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风雅录

　　景麟自得知恬如要和亲尉犁的消息后，从御书房出来本想去找邵攸，谁知还未出宫门就被皇后宫里的赵青拦下，只得在昭明殿陪着沈后用了午膳。沈后听说太子要主持春闱一事甚是欢喜，连连给太子夹了好几筷子御膳房新进的时鲜，偏生景麟心中有事食不甘味，心下盘算着如何劝的邵攸宽心，虽然眼下还没有明旨，不过左右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

　　沈后见景麟今日格外的心不在焉，又闻得赵青是从御书房通往宫门的路上寻得太子，心下以为又遭了永熙帝的训斥，轻叹了口气，抬手想抚一下景麟的脑袋，不过看着四周都是侍立的宫女内监，只得假装去端桌上的茶盅，温言劝道：“你父皇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你前些年闹得是有些太不像话了，你父皇从年轻时候脾气就急，春闱又是大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大事上不出差错就放手去做吧。”

　　景麟抬起头，心下虽然不知道沈后莫名其妙起的是什么话头，但还是点头应道：“儿子知晓，母后放宽心吧，这入了春，母后身子可好些了？”

　　“本宫这边一切都好，倒是你那边听说现在你父皇抓你抓的紧，五日一朝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棠儿的月份也大了，毕竟是头胎，你可要看紧府上，莫出了什么差错。”沈后见了儿子心情就好了许多，不过话虽是如此说，沈后的头风入了春却并没有同往常一样有减轻的兆头，如今几乎每隔三日的午时就要饮一副白太医的汤药，一刻钟都拖延不得，否则就神志昏聩口出妄言，子衿子佩身上都有沈后“头风”发作时抓伤的痕迹。

　　景麟却被蒙在鼓里，沈后清醒时下了死命令，以殿中人太多心烦为名将除了子衿子佩的一干人等都逐出了内殿，并严命二人不得说出去。是以除了两位侍女和专司沈后的白太医外，连赵青都不知道沈后的怔忪之症，尚以为是今年头风发作的时间长了些。景麟见无大事，心下念着邵攸和恬如之事，便准备告退回府，可谁知话还没出口，沈后却接着问道：“这几日你父皇往后宫赏了不少东西，旁人也就罢了，本宫这里有的差不多冯充容那里都有，这么看来和亲一事做准了？”

　　虽然两国联姻算是国事，但毕竟牵扯到后宫公主，加上永熙帝的旨意不过是就差用玺成文的事情，景麟便照实叹了口气如实说道：“”是恬如妹妹自请和亲，儿臣见父皇的意思是要以嫡公主的份例出嫁，她母妃也是要进位旳。恬如妹妹的深明大义父皇甚是感怀，嫁妆仪典恐是要母后费心操办。”

　　“哦，是个公主啊，本宫还以为皇上是看上冯充容什么了，想把本宫这个位子——”沈后此时目光却又几分迷离，喃喃自语道。子衿见景麟似乎没听清，忙上前虚扶了一下：“娘娘今日高兴，进的多了些，可是有些累了？”

　　景麟也没多想，反倒觉得是一个告退的好时机，忙起身行礼：“母后当心身子，可要传太医来看看？”

　　沈后也觉得刚才自己状态有异，便也不愿景麟在跟前久留，挥了挥手：“本宫无事，你也早些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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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麟出了宫，本欲直接往太傅府上造访，行至半路却想到今日朝会上谢绍安有意无意的提醒：太傅的公子也要入闱。如今自己主理春闱，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自己去往太傅府上，邵攸就算真得了什么功名也说不清了。反正邵攸最近闭门读书，恬如的事情晚几天知道也罢了，徒增伤感而已。

　　这边太傅府上，邵攸如常端坐在书房里习字，邵太傅却破天荒的进了邵攸的书房，声音冷淡的屏退了下人，亲自走到门边观赏了房门，邵攸不明就里的起身，却听见父亲低声的呵斥：“跪下。”

　　“父亲，您——”邵攸跪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父亲用发抖的手递到自己面前一样物实，邵攸一看，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正是那方恬如泣血的锦帕。

　　“强整绣衾，独掩朱扉，枕簟为谁铺设。倒是好词，你藏的倒好，御赐的物件里也敢放这等淫词艳曲，若不是今日”邵之忌年过花甲，身子又一向不好，气急之下有几分站不稳，跌坐在邵攸素日习字的椅子上。

　　“父亲大人息怒”邵攸刚打算起身搀扶，却被邵之忌一把推开。

　　“你跪好，如实说，这是哪家，哪家，哪家的女子。”邵之忌是被老管家偷偷的递上这个帕子的，老管家今日本想打扫下多宝阁上的浮灰，因是御赐的物件就没有假以他人，偏生上次邵攸深夜看过那封血书后估计放的不深，竟被发现了，老管家识得几个字知道不是什么能见光的物件，就偷偷的交给了邵之忌。

　　邵之忌这时坐下方认真打量这方帕子，上面的簪花小楷写的极为有章法，虽然是用血所写而且书者情绪激荡，但还可以看出颇有今年的功底。女子无才便是德，造孽啊，不知道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女儿。

　　邵攸结果那方帕子就死死的攥着，下了几次决心，抬起头直视父亲缓缓的说：“是，是恬如。儿子与恬如两情相悦，儿子不孝请——”一个成全还未说出口，脸上早已挨了邵之忌一个重重旳巴掌。

　　恬如，邵之忌觉得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但京中女子的姓名自己又如何知晓，电光火石时间方想起今日刚刚昭告天下的圣旨：朕之二女恬如——邵之忌一瞬间慌乱，唐突皇家公主是大罪，灭族都不为过，但是如今——

　　邵之忌气急反笑，“恬如这个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如今那是景荣公主。”

　　“什么！她还是——”皇家公主只有出嫁前才能得封号是定例，而天子选婿绝不会如此仓促，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和亲。

　　“从今日起，你不许出书房的门，将四书给我恭楷抄三遍，学学圣人之言静静心，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出去。”邵之忌心下有几分忙乱，重重的摔上了门，留邵攸一人在书房里攥着那方帕子呆呆的跪着，许久不曾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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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便有明旨下达：“兹朕之二女恬如，德美才秀，徽柔懿然，善行仁德，裕以安民，舍自身而谋边土晏宁，弃故土而保兵役服息，朕感其大义，特敕封一品景荣公主，加采邑五百，护卫三千，和亲尉犁。钦此。”采邑五百是皇后所出公主下嫁的嫁妆，而护卫三千已经是位比王爷了，可见永熙帝已然是尽可能的给了这位女儿极大的尊荣，另外晓谕六宫进冯充容为定贵妃，大虑静民曰定，这个封号也基本上就是指代恬如的和亲之功了。

　　“唉，那又如何，一去尉犁，这辈子就回不来喽，这恬如怎么就自请和亲啊，皇兄也是怎么想的就答应了，本王还打算给他找一位乘龙快婿呢。”凌王府里，凌王爷和远鎏相对和坐感叹道。

　　“父王你说你要是早些进宫，不就没事了吗，这下好了邵攸不得伤心死啊，可怜本世子那位娇贵的皇妹啊，本来说不准日后私底下还能唤一声嫂子呢。”邵攸论起来的确虚长远鎏两岁，远鎏得了消息哭丧着脸来找凌王抱怨。

　　凌王爷对远鎏的胡言乱语这次倒是充耳不闻，难得认真的摆弄着桌上的锦盒，里面是一架雕刻精致的铜镜，做工甚是精巧镜面可以打开，镜台里面是栩栩如生的亭台楼阁，阳光顺着镜面反射进去如同镀上了一层黄金，熠熠生辉。

　　“这是你母亲陪嫁的旧物，本来是留着待你娶了正妃留着传家之用，不过本王那侄女也实在是令人敬仰啊，一去家国三千里，这镜子就算是本王做叔叔的一份心意啊，到了那边若是想家了还能拿出来看看。”凌王合上了盖子，正色的说道：“明日本王就进宫给皇兄请安，你也跟着进去吧，代本王去给皇后娘娘问安。”远鎏的生母，凌王正妃和沈后是亲姐妹，当年凌王妃过世的早，凌王府上又不安生，还是沈皇后把远鎏接进宫照看了一段时日，直到凌王府后院安宁了才送回来，也是为着此远鎏才在宫里得了一个“三爷”的名号。

　　依着远鎏的往日的性子，让他进宫还不如杀了他，但今日却答应的格外痛快，眼睛滴溜溜地转。凌王看出有异，疑惑地问了一嘴：“你是不是打什么鬼主意呢，在宫里可不可胡来。”

　　“哪有哪有，儿子只是有日子没见到皇兄了，自从万寿节之后，可怜的皇兄被政务压得连出来散心的功夫都没有，邵攸又整日闭门读书，儿子苦啊——”

　　凌王气的顺手给了远鎏一巴掌：“天天不务正业还有脸说，如今麟儿领着春闱的差事，哪有心思和你胡闹。”

　　“父王你说，太子殿下主考，邵攸去应考，是不是这个状元就是板上钉钉了？那您说要是儿子化名去考个试，是不是也能拿个探花郎回来给府上长一长脸？”远鎏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心底却默默打起了算盘：男子汉大丈夫，在情场上失意了总要在官场上拿回来，虽然邵攸以后不缺官做，但是怎么说来着，人生四大喜头两个就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和公主的洞房花烛虽然没指望了，但是这若是能金榜题名——邵攸，虽然我不知道你学问究竟如何，但我尽力助你就是，保你一夜之后就忘了公主的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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