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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屣
“蕾雅，”贝拉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遥遥比划了一下，“现在想象一下，你曾经被强迫去做一个手术，以至于你的身体有着某种……缺陷。”
道格和艾丽西亚都疑惑地看了过来。
“像是某一部分遗失了……”
贝拉没说完，心就揪紧了。
就是她从纽约回来的那天。在到达机场的那一刻，娜塔莎拥抱了她，并附在她耳边说：“我之前看过《海岸情深》，你猜怎么着，我就像里面的瓦妮莎。”
贝拉那时没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直到脑海中零散的片段瞬间冲破了桎梏，像一辆失控的赛车，在转了无数个圈之后翻出了护栏，燃起自责的熊熊大火。
她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但拼成的图像让她发狂，想把一切全部撕毁。
“什么部分？”道格问，“阑尾也是身体的一部分。”
“重要的部分，”贝拉闭了闭眼睛，“你所珍视的部分。”
“像是……自由？”道格随口猜道。
这个典型的美国回答让贝拉无言以对，“……呃，差不多吧。”
她不想，也不能把娜塔莎做过绝育手术这件事传播出去，造成二次伤害。
因此不管最终谁是女主角，这个演员都不得不在信息缺失的情况下来演绎这样的情绪。
这将会是试镜的最后一个考验。
“感觉自己并不完整，感觉自己是个怪物。”
贝拉说，在众人费解的目光下，她快速地补充道：“你回家想想吧，蕾雅。”
摄像机前重新变得空空荡荡，房间里沉寂了几秒钟。在纸张翻动的声音里，道格最先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不，不不，”他大摇其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同意。”
“对不起，道格，”贝拉说，“我这次非要说服你不可了。”
“我们等会儿再讨论这些。”
艾丽西亚打着圆场，但谁都能看出，她还是属意艾米莉·布朗特。
同时道格一意孤行地希望再来一场试镜。
贝拉不由预感到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之间的争执将会越来越多。
*
“你看过《午夜巴黎》吗？”
这句话是最近贝拉的口头禅，她在GK制片公司里游荡，遇到谁都会问这么一句。
“伍迪·艾伦的新片，我看过。”
这次中招的人是CEO格拉汉姆·金，他最大的成就是制作了奥斯卡最佳影片《无间行者》，并与当时的同事布拉德·格雷，现在的派拉蒙CEO一直保有合作的关系。
“在戛纳电影节好评如潮，所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格拉汉姆一脸纳闷地扫了一眼一旁的艾丽西亚，脸上还是露出了公式化的和蔼笑容。
贝拉期待地问：“你对结尾出现的那个法国女孩蕾雅·赛杜怎么看？”
“谁？”格拉汉姆回忆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
“没谁，无名氏，别介意。”
艾丽西亚歉意地摆摆手，硬生生地拖着贝拉进了办公室。
“寻找外援是没有用的，我只能告诉你，派拉蒙更喜欢艾米莉。”
“但我更喜欢蕾雅。”贝拉无辜地睁大她的杏核眼，“而且道格显然也不同意艾米莉。”
“那是因为道格谁都不同意。”
一开始艾丽西亚把道格拖进这个项目的时候，她的目的是获得资本的信任。当然不可避免地，她对贝拉独自掌控大局的能力持保留态度。如果能有道格的帮助，加上贝拉自身的天赋，她相信事情会更加顺利。
毕竟，年轻女导演和动作片听上去像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但让人意外地是，从没表现出过分执拗的贝拉这次跟道格杠上了。
“道格什么都不同意，”贝拉鼓着嘴抱怨道，“从取景地到……”
这时门被推开了，道格带着一股低气压走进来，“我不同意。”
他最近没什么心情开玩笑，只要一和贝拉见面，就能自然而然地接着上次争执的结尾继续争执下去。
“袁和平做动作顾问？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艾丽西亚很佩服道格能把“袁和平”三个字发得像模像样，间接证明了他不是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对“这种过时的武术风格”一无所知。
“我差点忘了，”贝拉突然兴致高昂地抬起手臂看了一下时间，“大概不久之后，我们就能见到袁和平先生了。”
“你把他找来了！”道格几乎气得头顶冒烟，“为什么？”
“是的，”贝拉点头，“我的一个华人朋友，她出生于香港的一个电影世家，正好认识……”
“我不是问你怎么找的袁和平，我是问为什么？”
道格的长脸拉得更长，贝拉的表情也更欢快。
“因为娜塔莎说她喜欢成、龙、风、格的动作片。”
贝拉使出了杀手锏，她满是同情地看着道格，“抱歉，不是《谍影重重》。”
道格吃瘪的表情有些凄凉的好笑，艾丽西亚目不忍睹地扭开了头。
这样的争论一天要发生三次。《谍影重重》的横空出世被认为是动作片新风格的分水岭，道格使用了手持摄影加碎片化的快节奏剪辑，并与其实用主义的近身格斗术相融合。直至今日，已经完全成为了主流动作片的标配。
与此相比，成龙电影的固定机位和长镜头似乎就显得格外陈旧了。
然而即使是艾丽西亚这样对动作片毫无研究的人，也能对成龙风格衰落的原因有所了悟。固定机位的拍摄最考验演员的功底和相互之间的配合，每一个出现在画面里的人都必须要经过专业训练和无数次预演，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很快就会暴露无遗。
因此成龙只有一个，成家班也只有一个，他们所代表的独特性能在好莱坞风靡一时，让各大电影公司趋之若鹜。但当一种更容易做到的方式被发现之后，他们又很快被弃之如敝屣。
而在道格以及无数跟风者的不停晃动的镜头下，主演和替身来来去去，最后拼凑出来的部分里到底有多少是演员本人，有多少是替身，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我们有时间，还有钱，”贝拉恢复了正经的样子，“只缺一个武术指导，袁和平先生是一代宗师，请他是不会错的。”
谁会为贝拉这种逆势而为的行为叫好？大概只有那些资深的动作片迷，沉湎于李小龙的时代，嗷嗷叫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但这些人加起来是付不起超出的预算的。
“我们需要大量的特效，”道格说，“如果你认为一亿美元很多的话，你错了。”
他们一左一右，从外表看真像一对斗气的父女。
手机铃声响起，贝拉看到屏幕上面显示的名字，叫道：“他来了！”
她兴高采烈地接起来，用没人听懂的语言说了一堆话。
艾丽西亚拍拍道格的肩膀，安慰道：“这也没什么，袁……先生也是《黑客帝国》和《卧虎藏龙》的动作顾问，他的专业性毋庸置疑。让贝拉决定这一次吧。”
“可是女主角根本不能在半年内训练到及格线以上，”道格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我尊重袁和平先生，但是……”
他还没说完，贝拉就像一只正在放气的气球，从半开的门里飞了出去。
*
袁和平戴着顶鸭舌帽，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陈小姐，你好，”我早就听说过你啦！”
“真、真的吗？”贝拉握住他的手，谦卑地弯下腰。
“邵小姐经常说，你是她的朋友，现在做了导演。”袁和平一笑，牵动了满脸的皱纹，“了不起，你可要给我们中国人争气啊。”
“我会的。”贝拉郑重地说。
“你说的要训练的演员都在哪？”袁和平开始东张西望，“我告诉你啊，这个人如果骨头太硬的话，是练不好的。那个乌玛·瑟曼，她演《杀死比尔》的时候，身高一米八，骨头硬的要死，打起来可太费劲了。”
“那等一下她们来了，您给她们摸摸骨，看有没有潜力。”
袁和平“嘿”得一笑，“选演员我可干不来。”
他们正说着，道格和艾丽西亚也赶来了。
“袁和平先生，”道格一脸肃容地走上来，“很高兴见到你。”
面对袁和平，道格既没有握手也没有拥抱，而是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
艾丽西亚惊异地看着他，差点也有样学样地抱起手来，被贝拉拦住了。
“我非常喜欢《精武英雄》，那是一部超越时代的杰作。”
看着此时毕恭毕敬的道格，贝拉深深地怀疑平时大放厥词的是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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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动作片流派的讨论可能bug略多，严格来说袁和平和成龙也不是一个风格_(:з」∠)_
谢谢【一字为尘】宝宝～爱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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