得考虑到这里，甚至这个世界的未来，她需要足够的法师来维护和平，而斯特兰奇虽然傲慢，自大，固执，但他的确有这个天赋，如果在将来能够改掉那些坏毛病，也许他真能成为又一个强大卓越的魔法师。

　　不过不幸的是，由于淋了半夜的雨加上原本就有伤在身，莫度让人把他抬进来送到房间里的时候，博士已经发烧到不省人事。露西原本以为生病也可以用魔法来解决，没想到莫度只是让人又抬来一大桶水，把斯特兰奇整个人倒了进去泡了个热腾腾的烫水澡。等到博士皮肤都要起褶子了才被捞起来放在床上，还被无情地裹成了蚕茧。最后走的时候他留给她一盒感冒冲剂和冷毛巾，告诉她：剩下的都是你的事了，相信你一定能够把他照顾好的，反正她也很擅长这么做。

　　——他在为师傅出气，看不出来还是个小心眼又护短的家伙。

　　露西不得不留在了房间里，整夜整夜地照看博士。他的状况时而好转时而恶化，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还一直在说胡话，露西凑过去听，也只能听到几个意味不明的词，“永恒之月”，“蓝色海洋”，“露西”。很显然她只听懂了最后一个。

　　折腾到了后半夜博士终于有了退烧的迹象，也不再迷迷瞪瞪地偶尔蹦出几个词来，开始安静地陷入深度睡眠里。露西也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忍不住一同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白天。

　　史蒂芬·斯特兰奇知道自己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整个人就像是被煮沸的虾，烫得不像话。高烧让他神志不清，但他依旧能够在迷迷糊糊中，隐约感觉到一双温凉的手贴着自己的面颊和额头探温度，他觉得那触感简直好极了，又软和又轻柔，还能嗅到一股清凉的草药味儿，令人心里倍感熨帖舒适。他几次想要睁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自己，可费足了劲都没办法做到，直到最后倦怠至极地睡过去——而当第一缕晨光照到眼皮子上的那一刻，他终于退了烧，苏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以为是梦中出现的女孩儿。

　　他一惊，下意识地坐起身，几乎都要忽视酸疼难受的身体。他瞪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回笼。而当史蒂芬·斯特兰奇在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究竟是谁以后，他整个人腾的再度烧红了起来，热得头顶几乎要冒烟——

　　他迅速低下头看了一眼。新衣服。好吧，真是令人绝望的一天——被赶出来，发烧，晕厥，洗澡，穿上衣服——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看见了！被看光了！一切狼狈不堪，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反正她都看到了——还能有比这更让人尴尬想死的一刻吗？！简直逊毙了！逊毙了斯特兰奇！

　　然而心里翻江倒海，他凝视着那张干净而苍白的脸庞，仍然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又一个美好的幻梦。他发誓他只碰一下，真的，就一下——

　　啪。

　　伸在半空中的手骤然被握住，收紧。

　　博士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还没来得及想好说辞，就看见露西握住他的手腕，缓缓睁开了眼。

　　糟了。这是他的第一想法。现在装不认识还有机会吗？这是第二个想法。

　　然而所有的心思在看见她那双眼睛的一刻都消弭无踪了——

　　“博士？”疑惑的声音，“你刚刚……”

　　蚊子，苍蝇，散落的发丝……该怎么找借口才好呢？斯特兰奇心里百转千回，然后脱口而出的，却只有一句话。

　　“我想试一试……你是不是真的，露西。”

　　她一怔，然后缓缓松开手，垂下眼睛，微微低头，在斯特兰奇睁大眼的注视下，像是充满依恋的小兽般主动蹭了蹭他的手背，柔软光滑的触感简直令人魂牵梦绕，而她只是抬起头，用那双蓝眼睛凝视着他，轻声开口，“那……现在呢？”

　　“感觉到了吗，博士……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儿。”

　　斯特兰奇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收回手捅进被窝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暗搓搓地反复回味刚才的触感，即使他耳朵尖通红到了几乎冒烟，他表情依旧镇定自若，瞧不出任何异样来。

　　“真的不能再真——对了，我怎么会在这儿？”

　　转移话题的意图简直不能再明显。

　　露西笑了笑，很顺从地满足了他的愿望，回答道，“大概是看到了你的天赋和潜力吧，博士，所以让你留在了这里。”

　　博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的确，一个连我都无法反驳的理由。”

　　然后一顿，挑眉，“他们也让你留在这里了？”单纯的疑问句。

　　露西歪了歪头，“莫度先生认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弃你而去，所以呢……沾了你的光，博士，终于有人愿意收留我了。我们都不用再继续流浪了。”

　　斯特兰奇心潮澎湃，手忍不住轻轻颤抖。他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喉咙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堵在胸口。他只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露西，沉默了许久许久，说出口的却是全然不相关的话——

　　“你和我想象的一样漂亮。”

　　——不不不，他在心里补充道：是比想象中漂亮得多。而且是最漂亮的那个。

　　说完，博士掩盖性地拉上被子遮住眼睛，闷闷开口，“我还在生病，头晕，我想我需要充足的休息——充足的。”必须着重强调。在他做好心理准备之前，可千万不能让她发现自己通红得好像煮虾子一样的脸。这是作为天才博士最后的倔强。

　　露西低下头轻轻笑了，她别的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被裹成蚕宝宝的家伙，嘱咐性地提了一句，“正好，我该回去了——还有，如果你需要的话，wifi密码是‘shamballa666^-^’，我会写在纸上，放在桌子边，也许你能用得上。”

　　然后她站起身走出去，关门，对床上闷头装睡的人微微一笑。

　　“早安，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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