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小红娘]命运

作者:容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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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城西,山脚某处。

      墓碑被仔仔细细擦了一遍,露出已经快要看不清的字迹。三支线香燃尽,氤氲烟气早已消散,一捧洁白的花束静静躺在墓碑之前,散落在周围的花瓣,似乎在讲述某些已经无法追溯的故事。

      一袭素衣的赤发女子跪坐在墓碑之前,怔怔地发着呆。一年之中,唯独只有今天,她会来到这个地方,逼迫自己面对那些尽力忘却的现实。

      “一年过得真快。我这边算是越来越好了,过段时间,就会离开襄阳,去别的地方再开一家分店。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呢,老爹?”

      “还有月初,你已经离开了二十多年了。大家直到现在仍没有找到你的转世,你还想让红红姐姐等多久呢?”

      “苏苏在涂山,应该过得很好吧,她喜欢吃我做的点心,我已经嘱咐小梨给她捎回去了,希望能合她的口味。”

      “我……很想念你们。”

      她垂下头,任由回忆的洪流将自己淹没。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宛若一闪即逝的流星,却足以成为往后岁月中,最珍贵而璀璨的宝物。无论有多想回到过去,她也只能眺望着两岸,身不由己地顺着时间的长河前进。

      阴云在天空聚集,雨渐渐越下越大,穿过层层枝叶,将她的素衣染上一片又一片的深斑。涂山唐唐仰起头,看了看天空的云层,半晌后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只好提前些回去了。要是太过狼狈,吓到那个看家的孩子可就不好了。”

      自言自语的同时,涂山唐唐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个声音,随着风雨声传来,满含着担心与关切。

      “唐唐姐姐——”

      涂山唐唐眯起眼睛,这个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唐唐——你在哪里——”

      这一次她听得愈发真切了些,如果没有弄错的话……

      那个小鬼头,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莫不成,小梨那个臭小孩,说了什么多余的话?

      在涂山唐唐琢磨着回去扣工资之时,冲入山中的端木晞,终于远远地看见了她的身影。身体比心行动的得更快,看见她的那个瞬间,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她的方向狂奔而去。

      直到闻到近在咫尺的熟悉甜香,端木晞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个不停,只有端木晞自己才知道,方才远远看见她时,那道身影仿佛要融入山林,从此自人间消失,让他害怕到了极点。

      “我……我给你……送伞……”

      少年涨红着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大口喘着气,一边把自己手里的伞递给涂山唐唐。

      涂山唐唐没有接,她抽走少年夹在腋下的另一把油纸伞,将伞撑开,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会儿,才道:“说什么给我送伞,你这模样可比我狼狈多了。”

      山上有树林遮挡,在雨下大之前,涂山唐唐并没有淋什么雨。反倒是端木晞,从城里跑到郊外,又在郊外搜索了一大圈才找到了山上,不仅浑身湿透,衣服上还沾满了飞溅的泥巴。

      “我……”少年十分尴尬,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谢谢你。”看着少年紧张的模样,涂山唐唐不由失笑,摇了摇头,视线落到他怀中捧着的白色花束上,微微沉吟了片刻,“既然到了这里,那就过来吧。”

      她让开道路,示意端木晞过去。少年走到墓碑面前,将花束端端正正地摆在涂山唐唐的花旁边,双手合掌,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涂山唐唐说,“谢谢你来看他。”

      不仅仅是父亲的忌日,也是东方月初离世的日子。

      端木晞转过头,望向涂山唐唐,注视着她莹润如玉的侧脸。她脸上的表情如往常般鲜活,然而落在他眼中,却只是试图让他安心的面具,那双金色的瞳中,分明盛满了落寞。

      “唐唐……”

      他忍不住轻声唤她的名字,额头却马上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弹指。

      “要叫姐姐。”

      “唐唐姐姐。”他不甘不愿地道。

      端木晞知道,自己在她的眼中,可能还是那个被她从外面捡回来的小孩子,然而在他心底深处,却无比希望着,涂山唐唐能将他作为与她平等的“男人”来对待。

      “我啊,从前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一天到晚就知道跟在我老爹屁股后头转。他做糖葫芦,我也跟着做糖葫芦,每天在涂山的市集上摆小摊卖,赚了钱就给我买新衣服和想吃的东西。虽然,我们总是吵架,我骂他臭老爹,他叫我不孝女,但回想起来,那时度过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的快乐。”

      涂山唐唐露出了微笑,幸福而落寞。

      “他总是跟我说,以后赚够了钱,就在涂山上开一家糖果店,名字叫‘妖馨斋’,是一家每个妖品尝了糖果后都会感到温馨幸福的店。”

      端木晞听得出神,逐渐代入涂山唐唐的回忆之中,而涂山唐唐讲到一半,却不打算讲了,伸出手狠狠揉了揉他的头,朝他笑道:“好啦,我们回去吧。”

      一身素裙的女子撑着油纸伞,沿着山路慢慢往外走。端木晞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念头在心中百转千回,终是抑制不住地冲破了胸口。

      “唐唐姐姐,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能陪你一起来吗?”

      不想再看到她独自一人时落寞的脸庞,害怕哪一天她真的从自己面前消失。虽然,这也许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说是私心也好,他想陪在她的身边。

      涂山唐唐愣了愣,没有接他的话,沉吟着思索了许久,才道:“端木,襄阳城的妖馨斋基本步入正轨,我已经做好打算,要去其他地方再开一家分店。甜点师前几天聘请好了,近期就会来襄阳赴任。我……想请你担任襄阳分店的店长,由你来负责经营。你是个可靠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担任店长,负责经营,这说明了涂山唐唐对他所付出的信任,然而端木晞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不能……跟着唐唐姐姐一起去新的分店吗?”

      “襄阳的妖馨斋,需要靠得住的人来经营,”涂山唐唐道,“而且,对你来说,这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就算以后你不在我店里工作了,也能轻松找到谋生的方法。”

      “以后不在店里工作……唐唐姐姐想要赶我走吗?”

      少年不知不觉地停下脚步,望着她的背影,眼眶中已经噙起了泪花。

      涂山唐唐回过头,看见少年泛红的双眼,开始有些慌了手脚:“不不不,我是说假如,只是假如而已……”

      “我不愿意,”少年垂下了头,“我想跟着唐唐姐姐一起走。”

      “为什么?”涂山唐唐简直拿他没办法,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端木,这真的是个很好的机会,不仅工资很高,可以锻炼能力,大家也会尊敬你……”

      “因为,我喜欢唐唐姐姐。”

      少年猛然抬起头,拭去泪花的双眼坚定地望向她的瞳孔深处,满是无悔的决心。

      “我想跟在你的身旁,陪伴你、保护你,永远不离开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或许被少年坚定的眼神与铿锵的声音所触动,一瞬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直击心灵,无言的悸动自心底蔓延开来,既酸涩又甜蜜。

      涂山唐唐幽幽叹了口气。她在想什么啊,这只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屁孩而已。说什么生命的尽头,这么点点大的孩子,理解生命的意义吗?

      之前她并不是对端木晞的心思毫无所察,但她十分明白,这个年纪最容易产生朦胧的情感。说白了,就是一时的冲动而已,等到时间久了,自然会慢慢淡去。

      决定让端木晞留下来担任襄阳分店的店长,除了如她所说的锻炼能力以外,其中也确实有让端木晞离开她身边,好让他冷静下来的考量。

      “你还小……”

      话才说出口,涂山唐唐就看见了少年倔强的眼神,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人家小可能会触到逆鳞,赶忙收住了口。

      “不,这样吧,”她无奈地耸了耸肩,“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端木晞当即眼前一亮,不管涂山唐唐出于什么目的,这都是他了解她的好机会。

      “事情大概要从八十多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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