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妖皇姑获鸟

　　对于系统的反问，姑获鸟一时语塞。
　　可以复活的奶妈，不就是万能的么？
　　系统听到了她的想法，电子音更加无奈起来:“不是。虽然我称呼你玩家，可这并不是游戏。”
　　“相羽，络新妇是SR级的妖怪，大天狗是SSR级。表面上看，他们只差了一个层次，是吗？”
　　“可事实上呢？络新妇，说到底只是个堕妖不久的人类女性而已。”
　　“而大天狗，他是彦山百鬼的首领，他已经活了几个世纪。经过千锤百炼的灵魂，要找到适配的身体，谈何容易？”
　　“……”
　　姑获鸟沉默了半晌。
　　在萤草和鸦天狗担忧的目光中，黑发女妖微微苦笑起来。

　　她望向怀中虚弱到极点的小天狗，它的身体甚至呈显出半虚影的状态。尤其是尾部，已经开始雾化了……
　　一星的御魂套装[涅槃之火]，只能勉强延缓它生命的衰败，无力扭转死亡的结局。
　　而稍微强大一点的力量，又会摧毁它脆弱的躯壳。
　　无解之局!
　　“系统……？”女妖无措地喃喃着。
　　然而这次系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虑，反而说道:“玩家，我一开始就说了，软件并非万能，只是辅助。”
　　电子音无机质的语气，在生死关头显得更加冷酷:“我也并非什么都懂。”
　　向来是百依百顺的系统，在最紧急的时刻，拒绝帮助她。
　　姑获鸟略带疲惫阖上眼，又再次睁了开来，幽蓝的眼瞳里掩去了所有情绪。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鸦天狗紧张万分地注视着女妖怀里的首领大人。虽然在大天狗大人的爪子上，套着据说“可以回复生命”的神奇宝石，他的伤势却并没有多少缓和的迹象。
　　真的能救活吗？
　　他有心想问个清楚，可看着陷入沉思的姑获鸟，又怕再惹她生气。少年纠结来纠结去，面具下的脸憋得通红。
　　就在他要按捺不住发问的时候，女妖突然抱着小兽走向了胧车。
　　“胧车，你认识雪女吗？”
　　姑获鸟仰头望向胧车，平静地问道。
　　胧车回忆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开口了:“你说那个住在雪山上的，冷冰冰的女人？”
　　“就是她。你知道去那座雪山的路么？”
　　听到这个问题，胧车立刻炸了。
　　“什么意思？!你还想要我带你去雪山吗!”
　　她气得头发倒竖，唾沫星子直往女妖的脸上喷:“你看看我的车厢!你们刚刚塞了多少只妖怪进去？都超载了!现在还要我送你去雪山？”
　　“姑获鸟，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
　　在姑获鸟噎住的时候，反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的萤草突然上前一步，插到了两只闹僵的妖怪之间。

　　草妖抬起清秀的小脸，水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坚定的维护之意。
　　“才不是!”这个一向害羞内敛的孩子，提高了稚嫩的声音:“相羽大人绝不是想要为难您!就是因为她相信您，才会一直找您帮忙。”
　　她的语气格外认真:“您也是她的朋友，不是吗？如果您受伤了，相羽大人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帮您的……”
　　“所以，请您帮帮她吧……”
　　鸦天狗和涅槃也纷纷望向胧车，眼中带着祈求之意。
　　一下子成为所有妖怪劝说的对象，胧车感到糟心极了。她烦躁地哼哧了几声，又看了一眼姑获鸟失落的脸色，气呼呼地妥协了。
　　“上车!”
　　胧车老大不乐意地掀开车帘。
　　她只是突发善心!才不是看那个家伙可怜。

　　夜色如青黛的海洋，深邃且幽寂。碎钻般的星辰，在夜之海中沉浮不定地闪烁着。
　　牛车平缓地迈入城门，行驶在寂静无人的大道上。
　　年轻英俊的武士掀开车帘，随意地扫了一眼街道。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也从他的手臂旁边探出了小脑袋，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看着阴森幽暗的夜景，小姑娘不禁感叹道:“哇——这简直就像怪谈中的景象嘛!”
　　女孩天真童稚的言语，令青年武士压低了声音，轻轻嗤笑起来。
　　“京都哪有什么鬼怪，”他不以为然地揉了揉女孩的头:“你难道没有看到结界吗？只要稍微有点威胁的妖怪，就根本进不来。”
　　“哦……”
　　在女孩的眼中，确实有一层如水般漾动的薄膜，在京都之上、星空之下闪烁着柔和的微光。
　　“那相羽姐姐也进不来吗？”
　　“她进不来。不过我们头上这只麻雀，倒可以钻个空子。”
　　青年的话音刚落，车顶上便响起了少年朝气满满的声音:“哎!总算发现我了吗？”

　　“雀!”
　　神乐惊喜地叫出声来，猛地拉开了窗帘。随后，圆滚滚、毛绒绒的小麻雀飞进了车厢内。
　　“雀，你怎么也来京都了？”
　　“我不仅跟着你们进来了，我还替你们先去王府查看了情况哦。”
　　雀落到女孩的手心，梳理着自己被夜风吹得正反支棱的羽毛。
　　最后啄顺了尾羽，它才抬起了小脑袋，有些得意地嚷道:“王府全面戒严，幸好我闪得快，不然现在已经是串烤麻雀了!”
　　“全面戒严？”
　　博雅反问了一句。
　　车厢内昏暗的烛光里，他的一双漆黑修长的眉毛，此刻微微搐动着，两眉之下的殷红瞳珠，也跟着迅速地眨动了一下。
　　神乐也抬头望向兄长，水灵灵的软红色眼眸，同样泛着难以掩饰的不安。
　　这对兄妹对视了一眼，脑子里同时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次要糟。
　　雀完全没有察觉到兄妹之间的紧张气氛，高高兴兴地通知他们:“看，到你们家了!是不是很热闹呢？”

　　雀说完后，车厢内静寂无声。它等了好一会儿，见两个人类僵在座位上没有反应，不禁纳闷地摆了摆尾羽。
　　“你们怎么——”
　　“嘘。”
　　神乐赶紧捏住麻雀的黄嘴巴，也不顾怀里开始挣扎的小鸟，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挑开了车窗的帘布——
　　顿时，小姑娘发出一声侥幸破灭的哀叹。
　　“完蛋了……”
　　牛车已经慢慢停了下来，牵牛的车夫为他们掀开车帘，车厢里正襟危坐的兄妹俩，直接和牛车旁的王府大门打了个照面。
　　深更半夜，王府却一片灯火通明，足足几十个护卫和仆人成群列在大门左右，全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孤零零的牛车。
　　为首的是个身着公卿便装的中年人，剑眉冷目，面相十足威严。光看五官，与牛车内的博雅和神乐都有六七分相似。
　　此刻，这个威严的中年人，脸色却黑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他冷厉的目光，几乎要化作利剑，从端坐着的博雅身上剜下几块肉来。
　　面容英挺得近乎桀骜的青年，这时竟然猛地打了个寒噤。
　　青年僵着一张脸，拉着同样浑身发僵的妹妹，看似优雅从容、实则迟缓呆滞地蹭下了牛车。
　　完蛋了……他的心里闪现过妹妹刚才的哀叫声。
　　不知道，下一次还没有机会，再把神乐带出去浪了？

　　黎明将至，熹微的朝光缓缓爬上了荒山的顶端，描摹出一小片皎洁的银白。在昏晦的夜天下，这样的亮泽弥足珍贵。
　　再往下，是幽白的冷色，一直蔓延到山脚处。
　　不时有飓风刮擦着山体，雪色于无声中崩塌陷落，又由鹅毛般纷杂的雪片填补，重新愈合成纯白无暇的模样。
　　摧毁，愈合，冻结，再摧塌。
　　由脆弱而伤感的雪女所统治的寂静山脉，无时无刻不上演的无声的战争，能让最强壮、最大胆的人类退避三舍。
　　这座孤独又危险的雪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活物涉足了。
　　直到今天。
　　雪山迎来了久违的客人。
　　终年沉睡的雪女似有所感，在重重的森冷寒冰之下，睁开了她冰色的瞳眸。
　　剔透而坚硬的严冰，层层皲裂开来。纯白的雪女裹挟着凄烈的风刀雪刃，气势凌厉地冲出了冰层，转瞬之间降落到来客的面前!
　　雪女寒冰般透明清冷的眼眸，倒映出黑发女性的纤细身影。
　　“你是谁。”

　　黑发的客人也回望着她。
　　与雪女相似的是，这位女性同样一身白衣。与雪女不同的是，那身白衣早已不复整洁，沾染着斑斑的灰污与血色。
　　客人的黑色长发被雪女带来的寒风拂到身后，露出白皙的、略带疲惫的脸颊。她的眼瞳颜色较为深邃，不同于雪女眼中隐隐的冰蓝，是一种接近于天空的蔚蓝。
　　在微弱的晨光中，那眸色依然明亮温柔。
　　雪女突然感觉心脏处烫了一下。懵懂的雪妖茫然地抬起手来，试探着落在发烫的胸口处。
　　奇怪，明明只是天空的颜色，又不是能够灼伤她的火焰。为什么会让她觉得，好像被烫到了一样呢……？
　　就好像，多年之前的那个人……
　　雪女感到一阵茫然不解。身周的风雪顺应着她收敛的敌意，也缓缓地平息下来。
　　“你……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雪女轻轻发问。

　　冻得浑身发僵的客人，这时总算能缓解一下身体的寒意了。她动了动仍有些僵硬的脖子，缓缓地低下头去。
　　雪女顺着她的目光，往她的怀里看去。
　　一只柔弱瘦小的、几无呼吸的黑色兽类，安静地团在客人浓密的翎羽之上。
　　它快消逝了。雪女静默地想到。
　　常年生活在毫无生命的雪山上的妖怪，敏锐地感知到小兽体内不断涌起、又不断消逝的微弱生机。
　　仿佛听到了雪女心中的慨叹，客人抬起蔚蓝的眼睛，略带祈盼地望向她。
　　好烫!……
　　明明是这样温和的目光，无悲无喜的雪妖，却感到自己冰冷的心脏都要被融化了。
　　真的，像当初的那个人类一样。
　　一瞬间的错觉，使雪女的眼中，黑发的客人与当年的狼狈身影似乎重合到一起了。
　　“你是要去摘雪莲吗？”雪女脱口而出。
　　客人略带错愕地睁大了眼睛，随后，说出了雪女见到她之后的第一句话。
　　“是的，我为你摘一朵雪莲……”
　　她将怀中的小兽往雪女的方向轻轻一递，柔和的、稍显疲惫的嗓音里，同样充斥着让雪女觉得过于滚烫的温度。
　　“作为交换，你能代替我照顾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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