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到无边天作岸

作者:文刀申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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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风玉露


      是日晴空万里,惠风和畅,委实是个打架的好日子。
      我揉了揉额角,望着擂台上那一拨又一拨的英雄男儿们,心下泛起一阵悲凉。
      那些长相不错的,都有些娘娘腔腔,上场没几个回合就被打的七荤八素落花流水;而那些个威武健壮的,个个生的是豹头环眼,不时飘给我几个热辣滚烫的眼神委实骇人的紧;其中还不乏有些长得飞沙走石惨不忍睹的各路英豪——便是连遥远西域的某位郡主都提着他那一把雪亮的大环刀前来助阵,胸开三尺,黑脸虬髯,教人望之提神,不忍直视。
      总之这一天下来,从金乌初升到暮色四合,竟没有一个能瞧得过去的。
      显然庆武皇帝这些天为了给我凑数,当真还是下足了功夫的。
      我眯起眼睛冷冷打量着皇帝,他低头不语,只当自己是块金条。
      水麒麟在我腿旁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似是百无聊赖。
      我对着庆武皇帝甚是不满地干咳了一声:“陛下当真是宅心仁厚,什么样的人都能够前来登场。”
      “那个……”皇帝讪讪笑道:“爱卿莫急,百废之中,必有一宝,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话音未落,人群中出现一声大喝:“在下要试一试!”
      只见一人挥舞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大刀直冲擂台:“小生屠隆,素慕灵渊将军之神武英姿。今日愿为姑娘一战!”
      这屠隆公子生的是人高马大,一把金色大刀舞的虎虎生威,没多时便过关斩将,锐不可当,眼见着要摘取擂台红花。
      台下欢呼喝彩声不绝于耳。我见他英姿勃发,身手不凡,心下倒也暗暗赞赏:“这个人嘛,即便不拿来当相公,以后纳入军中在我手下做一名大将也是不错的。”
      片刻之后人群却莫名安静下来,但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轻飘飘飞上擂台,傲气十足地说道:“这里好热闹啊,本仙也来比试比试。”
      太阳已经落山,海边月色凄迷,浓雾四起。
      见到那个身影,我身形蓦然顿了一下,心口并着五脏六腑忽地被扯得生疼。
      “安怀玉?”我提了碧水剑一跃而起,声音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你这个无耻之徒,今日这是前来送死吗?”
      “拜姑娘元丹所赐,在下现下已经修成仙人。放眼整个玄武帝国,如今已是再无敌手,”安怀玉缓缓说道:“在下虽欲娶锦月公主为妻,但是也不介意再纳个功夫高强的小妾。皇上您今日金口玉言,夺得红花者便可娶灵渊将军,应该不会反悔吧!”
      说罢安怀玉身形一动,持剑向着屠隆而去。
      我御风而起,飞快挡在屠隆身前对他说:“你先退下,我此番要亲手了结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屠隆举着那把大刀正想说什么,我轻飘飘一记绵掌将他推下擂台。
      本来我与安怀玉的这一番情伤过去也便过去了,其实倒不是什么值得揪着不放的事情——但是他今日竟敢主动挑衅,委实是欺人太甚!
      “哼,来得正好,免得我今后再去辛苦追杀你!”
      碧水剑铮然出鞘,我手腕翻转,瞬间将水剑舞出一朵朵剑花,招招凌厉,直逼得安怀玉连连后退。
      他的剑术我先前是了解的,与我相比诚然如他所言是云泥之别。我持剑一路刺向他,他却不慌不忙地丢掉手中长剑,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箫,斜倚在自己唇边吹了起来。
      那箫声十分低沉苍凉,凄迷的月色下安怀玉的一张脸惨白如纸,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浓雾四起,一条蓝黑色的蛟龙如闪电般地飞出,鼓起巨大的双翼飞快地冲向我。我心下一惊,猛然想到既然安怀玉得了那元丹,现下便能够重新召唤魔蛟。
      人群中一片哗然,庆武皇帝的脸色顿时惨白,大声叫到:
      “爱卿!当心!”
      魔蛟在半空发出阵阵厉啸,尖叫着向我袭来。我抬起双眼,左右挥舞着手中碧水剑,剑尖直指魔蛟的要害:“先前便杀过你一次,我不介意再灭你一次!”
      我手持碧水剑引来一束海水,口中念动剑诀:“鹰击天风壮,鹏飞海浪春!”
      那束海水在碧水剑的指引下化作一只苍鹰,展开雪白的双翼徒然向那只魔蛟冲去!
      我挥舞着碧水剑指引苍鹰,半空中那只苍鹰与魔蛟奋力缠斗,难分高下。
      安怀玉见势忽地腾到半空,低头念动起妖异的咒语,我五脏六腑开始莫名地剧痛,额上顿时渗出细密的汗珠。
      “安怀玉,你这个小人!你那羹汤……”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咬着下唇痛不能抑。
      “没错,你先前日日喝的金丝羹汤早已被我下了情蛊。我看你还是乖乖认输吧,免得受这许多苦头!”
      我腹中绞痛,元气大伤。碧水剑失去了元气的支撑,空中那只白色苍鹰渐渐不敌魔蛟。
      一阵厮杀之后,那只魔蛟猛然将我的碧水剑卷起,嘶吼着冲入半空!
      白色苍鹰失去了剑气的支撑,顿时化作冰冷的落雨纷纷打在我脸上。安怀玉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水麒麟一声怒吼朝我冲了过来,我勉力爬到它身上,嘴角渗出了丝丝鲜血。
      庆武皇帝连忙命令随行的御林军前来迎战,那魔蛟见状在半空中张开血盆大口,口中不停吐出黑色毒瘴。瘴气弥散,士兵们于黑雾中纷纷倒地不起。
      庆武皇帝顿时大惊失色,人群中传来一声声惊呼。我抹掉唇边鲜血,从水麒麟背上挣扎着要起身迎敌。
      竹林深处忽然传来缕缕熟悉的伏羲琴音,风骨铮铮,荡气回肠。
      琴音潇潇,如同万千野马脱缰,腾空而来又绝尘而去;又如九天蛟龙飞升,流转腾挪姿态横生。那念念琴声中既包含着天地乾坤的灵气,又蕴藏着兼纳万物的气势,来于空无,归于虚旷。
      空灵动人的曲子很是熟悉,似在梦中曾百转千回过,引得我心中微微一动,腹中那绞痛却随着那动人琴音渐渐平息,便是连脸上白纱覆盖下的那些旧伤痕都在缓缓愈合。
      水麒麟似是遇到了故人一般,激动地在一连原地打了好几个转。高台下的众人皆是张开了嘴巴,十分陶醉地沉浸在悠悠琴音中。
      漫天碧色竹叶伴着海风翻飞,周围皆是冷然的杀气。那青青竹叶似是被琴声牢牢控制,纷纷向着魔蛟而去,无声无息地围绕它。
      只见一阵血雾之中,魔蛟顷刻化为无形。
      安怀玉面色大变,失魂落魄,正欲逃脱之际,竹叶随着优雅的琴音轻轻巧巧向他飘去,没多时将他的外衣削成寸寸碎片,片刻间只余一条底裤。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安怀玉脸色通红,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叩拜。
      铮铮琴音忽地低了下去,有如游丝细语般悱恻缠绵。清风中最后一片竹叶温柔地飘向我的脸颊,面上白纱悠然落地。
      庆武皇帝望着我,瞪大眼睛怔了怔,忽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九天仙女下凡,请受在下一拜!”
      众人皆仰望着擂台,许久后随着皇帝一起跪了下来:
      “九天仙女在上,请受小民一拜!”
      蓝色长发在风中飘舞,我骑着水麒麟望向皇帝,心中暗忖着:“这庆武皇帝,今日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琴声戛然而止,一个绝世出尘的身影自碧绿竹林中踏云而来,天青色的衣袂随风飘扬。
      他炙炙地看着我,一双明亮的眼睛幽深不可度测。
      天地万物,一片寂静。
      我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表情。张狂的墨色长发,俊美的面容,飞扬的剑眉,还有,流动在深邃眼眸中那动人的光彩。
      那双眼睛中包含着深深地轻松与狂喜——所有顾虑都被推翻后的轻松,所有猜测都被证实后的狂喜!
      身上大大小小的旧伤都已愈合,我顿感灵台一片清明——这个人我识得,是九重天上那位被我退了婚事的宸星殿下。
      座下那头水麒麟发出一声低吼,热情地撒着欢向他狂奔而去。
      那人于云端轻巧地横抱起我,在我耳边低语道:“阿渊,我带你回家。”
      声音流转回还,宛若呓语。
      一阵熟悉又清冷的白莲香气传来,瞬间攫住了我的心。
      他信手一挥,海面上的浓雾忽而尽数散去,天地瞬间风云变幻,半空中一派清朗。
      月光淡淡,繁星点点。他的清俊眉目也在这夜色中亦幻亦真,仿佛是一个绮丽荼靡的梦,美好得不甚真实。
      一刹那只能听见他沉稳的呼吸和心跳。
      他怀抱着我向海面御飞而去,水麒麟在后面踏波逐浪,紧紧相随。我望向他的眼睛——那双眼中的温柔宁静在浩瀚大海前渐渐消退,转眼化为男儿凛冽的傲世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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