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孔奋斗记

　　陈蓉送小十三去了私塾。

　　孔最在山上掬了点泉水喝，装了满满一水囊，回来时，家里的门还锁着，看样子是还没有回来。

　　草草用清水抹了把脸，降了降温，将装着豆瓣酱的大罐子解封，拿了石捣来回翻动着。

　　搅拌好了后，依旧封上，也许是做得有些入神，没有听到动静，孔最一回头就看到了陈蓉和小十三。

　　陈蓉拴好门栓。

　　孔最蹙了蹙眉：“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私塾先生说要交这年的学费，共一两银子。”

　　“一两？大虎一年不是才交五百文？而且十三是中途才去的，最多也就个二百五吧。”

　　陈蓉敛下眸子，摇了摇头。

　　也是，一听他这么大口气，陈蓉自然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去质问也没有用。

　　该来的还是来了，来的恰是时候。

　　小十三笑了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娘也识得字，娘教我也一样的，还免了那么多钱。”

　　的确，陈蓉认字，也会写，也许她曾经学过书本，但现在也该忘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说，除了单个的字，她教不了书本内容，这也是她为什么要让十三去私塾的最主要的原因。

　　“乖乖十三，姐姐我有办法”，就是能不能成还是另一说。

　　孔最拉着十三和陈蓉去了她的卧室说话。

　　“十三，等到下午大虎下学了，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我们去找他玩吗？”小十三捏着小手，眼睛亮闪闪的。

　　“差不多。”

　　孔最让十三出去找他的小伙伴们玩，她还需要和陈蓉商量商量这事。

　　“实在没办法，我就教他认个字，识个数，以后能当个算账伙计也行。”

　　孔最刚想反驳她，却猛然想到，这就是古代，谁的父母不望子成龙，可在这样的条件下，她是多么走投无路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之前是因为吃不饱而差点死去，是现实让她没办法做更高的选择，无疑，陈蓉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是，她是这个时代的女人。

　　她没资格说陈蓉，以她现代人的思想……那就，让她尽她所能，帮助他们。

　　“先别着急下定论，我再试试。”

　　约莫申时初初下了学，小十三拉着孔最去了张家。

　　张家在村里偏东头，不算远，这边的树倒是格外多，荫凉处也多，房屋间不像西边那样密集，倒是个孩子们玩乐的好去处。

　　张家的是瓦房。

　　孔最敲着门，小十三在门外奶声奶气地喊了几声“大虎”。

　　“十三，我在，我在！”大虎跑向大门口，赶紧拉开了门栓。

　　大虎一开门时兴冲冲的脸，在看到孔最时一下垮了下来。

　　大虎和小十三同岁？孔最看着眼前这个高了小十三一头的娃儿，挑了挑眉。

　　大虎略过孔最直接走到小十三旁边，勾着他的小手，噘着嘴，一脸不高兴道：“你不是说可以和我一起去私塾上学了吗？今天怎么没见到你。”

　　小十三也撅了撅嘴，一脸哀怨地看着大虎：“反正，今天是去不成了，以后可能也去不了了。”

　　“你骗我……”大虎紧紧攥着小十三的手，一副要伤心欲绝的样子。

　　“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

　　“我不是……”

　　……

　　“咳”，孔最抿了抿唇，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那个……啥。”

　　“是了是了，胖子找你有事的。”小十三松开大虎的手，跑过来抱住孔最的胳膊。

　　大虎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手，不自然地往后藏了藏。

　　孔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罐子，走过去放到大虎手里。

　　“大虎，这个是我自己做的麻辣猪肉干，给你尝尝，对了，我能看看你上学用的书本吗？”孔最看着大虎刚刚那副被抛弃的样子，莫名地喜欢这个娃，小孩子之间的喜欢，直接，单纯。

　　“进家里来吧，我给你看。”

　　张氏听到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大虎领着孔最和小十三直奔他的卧房。

　　张氏蹙了蹙眉，回厨房洗净了手，拿帕子边擦拭着手，边走向大虎的卧房。

　　“大虎，谁来了？”

　　“是十三，娘你快去厨房忙活吧。”

　　张氏掀开里帘，就看到大虎从自己的小布包里拿出书本递给孔最。

　　孔最刚接过那薄薄的书就被张氏一把夺了过去。

　　张氏拧着眉，倒三角型的眼直勾勾地瞅着孔最：“你这是干啥子？”

　　“大娘，我就是想看一眼。”

　　“看一眼？”张氏冷笑一声，手指在那本书上敲打着，“这是俺们花了钱买的，你说瞧一眼就给你瞧啊，让你剽了去怎么整。”

　　孔最没见过这位张氏，现在真正接触了，倒有些措手不及。

　　“对不起，大娘，来了也没跟您打声招呼，我真的就是瞅一眼就准备走的。”

　　“就瞅一眼？”张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依旧冷笑，“那好啊，就给你瞅一眼。”

　　张氏从身后拿出那本夺过来的书，在孔最眼前猛地掀开表皮，又猛地合上，然后藏到身后。

　　“你说的看一眼，看完了就走吧。”

　　“娘，你怎么这样！”大虎抬头瞪着张氏。

　　“你个小屁娃子懂啥？”

　　孔最笑了笑：“看完了，我和十三也该走了，准备准备也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在张氏直勾勾防贼的眼神下，孔最和十三与大虎告过别，便离开了。

　　看着十三沿着那条路离开，都没有回头瞧他一眼，大虎嘴一撇，一屁股坐在大门口。

　　“你这死孩子，干啥呢，这是！”张氏抬手扭了一下大虎的耳朵，“起来，进屋！”

　　“娘你无赖！”

　　张氏被气笑了，左手一插腰，右胳膊一卷，就把大虎带进了屋。

　　当大虎将孔最送的罐子递给张氏时，张氏愣了愣。

　　罐子封得极好，看着就是用了心的，打开罐盖就是一股浓郁的肉香。

　　她与孔最没有过来往，只是听着村里的风评就不怎么好，何况也是个没有前途的人，她是不太想与她打交道的，这年头，谁不想着往上爬谁不懂得避嫌。

　　她张如是抠抠缩缩，嗜钱如命，不过，总也不能少了人情味，她不是贪恋这罐头，是孔最倒是还挺会来事儿。

　　张氏伸出食指在罐里蹭了点尝了尝，不禁暗叹这味道，又在里面蘸了一点在大虎嘴上抹了一下。

　　有点辣，不过辣到好处，舌头微微麻，只是蘸了点油，那股子沁人心脾的肉香就直入肺腑。

　　将罐口封好放在一旁，张氏看着那本书，轻叹一口气，交给了大虎：“你拿着书去找孔最和十三，要是她还需要的话，可以借给他们看两天，记住啊，就两天！”

　　孔最牵着十三的小手，他的手比初见时润盈了许多，只是比起大虎来，还是显得瘦弱，小手上没有多少肉，更别提身上，回去得多给他补补。

　　“大虎是你同龄吧。”

　　“他比我大上一岁的”，小十三嘟着嘴：“我们是不是白来了，估计胖子你送给他的肉罐子也落到了他娘亲的手里。”

　　孔最一把抱起小十三，捏了捏他鼓囊囊的嘴：“你这么心疼那肉罐子，肯定是自己想吃了对不对。”

　　孔最抱着小十三就快到家门口时，才听到后面气喘吁吁地喊叫声。

　　“是大虎。”十三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后面跑过来的大虎，招了招手。

　　“娘说这书可以借给你看，你拿去看吧，看完了再给我吧。”大虎踮起脚，将手中的书卷起来，一点点地塞进孔最的胳膊肘里。

　　“我走了，明天下了学我来找你。”

　　——

　　小十三回了西厢房，陈蓉趁着闲暇，教十三写几个字。

　　孔最拿着那本书回了卧房，原本她是真的只想看一眼，看那书里的内容是不是如她之前学的那样，没想到张氏直接借给了她。

　　孔最是练过书法的，只练了楷体，不过到了现在，顶多也就识得些，但凭记忆是写不出几个的，好在技术没有退步，写出来的字还是那么漂亮。

　　书皮上是漂亮小巧的楷体：“三字经”。

　　就着陈蓉的纸，她照着书誊写在纸上。

　　内容和她想的一样，不过，当初她可没背过三字经，顶多就知道个首孝悌，次见间。知某数，识某文。

　　这本书应该是全篇。

　　她记得，《三字经》，《百家姓》还有《千字文》统称为三百千，其中以《三字经》为首，他们既然学三字经，那其他两本书应该也在教授范围内，待些时候问问大虎也可。

　　虽是陈旧的纸张，但也珍贵的很，孔最一笔一划，既是写得清楚漂亮些，也好过过脑子，誊写完了，好歹脑子里得留个印象。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就暗了，陈蓉做好了晚饭，炒了个水萝卜，还有蒸了一笼的小窝窝头。

　　孔最没有正儿八经地坐下来吃，只是在窝窝头里加了点菜几口就下去了，塞得嘴里满满的。

　　想着给陈蓉和十三补补，她从罐子里盛了点麻辣猪肉干端给他们，这东西下饭多。

　　“我做的豆瓣酱过两日也要好了，那东西也好吃，下饭也多，在炒菜时放些，也能调个好味道。”

　　孔最回了房，点了盏煤油灯。

　　她一般是不会在晚上用煤油灯的，这里的煤油灯发出的光亮不禁暗黄，冒得那一缕一缕的黑烟也很是伤眼睛。

　　不过是本《三字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再熬一会儿就能完成的事儿，也就不在乎这点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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