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妇奋斗日常

　　苏嫤捏着簪子有点欣喜，她不可置信地问：“琼姐姐你当真送我？

　　“当真送你，你快收了吧。”

　　琼枝说着还把簪子往她怀里推了推。

　　苏嫤这才收下簪子，又使了眼色给橘霜，橘霜赶紧过来，她将簪子递给橘霜，又看了眼琼枝，却见琼枝自顾自地低下头，正认认真真地取了头面，一个个地与水田衣做对比。

　　若是她拿这个精力的三分之一去写百寿图，怕是早就完事儿了。

　　苏嫤拍拍琼枝的手臂，琼枝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她。

　　苏嫤诚恳地说：“我父亲是个商人，一向讲究礼尚往来，既然你都送我簪子了，我不送你点东西好像不太好。这样吧，我把我的头面也拿出来，琼姐姐你也挑一个你喜欢的？”

　　“不用了吧？”

　　她这会儿正忙呢。

　　苏嫤却不容她质疑，直接让橘霜端着妆匣出来了，并佯装生气的样子说：“无功不受禄，琼姐姐若不挑一个，这只草虫头我是绝不会要的。”

　　琼枝见她态度认真，便笑着用手指点了苏嫤的额头，说道：“不愧是商家丫头，算得也太清楚了些。”

　　她俩说话间，橘霜已将苏嫤的妆匣拿出来了。

　　橘霜吩咐小丫头在罗汉床上又支了个圆形炕桌，轻手轻脚地将妆匣打开，放在炕桌上。

　　苏嫤刚才吩咐橘霜拿妆匣的时候，特地让她把这支顶簪拿出来，她自己的头面一直都以朴素为基调，所以，那支金嵌白玉的顶簪在一堆朴素雅致的头面里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哇！”

　　果然，琼枝一眼就瞧见那支顶簪，她将那支顶簪拿起来，放在手里仔细地观摩。

　　这是一支由金做底，做成半山园林的模样，山上有金雕琢而成的亭台楼阁与翠柏青松，还有假山怪石点缀其中，底下又有一弯由白玉雕琢成的湖水，与这金碧辉煌的半山园林交相辉映，显得无比堂皇贵重。

　　“真是太活灵活现了！”

　　琼枝抱着顶簪好一阵赞叹。

　　“我以前就听说苏北的手艺人是我们大周朝最灵巧的，那时我还不相信，如今得见，却是心服口服了！”

　　琼枝果然爱不释手，苏嫤忙笑道：“琼姐姐这可就笑话我了，我们苏北不过偏僻地方，哪里比得上富庶繁华的京城？”

　　话说到这里，她又适时地指着顶簪问：“琼姐姐喜欢这个顶簪？”

　　琼枝自然打心底喜欢，她拿着顶簪与那件水田衣比了比，又点头道：“簪子挺好看，也很适合我的……”

　　“那还纠结什么？琼姐姐快收下吧！”

　　璋华拿着簪子，她还是不敢相信苏嫤会把这么贵重的簪子送给她，她皱眉问：“你真的要把这么好看的簪子送我？这支簪子看起来很贵重，与我的草虫头交换是不是有点亏了？”

　　苏嫤轻笑一声，说：“哪有亏不亏的？这分明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嘛。这簪子不适合我，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况且我可是商家女，你哪能占我的便宜？我这可是要让你三支换我一支呢，你说了你会回去帮我找那两支草虫头的，可不许反悔。”

　　苏嫤说着，还给琼枝比了个三，琼枝被她逗乐了，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那两支草虫头也找出来送给她。

　　**

　　却说这天，苏嫤才刚起了个早，准备拾掇拾掇就让人去请萧三娘来。谁知才梳了头吃了饭，谢昭倒是派人来了，是他身边的大丫头桂青，说是二少爷请她去和风堂一趟。

　　其实自那天谢昭帮他找了萧三娘过来后，她每日都在忙活她那几大缸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算来有好几天都没看见谢昭了。

　　她想想，毕竟谢昭帮了她这么大忙，她这么吃上水就忘了打井人，确实有些不厚道。于是，明明都已经出门了，却又折返回来，特地拿了昨天和橘霜学习打出来的两个玄青色络子才走。

　　因为是八月底的早上，又刚巧前两日落了点雨，苏嫤已经披上披风了。

　　这回来和风堂与上次完全不同，她才刚踏上正房前的石阶，就已经有小丫头过来殷勤地帮她接披风了。

　　她一面解扣一面想，这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依然绕过那展祁阳石屏风，就看见书桌旁边的谢昭，此时的谢昭正提着一只蘸了墨汁的大毛笔在写字，苏嫤轻手轻脚地进屋，谢昭头也没抬，就问：“来了？”

　　苏嫤点点头，忽又想起这位爷连头都没抬，估计也看不见她点头，才赶忙答道：“嗯，桂青说你找我有事儿？”

　　谢昭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正巧瞧见苏嫤站在屏风前面，打老远在踮着脚瞧他写什么。

　　苏嫤瘦瘦小小的，像一株瘦瘦小小正探头探脑的虎须草，模样有些滑稽，谢昭朝苏嫤摆摆手，示意她过去。

　　“你站那么远能瞧见什么？想看就过来。”

　　苏嫤让他一说，脸皮泛红，却也不再扭捏，迤迤然走近书桌，这才看清楚他在写什么。

　　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寿，他用的毛笔似乎蘸的墨汁太少了，所以写出来的寿字丝丝露白，一看就是缺少墨水的枯笔写就的。

　　谢昭的书桌左上角摆着一块砚台，墨汁已经所剩无几，她不禁摇摇头，心想，看桂青也是个机灵丫头，自家少爷写字儿呢，怎么也不伺候着，连磨墨这种事儿也不帮忙看着，让谢昭写出这么个奇怪的字儿来。

　　她心里想到这，手上便开始替谢昭磨墨，谢昭惊讶地看她，苏嫤却说：“你怎么不让人把墨磨多一点？你这字儿都露白这么多了。”

　　看来她是误会了，不知道他写的是飞白书，讲究的就是飞笔断白，燥润相宜。

　　“这个叫飞白书。”

　　谢昭耐心地解释：“是东汉的时候，蔡邕发明的，后来王羲之王献之，欧阳询这些书法大家都曾经效仿过的。”

　　苏嫤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别人哪里是墨水不够，倒是她孤陋寡闻了。

　　她脸皮刷的一红，磨墨的手也停了下来，有些讪讪的，低垂着眼，有些不好意思。

　　谢昭知道她肯定是觉得自己见识浅薄，难以为情了，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便岔开话题，用毛笔头指着纸上那个寿字中的一撇的尾巴问：“你看看这像什么？”

　　那尾巴因为是枯笔写就，所以时隐时现，倒像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里闪烁着光辉。

　　苏嫤看着这幅寿字，不禁赞叹，这也是写出来的？这哪里是一幅字？分明是一副笔底生风的画！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指着那幅那条尾巴问：“这个不像写出来的，倒像是泼洒出去的墨汁，这真是你写的？”

　　“握笔准确就能写成这样了。”

　　谢昭说得倒是简单。

　　苏嫤趴在书桌上，用手支着脑袋仔仔细细地瞧了半天。

　　“像许多只蝙蝠！”

　　苏嫤忽然拍手，一声惊叹。

　　谢昭站在书桌旁，斜眼一瞧就看见苏嫤黑溜溜的脑袋上梳着个小巧的圆髻，又戴着个做成个蜘蛛模样的小草虫头，栩栩如生，宛若真的小蜘蛛趴在她的头上，慢悠悠地爬着。

　　“我知道了！”

　　苏嫤扬起一张清秀小脸，刚好与正看着她的谢昭四目相对。

　　“你这是用的百福来朝的寓意来写这个寿字，对吗？”

　　苏嫤非常自豪，她总算还记得百“蝠”来朝的寓意，她一脸骄傲，眼睛里也闪烁着明亮的光，像春光潋滟时，在艳阳照耀下的一波湖水，亮晶晶的。

　　“答对了。”

　　谢昭刚回答了她，她又指着寿字旁边的一笔问道：“所以这是棵不老松？”

　　她纤瘦的手指指着寿字其中一笔，满怀期待地望着谢昭。

　　“也对。”

　　苏嫤没想到自己还挺有天赋，她自豪地想，若她是个男子，说不定还能改一改他们邵家在国子监里垫底的形象呢。

　　诶，她忽然觉得不对，他不是找自己过来说有事儿吗？怎么这会儿什么事也没了？

　　她看看谢昭，在心里嘀咕，难道就是向她炫耀自己会写飞白书？不会吧？这么个少年老成的家伙，会有这么无聊？

　　“诶——”苏嫤扣扣桌面，问：“你不会就是让我来看你写的飞白书吧？”

　　“这次说对一半。”

　　谢昭究竟在卖什么关子？神神秘秘的。

　　苏嫤越发疑惑，谢昭决定不再逗她，直截了当地指了旁边书架。

　　她顺着谢昭手指方向一瞧，那边的紫檀木书架上，摆着厚厚一摞宣纸，苏嫤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正要发问，却听谢昭说：“去拿过来看看。”

　　苏嫤以为自己还用着幼青的身体，走到书架边伸手要去拿的时候，才开始后悔，她这身高差太多了好吗？
　　她踮着脚，费力摸索半天，才只摸到个边儿，她刚想问，谢昭你到底比我高多少？你每天把东西放这么高不累的吗？还是你喜欢炫耀你比我高那么一点？

　　一只修长的手从她的头顶伸过去，替她拿出那一叠宣纸，苏嫤转过头，看见谢昭已经抱着那叠宣纸往书桌去了，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他是不是又高了一截儿？和风堂的饭有什么特别的功能吗？吃了能让人快速长高？

　　“哗！”

　　那叠纸被谢昭铺在桌面上，苏嫤凑过去瞧，她小巧的手轻轻捏住宣纸的角，生怕把它们弄坏了。

　　她翻过一张又一张，才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声艳羡的感叹：“这……这也太多了！”

　　她一只手慢慢翻着，一只手捂着嘴，翻了好十几张，才问道：“这些都是你写的吗？这么多？全是寿字儿？”

　　她左手边传来谢昭淡然的声音：“是，你帮我看看，哪个字形好？你选哪个，到时候我就给祖母写哪个。”

　　苏嫤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打的这个主意，比起那天帮琼枝挑头面，今天这个才真的是挑花了眼。

　　她目光一滞，这谢家姐弟怎么回事？当真觉得她眼神太好不成？个个儿都让她帮忙挑东西，前天来个挑簪子的，今天来个挑字儿的，再过两天，怕是她就要瞎掉了。

　　她看着这厚厚一摞纸，有些瞠目结舌，每页纸上都写着不同字体的寿，有古篆体的，又有古斗金文的，也有聚宝文的，个个儿惟妙惟肖，看了半天的苏嫤实在挑不出来好的，她看了眼谢昭，谢昭正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复。

　　“这么多啊？”
　　苏嫤看了看半天才翻到一半的宣纸，干脆提议：“要不就刚才的飞白书？”

　　“好。”

　　谢昭答得太爽快，乃至苏嫤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是给老太太七十大寿的寿礼，这么草率的吗？她说飞白书，他就答应了？这是什么路数？

　　“你真听我的？”苏嫤还是不太相信。

　　“刚才已经说了，你挑什么，我就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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