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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师父不是人（四）
秦悟看着苏年：“可确定了？”
苏年强自镇定心神：“所以，你真的是来交待遗言的？自己的遗言？”
她竟同一具尸体日夜不分的待了几天，而这具尸体还非要收她为徒。
这算是什么缘分？
李道长匆匆赶了过来，围着秦悟绕了几圈，手中铃铛摇个不停口中还念念有词。
秦悟看的不耐烦，抬脚将他踹到一边：“秦涛呢？让他给我滚出来，还有，把老爷也请出来。”
“去啊！愣着干什么？”
秦悟见人都原地不动，发了火。
苏年被吓了一跳，身子不禁抖了几抖，她看着那些瑟缩在灵棚里的人，心想：她到底是该过去和他们抱作一团，还是就橡根木头似的杵在这里？
下人喊来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见到秦悟，双腿不由得软了下去：“秦悟？真的是你？”
秦悟走到公子哥身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秦涛，你这是在哀求吗？”
秦涛跪着抱住秦悟的双腿：“秦悟你听我说，那日遇到强盗我真的是顾不上你，我不是有意抛下你的，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你？”秦悟用力捏着秦涛的下巴，“你先跟我说说这灵堂怎么回事？”
“我……我那日下山后觉得不能丢下你，第二天我便上山去找你，谁知满地的尸体，我就以为……是我这做哥的糊涂，这灵堂不要了，不要了，啊？”
秦悟蹲下身子：“哥哥？我怕你受不起。你替我告诉这里所有的人：为什么那些马匪的刀都直直冲着我这个身子去了？而当时你在做什么？”
秦涛的双眼充满了恐惧：“不，你不是秦悟，你是谁？你绝对不是秦悟，秦悟不会这样同我说话，他不会！”
“活人当然不会，马匪那一刀可是正中胸口。”秦悟将胸前的衣服撕开，胸膛正中数道刀疤，其中最长的一刀从胸口延伸至腰间，“这么多刀，大概很难活吧？”
秦涛伸手摸向那些刀疤：“你身上怎么这样冷？”
“尸体是不需要温度的。”
“什么？”秦涛忙抽手回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被人扶着走了过来，他的手用力的伸向前方：“悟儿，悟儿，真的是你吗？”
秦悟的眼角流出一滴泪。
“爹，孩儿不孝，不能侍奉你终老。”
旁人或许听不出，但苏年听得分明：这个声音不是秦悟，或许应该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秦悟。
秦父用粗糙的手心抚摸秦悟的脸庞：“人都回来了，说这些话做什么，你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快同爹说说你都经历了什么？”
秦悟留着泪道：“我同哥哥一同外出办事爹是知道的，一路都很顺利，可谁知在回来的途中，我们遇到一伙黑衣人，那些黑衣人二话不说就向我砍来，我当时瞥了一眼哥哥在的方位，他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被黑衣人乱刀砍死，在我死之前我看到他向黑衣人抛出了一袋钱。”
秦父用颤巍巍的手指着秦涛：“涛儿，我当年怜你孤苦将你收为义子更视你如己出，待你如悟儿一般并无两样，可没想到竟是养了一只贪心的白眼狼！”
秦涛缓缓站起：“白眼狼？你凭良心说这些年我为你、为秦悟、为秦府做的少吗？可你眼里始终只有你的悟儿，你把什么都交给他做，但明明我做的更好，但你眼里就是没有我，就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
只有他死了，你没了亲生儿子，才会想起我这个义子！所以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是你们！”
他早已不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在日复一日的忍耐压抑中，他的心中积满了怨恨。
秦父气的身子直发抖：“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收留你。”
一直沉默的苏年道：“你错了，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他却给你吃给你穿，不曾亏待于你，你还要求他什么？就因为他更喜欢他的亲生儿子，你就要杀了他的亲生儿子吗？”
“你根本就不懂！”秦涛对着苏年吼道：“在没有秦悟以前我是这府上唯一的少爷，可自从有了他之后，他便是这府里唯一的少爷，而我只是一个被捡回来的孩子，从那时候起，我就对秦悟，对这个家充满了怨恨，我发誓：总有一天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所有的都是我的……哈哈哈，都是我的！我的！”
苏年摇摇头，这个人已经疯了。
他把所有的赌注都压上，到头来还是输了。
但他从不轻易认输。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把注意力都放在父子相认的戏码上时，秦涛悄悄抽出匕首，对准了秦悟。
匕首迅速没入秦悟的后背。
秦涛状似疯狂：“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做垫背的。”
秦悟转身面对秦涛：“我的好哥哥，早在几天前，我就已经死了，你现在不过是让尸体上多几个窟窿罢了。”
秦父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失声大哭：“悟儿，悟儿，快找大夫，快！”随即便昏厥了过去。
下人们乱作一团，慌乱之下也不知都忙的什么。
秦涛看着依旧站在眼前的秦悟，不住的后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秦悟反手拔掉背后的匕首：“哥哥，我不能留你在这里害我的家人，所以你必须陪我一起赴这黄泉路。”
秦涛一步一步向后退，秦悟一步一步向前逼。
到底是躲不过的。
秦悟将匕首插进了秦涛的胸膛：“你说过，倘若我死了，你会陪我一起走的，做人要说话算话。”
“我……”秦涛握着匕首倒了下去，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秦悟，仿佛在诉说着他这些年的怨恨和不甘心。
“如果我们能回到小时候多好，可惜……回不去了。”
一步错，步步错，终于把自己逼上死路。
苏年看到一个虚影从秦涛的身上剥离出来，他茫然看了看地上的尸身，望向四周：“完了？一切都完了？”
另一个虚影从秦悟身上走出：“哥哥，一切都完了，你该随我一起踏上这黄泉路了。”
秦涛的魂魄兀自不死心，想躺回自己的尸身，却不想被一个锁链缚住。
原是勾魂使者到了。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走到秦悟面前，弯腰行礼：“城主，凡间事已了，我们将这个也带走了。”
秦悟点点头。
秦悟的魂魄回头看向原本属于自己的躯壳：“我知你不是人族，但我依旧很感谢你。”
秦悟的身子点点头：“你这具身子我只是暂用，等时机成熟，我会送他归土。”
魂魄摇摇头：“身归黄土，魂赴黄泉，既然我已赴了黄泉这具身子就送恩人了吧，恩人想用多久便用多久，这具身子是归土也好，毁了也罢，我也不在乎了。黄泉之下我们怕是也见不到了，就此拜别，永不相见。”
两个虚影被锁链缚住，转瞬飘然远去。
随着虚影远去，宅子里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倒头睡了过去。
秦悟伸手拍了一下苏年的肩膀：“怕吗？”
苏年的身子早已僵硬：“原来这就是勾魂，这个身子是秦悟的，他现在已魂归黄泉，那你是谁？你原来的身子呢？”
“我……”秦悟略顿了顿，道：“叫小七，至于原来的身子，不提也罢。”
“小七？这么随意的名字？”怕不是随口胡诌来糊弄她的吧？
小七的身子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你也觉得随意是吗？可当初起名的人就是这么随意。”
“给你起名的那个人是谁？”
“无所谓是谁，反正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被我杀死的。”
小七突然感觉身后的苏年像一块大石头，拉不动，回头问道：“怎么了？”
苏年抽出手，淡淡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能给你起名字的必定是你极亲近之人，你为何杀他？”
小七冷笑道：“人类的感情哪有那么真挚？秦涛不是也想杀了秦悟吗？你怎么就敢肯定他没有杀死他义父的念头？”
“可你跟他不一样，你……”
苏年猛然住了嘴，她对住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了解多少？连小七这个名字是真是假她也不知道，说到底她一点都不了解他。
那她又凭什么断定他与秦涛不一样？凭这几天的相处吗？
小七换上一副温和的人畜无害的笑脸：“你何必如此生气？我杀那个人自有我的理由，你与他素不相识，为何生我气？”
是啊，她为何生气？
苏年盯着秦悟看了半晌：“对，你我素不相识，我连你长的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生什么气？不生气，我们就此别过吧。”
“唉……”小七追了上去，“你这明明不是就在生气嘛？我跟你说，我之所以会在秦悟的体内呢，是因为我元魂虚弱必须有所依附，本来我是可以直接夺了他的身子走的，然我是讲道义的，所以就帮他完成了未了的遗愿。”
哪里不对？苏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论理说你应该是个死人了，但勾魂使者为何不勾走你的魂魄？我还听到他们叫你……城主？”
小七欣慰的点点头：“你终于问到重点了，其实你早该发现的。人死了就只剩了魂魄，那便是你们口中说的孤魂野鬼，但我不一样，我只是身魂剥离，并没有真正死去，所以我不要去地府报道。”
“所以，你也不是人？”
怪不得初次见面时，他要请她吃人肉。
“你怕了？”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在后退？”
苏年转身就跑：“我不想被妖怪吃掉。”
小七伸手抓住苏年的后衣领：“第一，我是妖没错；但第二，我不吃人；第三，天色已晚，找个地方住下明日再赶路，可好？”
苏年认命的点点头：“你真的不吃人？”
小七看着苏年认真的神情，忍不住大笑道：“放心，你身上没二两肉，我不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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