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妇奋斗日常

　　今天算是月光斜里最热闹的一天了，从中午吃完饭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往院子里、耳房里送东西。堂春忙前忙后累个半死，才终于监督着下人们把该搬的该放的弄好。

　　因为累了个把时辰，堂春坐在西厢房的屋檐底下歇气，橘霜随手给他递了个橘子，他有点受宠若惊，拿着橘子瞧了好半天，又用袖子揩揩，才剥开橘子皮吃。

　　橘霜看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橘子的模样，不禁有些发笑：“你楷橘子皮做什么？又不是让你拿着橘子直接啃。”

　　堂春不好意思地笑笑，狡辩道：“少爷房里有一种橘子就是直接不剥皮啃的，上回少爷还赏了我两个呢，酸酸甜甜可好吃。”

　　“真的？”

　　橘霜知道他说的是金橘，也不点破。

　　“当然了！”

　　堂春以为橘霜没有见过，便来了兴致，对橘霜娓娓道来，末了还来一句：“橘霜你若想吃，下回少爷再赏我，我就给你留着，到时候保管你吃了赞不绝口！”

　　橘霜见他认真模样，用袖子捂着嘴笑：“那就这么定下了？下回你家少爷再赏你，你就全留给我。”

　　“一言为定！”

　　堂春吹了吹额前碎发，用他独特的大嗓门爽快地答应了。

　　“对了。”橘霜朝垂花门望了一下，又问：“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家少爷怎么还没来呢？”

　　堂春也遥遥望了眼，他因为坐在西厢房门前的石阶上，看靠墙边站着的橘霜还有点费力，便侧了身子对橘霜说：“听寻渠说，少爷请的是个女师傅，她刚生产不久，屋里的娃娃都还跟着要奶喝呢，估计要把屋里事儿处理妥当了才会来吧。”

　　橘霜听他说是女师傅，不禁对谢昭肃然起敬，她赞道：“真不枉我家老爷太太以前夸赞昭少爷，他做事儿可真是想得万全又周到。”

　　“可不是？”堂春听她夸赞自己少爷，立马附和道：“不是我吹啊，橘霜，你别看我家少爷年纪小，做事可是十足十的把细，万事都想得很周到，特别是苏少爷入学的事儿……”

　　堂春个大嘴巴，刚说完就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捂住嘴巴，讪讪地转头去瞧橘霜，却见橘霜一脸“有什么话说一半又咽回去，你别是想噎死自己吧”的表情看着他。

　　“我们少爷入学有什么事儿？你怎么不说了？”

　　“没事没事！”

　　堂春赶紧摆手岔开话题：“哪有什么事儿？你听岔了。”

　　橘霜知道他刻意隐瞒，想也问不出什么，便闭了嘴，想着以后找机会再诈一诈他，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堂春与橘霜又聊了一会儿，橘霜出了垂花门，准备去看看外面打扫的小丫头们，却远远望见通向月光斜的小路上，谢昭领着寻渠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往月光斜来。

　　可来了！

　　橘霜赶紧顺着抄手游廊，绕到正房里去给她家小姐报信。

　　“少爷您可来了！”

　　堂春一声灰绿色短打因为坐在地上的缘故，沾了好些灰尘，他起身的时候使劲儿拍拍，笑着迎接风尘而来的谢昭与那位妇人。

　　谢昭点头算是回应了，他清冷的目光扫了一圈院子，刚好看见西北角的那棵红枫树，此时秋已深了，树上的叶子悉数红了，昨夜扫了两阵风，这会儿枫树底下的草坪上乱七八糟地落了好些叶子，铺在老绿色的草坪上，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刚才进来时，丫头们都在二门外打扫，看来是独独漏了这里。

　　“月光斜现在有多少人？”他问道。

　　寻渠是个聪明的，虽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却也只回忆了片刻，就回：“嫤姑娘从桉州带了些人过来，比如院子里的大丫头橘霜与柳嬷嬷，再加上回您让拨进来的，现在算起来的话，大约婆子两个，一个负责厨房，一个负责外间，小丫头有六个，两个是嫤姑娘自己从桉州带来的，其余两个是老太太拨过来的，两个是上回您让我拨过来的，大丫头就橘霜一个，二等丫头没有。至于扫地的婆子，好像老太太给拨了两个过来。”

　　谢昭沉默片刻，“再给拨两个婆子负责二门内的事，四个小丫头放院子里，两个二等丫头进屋。”

　　寻渠立马记下，却想到府里的小姐们各自配备的都是两个大丫头，便问：“不再拨一个大丫头过来么？”

　　谢昭摇头：“不用了，就橘霜一个足够。这月光斜的事情，怎么着还得是橘霜管。”

　　寻渠脑袋瓜灵活，一听就知道谢昭的意思，谢昭是说，就算他拨了人过来，月光斜的一切事情，还是由苏嫤自己做主，他拨的人不过就是帮着她院子里的琐事罢了，一切主动权还是在苏嫤自己的手里。

　　嫤姑娘如今寄宿在谢府，少爷这是怕她多心呢。

　　**

　　这是萧三娘第二次走进这么宽敞华贵的府邸，第一次当然是今早进国公府的那次了。见识过金碧辉煌的靖国公府与碧瓦朱檐的谢太傅府，她想，就算是现在就死了，怕也能和阎王爷吹上三天三夜了。

　　谢太傅府里七弯八绕，她若不是紧跟谢昭身后，恐怕早就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走丢了。

　　萧三娘刚踏进这座院子，就觉得格外清新别致。再走进正屋，可能是冬天到了，地下都铺上了地衣，萧三娘回忆了一下自己三十多年来的生活，好像从没走上过这么软和的地衣。

　　向阳处设有一个紫檀木做的罗汉榻，上面摆着同样用紫檀木做的小束腰炕桌。再往远看，就瞧见二道窗棱上摆着两盆小雏菊。

　　屋内很通畅，只在对面设有两把虎子楠交椅，又有一个博古架，上面摆着好些她连见都没见过的物件，一个汝窑青瓷瓶子里插着修剪得体的红枫与黄杨，又有一个白如凝脂的白瓷铁钵型水盘，里面配有大量芒草与一些胡枝子瞿麦佩兰与少许黄华龙牙。博古架旁边则设有一道白石素漆屏风，将明间与次间相隔。

　　此时刚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姐，萧三娘低着头，悄悄抬眼去瞧。她是村子里出来的，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小姐，生得眉清目秀，清清瘦瘦的一副身子，梳着个简单的垂挂髻，又有一个青玉小玉兰花簪子，身穿一件杏色木兰花暗纹的窄袖长褙子，与一件退红色长裙，行过处，连屋里的景色也变得风雅起来。

　　小姐眉目含笑，双眼好像两弯娇憨烂漫的月，显得好看极了。

　　萧三娘自小乡野长大，嫁人后又一直主内，不曾出来见过什么世面，再加这是太傅府里，太傅是谁？先帝临终托孤的名臣，如今大周王朝的顶梁柱啊！看看这宅子里的摆设，也知道这里住着的必定是太傅府的亲小姐，她的亲姑奶奶啊！

　　想到这里，萧三娘忙要行礼喊声谢小姐，谁知谢昭却抢在她前头说：“这是苏小姐。”

　　萧三娘虽然心里疑惑，却也不敢猜疑其他，赶忙行礼拜见。

　　苏嫤早听说谢昭给她找了个女师傅，这一瞧，还真是位青年婶子，心里很满意，忙免了萧三娘的礼，又对谢昭说：“谢谢你啊，昨天才给你说，今天你就把人给我请过来了。”

　　谢昭笑了笑不置可否，又让站在他身后的寻渠抱出个一尺来高的木盒子。

　　“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东西？

　　苏嫤满脸疑惑地打开了木匣，却见里面装着一只泉州德化窑烧制的青白釉执壶，直颈细长，圆肩鼔腹，像个吃得胀胀的小青虫，又在肩至腹处刻有缠枝花纹，细摸起来，光滑清凉，是个绝佳上品。

　　他这是什么意思？要让我用这么贵重的瓶子装三白酒吗？这未免太华贵了吧？

　　她刚要推辞，便听见谢昭说：“酒不说好不好，只在其中情谊。你一份孝心，便是酒中最上品，衬它的瓶子自然也不能落后，我看你拿这个装你亲自酿的酒，正好。”

　　谢昭三两句就将她准备推辞的话堵在嘴边，她想想，若她送的东西老太太喜欢，谢昭面上也会有光。

　　如此想想，谢昭如此关心酿酒的事倒也无可厚非了。

　　苏嫤道过谢，才让橘霜收好木匣，又对萧三娘道：“婶子往后就受累了，我与婶子是同乡，希望婶子不要嫌弃我手脚不灵光，以后对我多指教些。”

　　萧三娘没想到苏嫤竟如此客气，有点受宠若惊了，忙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尽心尽力一丝不苟地教好苏嫤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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