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风雅录

作者:尾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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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萧姑娘。”

      远鎏先开了口,觑着景麟略微愣怔的神色,更觉得自己这份“大礼”送得恰到好处:“这位是京中萧记药铺萧掌柜的义女,萧姑娘。”他伸手亲自将蓁蓁扶了下来,殷殷地介绍景麟,“这位是我大承的太子殿下,不过既是私宴,姑娘也不用多礼,只称一声穆大哥也就是了——这位是邵攸邵公子。”

      蓁蓁依礼福了一福,轻声道:“见过……太子殿下,邵公子。”她放轻了声音,只从长睫底下悄悄瞧了一眼景麟。

      邵攸在一边苦笑,他本觉得“大哥”这种称呼不甚合规矩,谁知远鎏几个字就把他打发了,还特意递了个眼神过来叫他不要多嘴,免得搅了他的好事。这位爷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邵攸往蓁蓁身上那件显是新做的猩红毛斗篷上瞧了一眼,绒里掺了金丝,那是凌王世子历来定衣裳的绸缎庄“软烟罗”的手艺,等闲平民是听都不曾听过的,何况上身——罢罢罢,他可不趟这淌浑水,若是不小意坏了这位世子殿下的好事,又不知他要掀出多大的风浪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邵攸便只微微一笑回了礼,站在一边低声吩咐丫头小厮先去山上布好酒菜。

      蓁蓁立在一边,礼过便不多言,只拿余光觑着景麟,不知是天寒还是羞涩,颊上浅浅映着一层茜色,衬得人又清丽了三分。

      她知道自己为何当时便应下了赏雪的邀约,还特特点了胭脂,换了衣裳——

      因为远鎏去请她时,有意无意说了二字,“太子”。

      不愧是风流出了名的世子,知道怎样摘了人的心尖儿去。或许不过是那日马上一瞥,他便深知她心底的情愫,也知道如何能将她带了来。再仔细想想,若是太子一分意也无,世子又何必如此不遗余力?

      想来——

      太子心中对她,也并非毫无感觉。

      蓁蓁在心底悄悄儿对自己笑了起来。虽说如今在京城,她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平民孤女,他却是未来的九五之尊。但若是从前在西域……她也未必衬不上他。更何况,只要两情相悦,身份门第,从来不是阻隔。

      她心里的喜悦实在遮掩不住,只得微微偏了头,好教他别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心底去。

      景麟自打见了蓁蓁便有些怔愣。远鎏竟是……请了她来。

      他不用想也能知道远鎏使了什么殷勤小意的手段才把这女孩儿带到此处,不外乎是觉得既是要抛头露面的人家,带出来也无妨,或许也是看出他对这姑娘的一点迟疑——

      原不过是一点不知何处来的记挂,他也未加掩饰,谁知道叫旁人看了去呢?

      他向来是洒脱人,可此刻见对面的姑娘垂了头,想是羞怯,怕是平日里也是做矜持的闺阁小姐养起来的。景麟转眼对远鎏不由得就带了三分气:让他胡乱做主,硬把个好好儿的姑娘家拉了来,此时人家心里还不知道要添多少埋怨。正巧远鎏巴巴地蹭上来讨赏,被景麟勾了臂膊便揽了过去,踉踉跄跄给拖到了一边。远鎏吓了一跳,还以为景麟要跟他抵赖,正准备跳起来发作,被景麟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压了下去。

      景麟本想好好教训他一顿再叫他把人送回去,可开口的前一瞬又改了主意。

      人已经来了好好招待一番,他亲自做东,把之前怠慢的阙漏补足,此后也便两不相欠。这样想来,未必不是歪打正着的好事。

      景麟瞧着蓁蓁亭亭地立在那里,忽地便一笑。手一撒,就把个远鎏撂到一边去了。远鎏一愣,景麟已几步上前去,亲自引着蓁蓁往山路上走。

      这日初雪方落,只薄薄在地上晕了一层浅白。上山这当儿,细雪又飘扬起来,落在绽了三两朵的梅树枝头。妙云山上的梅花是特意栽的玉蝶梅里“玉台照水”的品种,今年方移过来,此时将将开了一点,白花儿衬着净雪,几乎看不分明。景麟陪在蓁蓁身边,姑娘家脸上薄晕尚未退去,他知道许是女孩儿脸皮薄,也不做什么殷勤,只含笑指了一指那些梅花:“今天这花儿还不到开得最好的时候,但也可一看了。过几日花开得盛时,姑娘若无余裕亲自来,我便派人折了好看的枝子,给姑娘插瓶。”

      “嗳。”蓁蓁低声应了,眼里盈着笑,藏不住的就要溢出来。她忙低了低头,好掩饰她的欢喜。两个人就这样徐徐地踩着雪往山上走,景麟手里持着照临机灵送过来的伞给她遮着雪,喁喁地细谈,从后看去,竟像是一幅画儿一样了。

      远鎏跟在后头,早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暗自拊掌大乐了一会儿,又叫了照临过来:“去跟着你家殿下,探听探听消息。你可机灵着点,若是有好事记得来报我一声,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照临省得。”

      照临刚送了伞又跑回来,这时候朝山路上望了几眼,正看着蓁蓁那身猩红的大氅慢慢转过山头去了。离得远了,景麟的神色也看不分明,不过照临光用手指头也猜得到,有美人在侧,他这位殿下此刻心里怕是笑成了朵花,正觑着机会开呢。

      “瞎琢磨什么呢,还不快跟上去。怎么,我的话你就听不得了?”

      他发这一会儿呆的工夫,远鎏早从后面赶上来了,笑着拿马鞭冲他比划了几下,作势要打:“还不快去!”

      “哎,殿下莫急,小的这就去!”照临嬉皮笑脸地答了一声,转身就跑,留下远鎏邵攸在后头面面相觑,不一会儿,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殿下身边这小子可真是个活宝贝,”邵攸瞧着照临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他在身边,不知道一天要多多少乐子。”

      “可不是?哪像我府里那个,呆头呆脑的像块木头。”远鎏颇有同感地点头,他随身的小厮是凌王爷亲自从军中给他选来的一个斥候,武功不错,眉目肃肃的没什么表情。凌王爷知道远鎏爱胡作非为,特意给他弄了这么个人来,一是保护他,二也有怕他捅了大篓子的意思。那人行止皆是军里的做派,又处处管着他,和远鎏自然处不到一块儿去。若不是凌王爷派的人没个辞的余地,怕是远鎏早把他远远地打发了。

      这事邵攸自然是知道,不过摇摇头便做罢,也不多加言辞。他扬目望去,已看不见前头那两人的身影了,这才把那个憋了好久的问题问出来:“殿下,你看这姑娘和太子……”

      “哎,”他话音还没落,就被远鎏摆摆手止住了。邵攸一抬眼便看见远鎏脸上还没散干净的一点得意洋洋的笑,耳边听得他道,“你我不必着急,专心等着看好戏就成了。”

      待到了山上,早有仆从摆好了瓜果馔宴,精致饮食不可尽数。一转过去,景麟已伴着蓁蓁在亭里坐了,正亲自挽了她肩上那件大氅,理了一理,笼着些怕她经了风。

      “快叫人上几盘时鲜果子并点心来,摆得离他们近些,慢待了佳人可如何是好。”远鎏扬声吩咐,见那二人闻声看过来,便朝着那边挤了挤眼,明摆着是要他们看见之意。景麟哪在乎他这点子挤兑,顺了势也扬声回道:“便是正好,姑娘也尝尝这个鸡蓉团子,这是素来进上的点心,想来你平日里该是不好尝到的。”

      远鎏也跟着探头探脑地瞧过去,以为会看见一个羞红了脸的女孩儿家,谁知蓁蓁眉眼俱是弯弯,竟真就着景麟的手将那个团子吃了。

      见她如此大方,倒让远鎏瞠目结舌,半天才反应过来,只得对着邵攸苦笑:“我往常听人说北地的姑娘不大拘小节,还不轻信,谁知今日倒是见着一个活的了。”

      蓁蓁只是笑,脸上那点红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害羞,仍晕在脸上,惹得眉目如画,分外动人。景麟才懒怠去理他,一颗心不说全放在蓁蓁身上,也有了大半,这时自斟了酒劝:“这是固江来的冬酒,最适合女子,入口绵柔。姑娘可以试试,不妨事的。”

      远鎏还待凑趣,蓁蓁已把那杯接了来,笼在袖中慢慢地啜,不像喝酒,倒像是吹茶。远鎏白瞧了半天,本想像平日一般打趣儿些什么看个笑话,谁知这两人一见如故似的,弄得他竟不好开口了。倒把个远鎏闹得好没意思,自顾喝了几杯。抬眼上座的景麟和蓁蓁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儿,远鎏推了推邵攸,低声道:“我早先说叫你看好戏,好戏便在那边了,你且瞧去。”

      邵攸却只专心对付眼前的几碟子小食,拈了一个豆馅儿的江米糕,拿在手里半天也不吃,愣怔瞧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远鎏奇怪,又要推他,被好不容易把目光从蓁蓁身上转过来的景麟看见了。景麟反应过来,怕是邵攸看见自己与蓁蓁这般亲密,引起与恬如的伤心事来。这事不好在远鎏面前提,景麟琢磨一会儿,略提了些声,故意地让邵攸回魂:“邵攸,你好说也是翩翩佳公子,如此美景,不如吟首诗来?”

      邵攸身子猛地一颤,方才回神。他醒悟过来自己方才呆了多久,苦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被远鎏抢去了话头:“皇兄,你这不是难为臣弟吗?臣弟可不依了。”

      “怎么,我请邵攸邵公子作诗,又碍了你什么事?”景麟哭笑不得,他本是好心,谁知远鎏又出来搅合。

      “照那些风流雅士的规矩,邵攸作了诗,我可不得对一首?臣弟素来不爱那些玩意儿,做不上来,要叫萧姑娘笑了我,皇兄可看笑话儿了不是?”远鎏振振有词,袍袖一挥,差点儿碰翻眼前的一个瓷碟,“反正说好了,我是不做的,皇兄爱听的这些风雅词儿,臣弟没什么兴致。”

      “知道你不爱这个,”景麟简直不愿意搭理他,话说了一半,又指了一碟子点心,叫一旁伺候的丫头布到蓁蓁面前,摆明了不想再睬他,“你自喝你的闷酒,我们听邵攸的诗还不成么?”

      “哎呦喂——”远鎏就等着这一句,紧揪着不放,“皇兄才认识萧姑娘有一个时辰吧,怎么就称起‘我们’来了?原是我跟邵攸在皇兄眼里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角色,惟萧姑娘才和皇兄是‘我们’,是也不是?”

      “当然不是这么个说法,”远鎏胡搅蛮缠的本事上来,景麟头都大了,笑骂一声,“你若是跟你那七八个侧妃出来,怕是我跟邵攸在你眼里才真真儿的是一点子光都得不着,全教你那怀里的红脂绿粉占去了吧?”

      “这是哪里的话,”邵攸见这二人又拌起嘴来,连忙起身,这边一揖,那边一礼,劝道,“二位殿下为这点子小事说什么嘴?要我说,桌上有酒,不如来行酒令,既风雅,又难不得世子殿下,这不就好了?”

      景麟也不表态,只把眼睛往远鎏处一斜,端等着他开口。远鎏哼了一声,他本不只是要捣个乱,听罢了便一屁股坐了下来:“酒令便酒令,看花饮酒,就是要这样才有趣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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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李白《清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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