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妇奋斗日常

　　苏嫤笑道：“让太太见笑了，这是我们桉州的特产，虎丘茶。”

　　余氏又品一口，只觉得茶水入口，唇齿留香，十分美妙：“只听说过洞庭的碧螺春很有名，却不想今天如此有福，尝到了苏北的另一绝——‘虎丘茶’，听说宫里的太后娘娘便很喜欢这种茶，每年都要从苏北各州进贡呢。”

　　苏嫤手里握着茶杯，点头说：“太太真是博学，虎丘茶因为焙封方法比较复杂，需要用上等的纸封吸收茶气，又要以旧做的瓷罐盛装，所以产量一直不多，自然也就不如碧螺春扬名在外了。”

　　说到这里，橘霜已经根据苏嫤刚才的眼色从里屋拿出了一个色泽光亮，样式古雅，质厚白莹的白瓷罐子。

　　苏嫤接过橘霜拿出来的罐子，放在桌上。

　　“我来府上这么久，一直没怎么和太太讲话，却承蒙太太如此照顾，让琼姐姐往我这里来看了好几回。我一直想要给太太带点东西过去，但又不知道带什么太太喜欢。今天正好您喜欢这虎丘茶，我便用这茶补了我这个做晚辈的错吧。”

　　苏嫤说着，将白瓷罐子轻推到余氏面前。

　　都说苏家富庶，却没想到苏嫤会这么阔绰，如此名贵的茶叶说送就送，她本是来瞧瞧这苏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的，如今苏嫤大方如此，她自己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么名贵的东西……”余氏推就道：“怎么好……”

　　苏嫤却说：“送东西原本就只讲究个心意，名不名贵的都旁说，太太是太傅夫人，自然恁是什么好的也都见识过。我只是看着这是我们家乡特产，才送予太太。太太不必把它当什么贡茶，只当是个远房亲戚送来的土特产就好。”

　　苏嫤这一番话说下来，余氏自然得收下了。

　　但余氏是个聪明人，刚才一番话，苏嫤既送出了东西，让她得了恩惠，又故意贬低自己，给足余氏面子，不让她觉得自己收她的礼就有什么负累之心。这话说得，余氏不禁在心里想，果然是苏北巨贾的女儿，这心智也不愧是与老爷斗过智斗过勇的角色，若谢昭当真娶了她，便更不可小觑啊。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便收下了。”余氏也不再推就，吩咐宝衣收下茶叶，又道：“昭哥这些日子忙着考秋闱，你若闲着，可以多到我院子里与琼儿作伴，解个闷儿。”

　　“嗯，多谢太太关心，琼姐姐这些日子到是常来看我，我也正想着什么时候去回看看她呢。”

　　苏嫤想想那天琼枝很不好意思地上门来给她送燕窝的模样就有些想发笑。其实琼枝虽娇气，却也有些可爱。她不是个多想的人，要做什么事情，便凭着一股子冲动劲儿去做了。想来上回琼枝来看她，说不定就是意气冲动，可能半路就后悔了，但在丫头面前又不好意思回去。

　　但余氏却不同，苏嫤明白，这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她低下头，又喝了口茶，才道：“但府里太宽阔了，我生得不很聪明，明天谢昭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带我走两圈儿，逛两转，我就可以时常来惠风院找琼姐姐玩儿了。”

　　她想，如今她寄人篱下，不论她与谢昭如何，将他俩关系说得亲厚些，都会给她在府里的生活带来一些方便。

　　余氏听她这话，忙笑了两声，亲切地说：“对对，让昭哥带你来我院里走两次就知道路了。”

　　余氏说着，又看向站在苏嫤身边的橘霜，她打量了橘霜半晌，笑问：“这位就是那个打络子打得很好的橘霜吧？”

　　苏嫤瞧着橘霜，橘霜看自家小姐也瞧着她，赶紧摆手，红着一张脸，不好意思道：“太太说笑了，是府里的姐姐们开玩笑的。”

　　“我屋里的丫头们可不这么说，个个儿都夸你技艺精湛呢。”

　　余氏一面说一面掏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能人多劳，嫤姑娘，我可要借你这个手巧的丫头帮个我忙了。”

　　苏嫤刚才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呆住了。

　　又是这块玉佩，记忆里推她入河的人，邵府湖里救她的谢昭，所有的线索都碰撞在这个节点上，并迸发出最闪耀的光，紧紧地抓住她的心。

　　这是一块儿精雕细琢过的玉佩，如今它就在她的眼前，闪烁着青莹莹的光。

　　“姐姐我回来了！”

　　玉佩刚被放上桌，苏选就从国子监回来了。

　　“少爷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苏选估计是一路跑回来的，进门的时候，头上戴的黑绉纱有些歪了，身上的玉色襕衫也皱巴巴的。橘霜见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赶紧迎上去，将苏选手里拿着的课本接过来放好。

　　“哟！”余氏见到苏选，忙热情地招呼：“这不是苏少爷？瞧瞧，穿上国子监的衣服就是不一样，成了个年轻有为的少年郎了。”

　　余氏将苏选上下打量一番，颇为赞许。

　　“太太。”

　　苏选见余氏也在房里，有些拘谨，便凑到苏嫤身边，怯生生地招呼了余氏一声。

　　橘霜见苏嫤盯着玉佩发呆，忙用手肘碰了碰她，苏嫤这才回神，她笑问：“柬哥儿有没有招呼过太太？”

　　苏选板起脸佯装生气：“我刚刚就招呼过了，姐姐你又没听见。”

　　苏嫤笑着打量了苏选这一身新衣裳，玉色襕衫，黑绉纱，衣衫滚青边，宽袖皂缘，这不就是那天谢昭走时穿的生员服的缩小版么？

　　苏嫤蜷曲了食指，轻点苏选额头，宠溺地笑道：“柬哥儿这身衣服真好看，是学里发的？”

　　苏选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衣服，兴奋地点头：“当然了！还不止这一身呢，还有许多，我都让小鱼放回院子里了。对了！还有这个！”

　　说着，苏选开始从身上掏东西，边掏边说：“橘霜你总说闲着，这会儿有事儿了，国子监里发了个玉佩，你帮我打个络子好不好？”

　　余氏一眼瞧见他掏出的那个玉佩，便将放在桌上的玉佩也拿起来，朝苏嫤笑道：“果然，橘霜是闲不下来了。”

　　两块玉佩皆在天光下发着莹莹青光，苏嫤忽然感觉到，从初十醒过来就一直沉闷的空气，像被一个人用好大的一柄扇子扇走了雾霾，扇走了瘴气，她好像一个困在参天老林里的小兽，忽然得见天光，又像一个跋涉在无垠沙漠里的干渴行者，遇见一汪清泉。

　　这是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舒畅。

　　她接过玉佩问：“橘霜，我不懂络子有些什么种类，你不问问太太这是给谁打的？需要什么样式？”

　　橘霜果然问起余氏要什么样式，余氏想想才道：“是给显哥儿打的，就还用他原来惯用的蜻蜓结吧。”

　　橘霜又问：“那颜色呢？”

　　余氏想了半晌，也不知道定什么颜色好，便问：“你觉得呢？什么颜色配什么颜色好？”

　　苏嫤这会儿心情颇好，便接话道：“显少爷年龄还小，玉佩既是他平日在学里用，我到觉得用玄色丝绦来配玉色的襕衫比较好，橘霜你觉得呢？”

　　橘霜接过苏选手里的玉佩，在苏选身上比划了两下，蹙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抚掌笑道：“小姐说得对，玉色素雅，要玄色这样的，才能出彩。”

　　“姐姐，还有两套衣服呢，一套是官绿色的，一套是藕色的。”

　　苏嫤摸了摸他圆乎乎的脑袋，笑着说：“你央着你橘霜姐姐多给你打两条不就成了？”

　　苏嫤说完又转头对余氏道：“太太既然专程过来一趟，就让橘霜也给显少爷多打两条吧，络子这种东西，容易坏，倒也不怕多。”

　　“说的也是，那就有劳橘霜了。”

　　橘霜面对余氏的客气，有点受宠若惊：“太太言重了，这都是应该的。既然少爷说了学里的衣服有官绿与藕色的，那我就再打一条香色的与官绿相配，一条松绿的与藕色相配，到时候就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因为衣服的原因使得这玉佩看起来突兀了。”

　　“真是个伶俐丫头，想得真周到。”余氏夸赞道。

　　余氏又在苏嫤的屋子里闲谈了一会儿才离开，在苏嫤送余氏出门的时候，余氏对她说起晚上北院有中秋宴的事，又让她携苏选一同去。

　　余氏走后，苏嫤进门就瞧见苏选蒙头看书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听见她与余氏在门外的对话。

　　她知道，苏选一定是不愿意去的，毕竟前些天才被谢暄放狗咬了，怎么可能现在就心无芥蒂地去参加晚宴？

　　就在她琢磨如何告诉苏选这个消息时，苏选却忽然放下笔，朝她说道：“姐姐，你站门口做什么？那是当风口，你一会儿又着凉了，那我买回来的灵芝可就白费了。”

　　可能和邵居方一样经历了家破人亡这样的人间惨事，苏选给苏嫤的感觉总不像个小孩子，反而像个大人一样，稍稍有些事儿就要做个大人模样去反教导苏嫤。

　　苏嫤讪讪一笑，故作严肃表情说：“柬哥儿你还是快温你的书吧，一会儿做不完，我看你明天到学里如何交代。”

　　苏选嘿嘿一笑，拿起毛笔，指指她又指指罗汉床，道：“姐姐你进去坐着，我就好好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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