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妇奋斗日常

　　“真的吗？”

　　听到赞美的话总归高兴，苏嫤举起筷子准备为自己也拣一块儿，橘霜与谢昭双双盯着她举起的筷子，眼神焦灼，神经紧绷。

　　苏嫤却忽然停下动作，谢昭与橘霜都松了口气。

　　“橘霜，再拿个碗出来，给柬哥儿也留一块儿。”

　　苏嫤说完又问：“谢昭你吃不完的吧？”

　　小姐，咱家还指望少爷光耀门楣呢，你这猪蹄吃下去我怕是少爷的脑袋得三天不灵光。

　　阿嫤，我自小什么都还成，就一个缺点——喜欢受罪，你弟弟还小，所以这份罪，我帮他受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谢昭夺过盘子，放在自己面前，一脸严肃地说：“谁说我吃不完？贡院的饭很难吃，我都饿好多天了，别说这一盘了，再来十盘我也能吃下。”

　　“所以……”

　　谢昭看着卖相十分好看的红焖猪蹄，强迫自己一咽口口水，在橘霜看“勇士”般的目光注视下，斩钉截铁地说：“这一盘都给我吃了吧。”

　　苏嫤没想到自己做菜竟如此有天赋，忙对站在房檐下歇气的王妈妈说：“王妈妈，昭少爷还饿着呢，快把厨房里那几盘猪蹄全端上来。”

　　谢昭正抱着盘子埋头啃猪蹄，听见她这话，仿佛五雷轰顶，他缓缓抬起头，犹豫地问：“还有……几盘？”

　　“不多——”

　　苏嫤想了想，比了个四。

　　“大概四盘吧，我把冰糖熬多了，所以多做了些。”

　　**

　　次日，苏嫤起床不久，虽说已吃过饭了，却还是懒懒的，她推开寮窗，微风绕过窗棱，拂得脸痒痒的。她伸个懒腰，腾出一双手，拍拍自己的脸蛋儿，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呼口气，抿抿嘴。她还是有点遗憾没能吃到自己亲手做的红焖猪蹄。

　　“小姐！”

　　橘霜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撑着桌子长舒短叹半天，才终于指着外面道：“昭少爷来了！就在堂屋呢！”

　　这……

　　不会吃猪蹄上瘾了？

　　这大清早的，不嫌腻的吗？

　　**

　　苏嫤一进正屋，就见谢昭负手站在香几旁边，香几上摆着一个普通的青瓷瓶子，瓶子里又插着苏嫤特意修剪了枝叶的红枫，还有部分黄杨与羊齿点缀着，搁在那副湘妃竹帘子下面，与他相配，很显格调。

　　“谢……”

　　苏嫤迟疑着打招呼：“谢昭？”

　　谢昭缓缓转过身，他今天穿着一身简单的士林蓝交领道袍，两袖宽博，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你不会又来吃饭吧？”

　　谢昭见她窘迫，不禁笑道：“我吃过早饭过来的，昨天回来看见淑慎了，她说秋绰院的桂花如今开得好，姨娘做了桂花糕，让咱们去秋绰院赏花吃糕点。”

　　苏嫤听完长舒一口气，心道，还好不是来蹭饭的。

　　去秋绰院？看来六小姐淑慎和谢昭关系不错？

　　“对了，听太太说你还要去二姐的院子看她。”

　　谢昭看了看屋外天色，又道：“今日估计不成了，明天我带你过去，谢府宽敞，我如今也忙过了，以后会多陪你在府里走动走动。”

　　苏嫤吐吐舌头，想起那天在太太面前瞎掰的话，心想，果然，撒的谎都是要还的。

　　**

　　他们一路走过长长的蜿蜒青石小道，又有白石板铺就而成的四通八达路要走。还好是在东院里，若要她去二房西院嘉仪和周姨娘住的院子，估计得早上出门，在这迷宫似的园子里打好几个转儿，才能去那里赶午饭。

　　苏嫤跟在谢昭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几日不见，他又长高了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这双小短腿怎么也赶不上他。就在她磨磨蹭蹭的时候，谢昭却忽然慢下来，与她并着肩走。

　　这下苏嫤算是明白了，虽然大家都是少年模样，却还是有差距的，比如现在他俩并肩走着，她的头顶也只在谢昭肩膀旁边而已。

　　小子看来还挺能长。她记得她哥哥邵知周像谢昭这么大的时候都没他这么高。

　　谢昭好像已经褪去稚嫩，完全呈现少年模样了。但他却一点没沾染京城贵家子的纨绔之气。苏嫤文采不太出众，她绞尽脑汁总算想出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出类拔萃的少年——清贵。

　　“前天太太来月光斜来看过我了。”

　　苏嫤想想，谢昭与府里太太姨娘少爷小姐们之间的关系她是完全不清楚的，但她的身份又注定与谢昭绑在一起，一荣俱荣。因此，不论谢昭知不知道这件事，苏嫤都得告诉他。

　　“哦？”

　　谢昭面色柔和，没什么表情变化。

　　“她来做什么？”

　　“说是知道我落水了，给我带了些东西过来，又让橘霜帮忙打几个络子给显少爷用。”

　　苏嫤想想又道：“我就是那时候告诉她，说你回来我就让你带我去她院子里看琼姐姐。”

　　她偷偷瞅谢昭，心想，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出来让你带我去惠风院是瞎掰的吧？

　　“她给你带什么了？”

　　谢昭冷不防地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苏嫤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看着谢昭棱角分明的侧脸，在脑子里回想了好半天，才道：“她说大夫开的药太重了，给我带些中和的补药过来，我不太认识那些，但听闻太太的父亲是太医院判，相信她带来的都很有用吧？”

　　谢昭依然眼神清明，看着前方，他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这些天相处下来，苏嫤算是明白了，谢昭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想的东西一般人也想不到。更何况她作为邵承先的女儿，又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根本没经历过谢府里这样的勾心斗角。所以，不用想也知道凭她这个脑袋瓜，绝不可能和谢昭同步走的。她舒一口气，决定不再琢磨下去了。

　　他俩此时刚走到一棵大红枫树下，有热烈艳红的枫树叶子被秋风捎带着欢欢喜喜地往下跃，苏嫤看着新奇，便举头去瞧，却没注意脚底下有粒石子儿，谢昭轻轻一踹，那小石子儿便顺着青石板边缘，像一颗俏皮的小红豆，蹦跳着往草丛里去了。

　　秋风拂过苏嫤的侧脸，又温柔地扫过谢昭挺直的鼻梁，谢昭这才认真打量了苏嫤。

　　她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八答晕暗花纹长褙子，配石青色褶裙，梳着垂鬟分肖髻，又戴了一支玉色蜻蜓草虫头簪子，看起来很素净雅致。

　　路过了红枫树，苏嫤才埋下头看路。刚巧一片红透了的小枫叶打了好几个旋儿，落在苏嫤乌黑的发髻上。

　　他莫名觉得这片小枫叶很好看，又或许……并不是枫叶好看，而是她今天穿的衣服？或者发髻？总之，这一切匹配起来，在他眼里，显得好看极了。

　　他看过苏嫤戴了好几次这种新颖有趣的簪子，她似乎顶爱这种小草虫头簪子，做工精巧又别致，虽不名贵，却很有生机。此刻红枫叶嵌在她的头发上，草虫头则像一只灵巧的小蜻蜓，趴在乌黑光亮的石板上，缩在红枫叶撘成的奇妙屋子里，呼呼地睡着大觉。

　　苏嫤好像总能让人有一种感觉，就像沉闷了一整个冬天，忽然在林寒洞肃的山溪间，在一根新发的红色嫩芽上，看见一只悠哉逍遥地爬着的、懒懒的小瓢虫。

　　“苏嫤。”

　　苏嫤正百无聊赖地默数走过的青石板数目，却突然被谢昭打断。

　　“做什么？”

　　“下回你想吃泰丰坊的麻饼，不必天远地远地向老太太求去普佛寺，你让我给你带些回来就是。”

　　泰丰坊就是邵家旁边的那家麻饼铺子。

　　感情上次她想回邵府看看，却被他误会成想吃邵府旁边的麻饼了，这也就怪不得他会在初十那天出现在邵府了，原来他是去买麻饼的。

　　**

　　苏嫤是见过郭姨娘后才知道，谢太傅的这几个媳妇真是天差地别。

　　余氏是与人和气，不摆架子，但心眼儿却是很多的。赵姨娘自不必说，恃宠生娇，仗势欺人，眼高于顶，从来都是居高自傲的。而这位郭姨娘则完全不同，她几乎囊括了天底下所有男人理想媳妇的特点，娴静，温婉，待人又随和。

　　这与她的出身自然有莫大关系。

　　余氏至少也有一个五品太医院判的父亲，虽然其中少不了谢太傅帮忙。赵姨娘更不必说，她哥哥赵长年如今一路高升都成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了。只有郭姨娘，是一路从谢太傅的通房丫头做上来的，所以她对待所有人，都非常谦逊有礼。

　　谢昭的脚刚踏进秋绰院，郭姨娘便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谢昭说赏花便在院子里随便摆点座椅就好，郭姨娘连忙让人端了好几把榆木圈椅出来，又特地命婆子给其中两个圈椅铺了缎子，让与苏嫤谢昭坐了，她与淑慎便坐着光秃秃的椅子。

　　苏嫤看着谢昭不着情绪的脸，有些奇怪，按说淑慎一邀请，谢昭就带她来了，她本来以为谢昭与秋绰院的关系很好，如今看到郭姨娘这般讨好的模样，与谢昭平淡神色天差地别，这分明就是不熟的感觉嘛。

　　众人落下座来，苏嫤不禁感叹，秋绰院不愧是整个谢府里桂花种植得最广的地方，她坐在其中，竟然有种自己溺在花海里的感觉，芬芳馥郁，令人醉心。

　　圈椅中间早已放好两个香几，香几上又摆了几盘桂花糕，郭姨娘热情地招呼苏嫤吃，苏嫤刚尝了一口，便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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