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妇奋斗日常

　　自邵府出来的苏嫤一直神情恍惚，谢昭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却也并不说什么。

　　苏嫤被橘霜扶上了马车，谢昭回头一望，此时已近黄昏，邵府旁的麻饼铺排了好长的队，街上热闹喧哗，与门庭冷落的邵府迥然不同。

　　谢昭上了马车坐定，他瞧了一眼正走神的苏嫤，对橘霜说道：“橘霜，晚上回去你看一下还有什么缺的，让底下人再去置办些。”

　　橘霜听他这样说，心里虽然很欣慰，却也连忙摇头婉拒：“昭少爷惦记了，生活所需我们都带上的，实在没什么需要的。”

　　她看着苏嫤惊魂未定的模样，又说道：“况且小姐也常说，谢府家大人也多，不必要为府上添这些麻烦。”

　　橘霜一向唯苏嫤马首是瞻，在邵幼青还没重生在苏嫤的身体里的时候。原来的苏小姐就常对她说，她们是寄人篱下，别人怜悯给的自然不能全部推托，但若是受捐赠久了，把嗟来之食当做理所应当，就自然会受到别人鄙夷了。

　　“是我让你去添的，与府上有何干系？”谢昭耐心解释：“你们住的月光斜，是我星河院的一部分，自然吃穿用度都算在我的份里，不必在乎旁的。”

　　他这话说得橘霜很感动，橘霜跟着苏家姐弟来到谢家，别的不怕，就怕苏嫤苏选吃亏。如今看谢昭摆明了要做他们的靠山，心里也大松一口气，对谢昭的印象一下好了不少，把昨天还抱怨谢昭的说辞顷刻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们苏北人很喜欢吃麻饼吗？”

　　谢昭挑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橘霜听他提起麻饼，立时来了兴趣，整个人都显得神采熠熠的，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昭少爷你没来过我们苏北，要知道我们苏北好吃的可多了，特别是这麻饼，光闻着就香味扑鼻，入口更是香而不焦，油而不腻。我们桉州还有一家名‘婓萃泰’的，用乌枣肉，松子仁，玫瑰花等十几样做的招牌麻饼，好吃极了！每天清晨，苏桉河边沿着河堤要排好长的队，以前在桉州的时候，小姐还时常让我偷偷去帮她买呢！”

　　谢昭听她描述，已然能够在脑海里描绘一幅苏北早市和谐又热闹的画面了。

　　怪不得她要看着麻饼铺发呆。

　　这时，马车因为碾上石头，忽然一个剧烈颠簸，靠着橘霜的苏嫤一个趔趄，没控制好重心，头直直地往马车窗棱上撞去。

　　谢昭眼疾手快，将手垫在窗棱上，苏嫤的头刚好撞在谢昭手背上，她这才回神，举目看去，却瞧见谢昭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正看着她。

　　谢昭伸出右手五指，在她面前晃晃，问道：“回魂了？”

　　**

　　晚饭刚过，琼枝窝在房里，心不在焉地描花样子，余氏坐在炕桌边翻着账本，琼枝隔一会儿就偷偷瞧一眼她。

　　她娘一向让她与璋华和睦相处，特别是在老太太面前，今天她与璋华在老太太面前为了个出门机会争得面红耳赤，若让她娘知道了，怕是又要数落她的不是了。

　　“我听宝衣说你又在老太太面前和璋华争东西？”

　　果然还是问了！

　　琼枝嘴一瘪，瞪了一眼宝衣，没好气地说：“是她谢璋华每次都要与我抢，我何时招惹过她了？还有那个苏嫤——”

　　她想起大好的机会被苏嫤抢了就有些愤慨。

　　“苏嫤又怎么招你了？”

　　余氏最知道她这个骄纵女儿的坏脾气，志高气傲，却又不够圆滑，所以常常得罪人。

　　“别提她。”琼枝冷哼一声，说道：“才来府上几天？就巴巴地去老太太面前献殷勤，抢着要去普佛寺送经，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大房的嫡亲媳妇呢？也不看看二弟的娘都死了……”

　　“啪！”

　　余氏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还提起了谢昭死去的娘，赶紧将账本摔在桌上，阻止琼枝继续说下去。

　　“荒唐！”

　　余氏是个聪明人，其实一听说琼枝吵着要去普佛寺，她就将她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做出一副严肃模样，问道：“送佛经也值得你争？还不老实交代，你今天出门究竟想做什么？”

　　琼枝看她娘似乎真生气了，心里有些害怕，但她却不敢将真实想法说出来，只能面上强作镇定，胡扯道：“这不是秋天到了嘛，普佛寺山上的枫叶都红了，我闷在府里好久，就是想出去看看风景。”

　　她这点把戏哪能骗到精明干练的余氏，余氏看她仍不肯说实话，怒从心来，使劲拍了下炕桌，炕桌上的微尘也扬在空气里。

　　“看风景？”余氏讽道：“听说顾丛嘉今天在普佛寺为他那短命老婆做了场法事，怎么？你还想去拜见一下？问候她一句‘你死得好’？”

　　全让她娘说对了，那普佛寺可是在山顶上，要走半天山路才到得了，若不是知道顾丛嘉今天要在普佛寺给那个短命的邵小姐做法事，她怎么可能争着抢着去受这个罪？

　　想起她与顾丛嘉匆匆见过的那几面，他是个那样优秀的人，她怎么可能不动心？但她娘现在却很不看好顾丛嘉，所以这个秘密一直是藏在她心底的。在今年上元节的时候，她却不小心让她娘看出了端倪，此后，她娘便不让她出门了，甚至连上次靖国公的寿宴都没让她去，就是不想让她再见到顾丛嘉。

　　余氏看见琼枝被她说中后垂头丧气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狠狠戳了琼枝的脑袋，又啐了一口，道：“我劝你死了这个心！”

　　“别说那顾丛嘉是不是个克妻命，就说你自己，你去问问他认识你么？你就做这个白日梦？”

　　“谁说他不认识我！”

　　琼枝立马反驳。

　　“认识你？”余氏冷笑两声，说道：“不就是上元节放水灯，你的撞翻了他的？别人恐怕记你那个巨大无比的水灯都比记你记得牢实。”

　　“娘！”

　　余氏说话虽直白，却是准确无误地戳破了她的幻想。想想上元节那天，顾丛嘉一副器宇不凡的清俊模样，自己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对着镜子打扮了好久，在撞翻水灯过后，她心里美滋滋地去和顾丛嘉道歉，以为会生出什么戏本子里演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来，却没想到，顾丛嘉一句“无碍，小姐”就将她打发了。

　　她明明与他见过好几次了，他却连她的姓氏也记不住！他就只记得他身边的那个老姑娘，那个十九岁都还没嫁人的老姑娘。后来，上元节过后，她便听说了，顾丛嘉要娶邵家那个老姑娘了。

　　“反正我把话放这里，顾丛嘉，你永远嫁不了。”余氏开始下狠话了。

　　“为什么嫁不了？以前不是你说顾丛嘉很好的吗？为何现在对他的意见这么大了？”

　　她原本以为顾丛嘉和那个邵小姐成亲了，她便不再有希望了，却不曾想，邵小姐竟是个短命鬼，刚成亲就死了，现在的她似乎又有了机会，但她娘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阻止她，她是不明白，她自己是太傅的女儿，顾丛嘉又是太师的儿子，他们两个难道不该是天生一对吗？

　　“他当然很好。”

　　余氏见说也说了，骂也骂了，琼枝依然冥顽不灵，便尝试给她灌输自己的思想。

　　“但是做人，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梦。你是太傅家的小姐，便不要妄想做当太师的儿媳妇，我们谢家也绝不可能和顾家联姻。”

　　“为什么？”琼枝疑惑道：“我们家与顾家不和吗？可我记得那回勤太妃过寿，爹还很夸赞他的啊。”

　　“哎哟，我的琼儿诶。”

　　余氏听她如此说，竟不由地笑得前俯后仰起来，要说她这个女儿骄纵归骄纵，却还像个小娃娃似的，单纯得可笑了。

　　“你怕是天真过头了，以你爹和顾家的关系，在太妃面前，就算他顾丛嘉是个长得其丑无比的纨绔子弟，你爹也要把他夸上天。”

　　琼枝依然狐疑地看着她娘，余氏见她还是不明白，便打了个比方。

　　“官场上的事你不懂，家里的事你总明白吧？你看那赵姨娘，我多瞧不上她，可在你爹面前，我哪回不与她和和睦睦的？”

　　其实少女时候有些情愫无可厚非，她原本也不忍打破琼枝的愿望，但她知道琼枝是个执拗性子，唯恐将来越发不能挣脱出来，此时给她点明，倒是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琼儿，娘今天把话给你说得这么明白，也是为你好。你再想想，你已经十五了，明年开春，三年一次的秀女选拔就开始了，你是太傅家的小姐，那名单上会没有你的名字吗？”

　　琼枝一听，心中更是愁云惨淡。但她一向是个乐观的人，转念一想，连顾丛嘉已经成亲的事实都能够挽回，还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呢？只要她足够勇敢，一切都事在人为。说不定在明年开春前，顾丛嘉就给她下聘礼了呢？说不定……呢？

　　况且，谁会想嫁那个窝囊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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