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风雅录

作者:尾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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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倾城收了琵琶接了赏,还未称谢,便被远鎏拉过去在身边坐下了。有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靠在身边,远鎏心情大好,指着倾城笑道:“大哥你有所不知,这倾城姑娘可不仅会这反弹琵琶,更是精通诗词书画,近些日子京中传的那首《踏莎行》可就是倾城姑娘的手笔呢。”

      景麟身为太子,再放浪也是有限,花街柳巷里的小曲小调还入不了他的耳里,自是不知道这《踏莎行》又是什么。只是因了在正主儿面前,便对远鎏随口敷衍道:“倾城姑娘自然是人如其名,色艺双绝。只是——这凤瑶池今天的客人似乎不多,枉摊了名声啊。”

      放眼看去,花厅里除了他三人和远远地陪着的孙晚晴,竟是没了旁人,虽说是白日,以凤瑶池近些日子花样百出地下大气力揽客,如此冷落,也是稀奇事了。景麟瞄了一眼手边的甜白釉彩蝶茶盏,那茶盏瓷质清越,显非凡物,也不知道远鎏是从哪儿淘来的,这就拿出来显摆。他故意地看了眼远鎏,方道:“这老板也是大手笔,只是若是日日荒凉如此,岂不是做了赔本的生意?”言罢,还对着远鎏挑了挑眉。

      这一眼直气得远鎏暗自咬牙,自己替这位太子爷着想,吩咐孙晚晴把花厅清了场,这位反倒得了便宜卖乖。他正要开口,忽听一旁的倾城闻言笑道:”爷可是误会了,风瑶池背后的主子连奴家也没见过,出手阔绰的很,偏又是神龙不见首尾的,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不过这位爷有所不知,这几日全京城的大人们都忙得紧,也不怪奴家这里冷清许多。”

      景麟一听这话,不禁上了些心,沉吟半晌,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京中近来也无甚大事,有什么事儿还能阻得了他们喝花酒找乐子?”

      “奴家也是听了姊妹们议论,说是要给当今圣上贺寿,又不许什么金的玉的,可苦了这些大人,想必是忙着伤脑筋呢。不过也是,奴家想,圣上在宫里什么宝贝没见过,哪里又稀罕那些东西。”倾城掩口轻笑。

      “哦?”远鎏刚想说什么,却被景麟暗暗地按了一下手背。景麟含笑看着倾城,继续问道,“你可知道京中这些大人们都准备了什么物事要讨圣上的喜欢?”

      他声音放得低了些,倾城也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前几日户部侍郎吴大人来凤瑶池见秋月姑娘,喝醉了与她炫耀,说是自豫章郡寻来一块天生虎形的巨石,是豫章郡守孝敬来的,”景麟眼神微微一动,倾城又道,“据说翻了不少郊田才寻出来,立刻当成宝贝运进了京,预备送给圣上做寿礼。”

      景麟脸上一瞬间起了一丝怒意,又很快消失无踪,仍是一派温和的笑。倾城知机地住了口,景麟直起身拍拍远鎏的肩,虽还笑着,那笑却有点冷:“时候不早了,回吧。”孙晚晴早已迎上前来送,见景麟虽是笑着,那笑意却淡淡的,自不敢留他二人,忙唤下人牵来马,送他们出去了。回头孙晚晴便寻了倾城来仔仔细细问过了,知道倾城没惹着这二位爷,这才放下心来,又笑盈盈地哄了她一通,把人送回了房间去。

      二人在街上一路沉默,直到入了太子府,景麟方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父皇原意不铺张本是好的,谁知下头又搞出这许多花样!正是秋收时候,这么一番折腾,怕是要闹饥荒啊。”

      他叹完,这才想起什么,猛地回头去看远鎏。远鎏脸上仍是平素那般吊儿郎当的笑,摊摊手:“这便是凤瑶池的好处了。”

      远鎏顿了顿,又道:“一半是邵攸的主意,一半是我的——这凤瑶池,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那倾城?”景麟微微皱了皱眉。

      “那姑娘本就机灵得很,纵然还没人告诉她凤瑶池背后的主子是谁,我看她今日也猜出了七八分。”远鎏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找机会派人提点她几句,若是无妨,倾城可做偌大助力,对皇兄,对我们都好。”

      景麟深深看了远鎏几眼,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归于沉默。纵然他其实并不多想操这份心,然而身在这处,身边人却先替他谋划起来了——而他自己,也并不能真正放下朝事,做他想做的那种“富贵闲人”。

      毕竟,大承也是他的国啊。

      他忽然走过去,盯着远鎏看了半天,终究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兄弟之间,我不言谢。”

      “不必皇兄言谢。”远鎏依旧笑得爽朗,眼里却仿佛多了什么平常没有的东西一闪而逝。他抬手拍拍景麟的胳膊,眼神清明,“只要皇兄知道,臣弟永远在皇兄这一边。”

      景仲皱着眉看着府中人呈上来的一打礼单,王妃李氏略显局促地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茶盏,不时抬眼瞧瞧景仲的脸色。李氏见景仲脸色越来越黑,不知怎的,手一颤,那茶盏中碧色的茶水便洒了一丝出来。

      “成何体统!”景仲恰在这时翻完了厚厚的礼单,一甩手重重地丢在了茶案上,“父皇的意思是从简,本王叫你们撤了那些金玉打眼的,没让你们换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物件!把这些吃吃喝喝的都撤掉,你们把宫里当什么了!”

      一旁的管家弯身请罪,李氏语声里带上了一丝赧意,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息怒,莫要怪他们,都是臣妾的不是。头几日赵管家来回话说是王爷不中意先前那份礼,说是太奢靡怕圣上不喜。臣妾想着未嫁时有一年家父生辰,臣妾奉了一碟亲手制的桃花酥,瞧着家父比收了其他姐妹的什么名贵的物件都高兴。就——就小意想着皇上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和王爷终归还是父子,才吩咐了管家多准备些家常物件,不想……是臣妾没用,给王爷添乱了。”李氏离座在景仲面前跪下,深深伏下去。

      这样一来,景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叹了口气,亲自扶了李氏起身:”韵瑶,你我夫妻不必如此。本王知道你是好心,但是天家父子终归是不比寻常。前几日本王受召入宫,太子有句话说得好,隔着九重丹犀,亦有君臣之礼在,天家的父子情分哪里是那么好论的。你不知道,这一回不知有多少人看着我们府上,如今是半点差错也出不得的。”景仲微皱了眉心,抚着李氏的手温言道,“罢了,你给你父亲去个信,让他探探如今朝中的口风,就算是为本王分忧了。“

      对李氏,景仲向来敬重,也不是没有感情的。虽说她相貌只是寻常,然而性子温柔如水,从来不忤逆自己,王府后宅自来安宁。何况她还有一个做兵部尚书的父亲,也是他的助力,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对李氏,他越宠,兵部的李炜就对他越忠诚。

      “臣妾回去这就让人知会父亲,王爷放心。“李氏说罢,顿了顿又道,“这几日,臣妾日日瞧着王爷书房的灯亮到三更,政务固然要紧,王爷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管家在侧,李氏只微微俯身下去,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景仲眼里闪过一丝暖意,他看得出李氏对自己是动了真心的,这于他并没有什么坏处——景仲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道:”本王自然省得,倒是难为了你天天送夜宵进来。放心吧,本王今儿夜里去看你。“

      李氏的脸浮上了红霞,轻轻地抽开了手:“那王爷可别忘了。臣妾这就回去给爹传消息,这便告退了。”

      “王妃慢走。“那管家在一旁躬身道,花白的胡须微颤,一双眼却是清明得紧。

      景仲缓缓坐下,冲身边的侍女们摆了摆手,一众侍女安静地依次退下,最后一个无声地将书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刚才人前,本王话重了些,还望先生见谅——”

      “岂敢,岂敢。”话虽如此,方才还一脸惶恐待罪的管家眼下却已坐在王妃刚刚的位子上,品着景仲桌上的茶。那茶盏上绘着镏金的丹凤朝阳,用在皇子府里已是违制,而看管家的神色,竟仿佛是用惯了的。景仲站着,那管家却是坐着,端着茶杯不在意地吹了吹茶汤上的浮沫。

      景仲府里的“赵管家”其实并不是管家,而是有一日突然到了景仲府上毛遂自荐的江湖术士,姓赵名自明,自称精通天文术算,算得二皇子府上紫云盖顶,必有大气象。景仲与他密谈良久,次日府里便多了个赵管家,二皇子府中大小事务,竟有一大半都给了他掌管。

      “先生,其实韵瑶只是——为何要一直瞒着她?”

      “王妃对王爷的真心倒是不假,但,”管家忽然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看向景仲,“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一点请王爷谨记。”

      “本王自是晓得,只是这贺寿一事……先生可有什么看法?”景仲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王爷这就心急了?”赵自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神色正经起来,“如今这整个大承怕是都打点着精神想着给皇上贺寿的事,下面那群官员估计要把三山五岳翻遍,想着既然皇上不准如同往年那般的奇珍异宝,那一定要找到比别人更出彩的物件,方能显出自己的忠心。不知王爷是不是也是如此想法?”

      赵自明这话太过直白,景仲虽说早为这等事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他也明白父皇是真心想体恤民力,但这终归有天家的脸面在里面,若是真的“从简”了,先不说朝臣会怎么想,就是这天子威仪还能不能挂得住都是问题。然而想到这点,景仲却不信永熙帝没想到过这里,这或许又不过是他父皇给天下出的另一道难题。

      他扫了一眼赵自明,平静了一下心情,缓缓负手道:“是。”

      这一个“是”字说出来,不知有多少复杂心绪从他心里一闪而过,不知是欣喜是悲凉。但,终究出口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而已。

      “方才王妃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赵自明等到景仲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续道,并不去看景仲复杂的脸色,“圣上终究是王爷的父亲,就算隔着九重丹犀,论完君臣之礼也是要论父子之情的。当今极看重血脉传承,这事王爷不是不知。如今圣上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自是欢喜看着自己儿子出落得和年轻时候的自己一般模样。自明话止于此,王爷可明白了?“

      "先生的意思,本王明白了。只是景仲愚钝,哪里及得上父皇年轻的时候,如今唯有这一身骑射算是拿得出手,父皇也是武将出身——寿宴上献刀剑怕是不妥,强弓却是使得的。”景仲眼睛一亮,便要唤人," 本王这就吩咐下去。”

      赵自明连忙抬手拦了一拦,说道:“王爷太过心急了,就算要吩咐,明面上也得老夫去办。只是连王妃都知道给父亲亲手制桃花酥的道理,怎么王爷今儿却想不到呢?”

      “先生是说,亲手制弓?”景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却是个好主意。方才是我莽撞了,先生勿怪。”

      赵自明笑道:“王爷是把这事看得太上心,一时疏忽了。其实圣上这场万寿节不过是个开始,王爷若想……”赵自明往东边一瞟,摇摇头,“岂是一日之功。王爷莫急,凡事都要循序渐进,王爷只管如平常那般做自己的,有老夫在旁助力,王爷大可安心。”

      景仲自然不是开始便对赵自明如此信任,但几次朝上争论皆被这人料准,靠的便只是景仲闲叙的朝臣言行,这点上由不得景仲不佩服。他面上放手把一应事务都给了赵自明,实际上暗地里派人查了好几遍赵自明的底细,见是清清白白,这才略放了些心。他自河东回来,自诩战功,却只被封了一个虚职的郡王衔,亦无封号,虽然一应用度都按郡王制,府邸也相应扩建,但景仲总觉得这是永熙帝在向世人昭告他这永远低人一头的身份。永熙帝春秋正盛,太子又无大过,可这就要他甘心称臣,穆景仲绝做不到。赵自明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屡屡建言,渐得了景仲的信任。

      开府皇子豢养谋士必会引起注意,因此明面上,赵自明不过是二皇子府上一个小小的管家,谁也不知私底下这二人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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