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非晚

　　两人回到院子里没多久，就见大夫人身边的童嬷嬷领了几个绣娘来。

　　可谓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这童嬷嬷性子也和大夫人如出一辙，都是对所有人都冷冷淡淡的，进来后她就对着唐桑榆做了个辑，解释到：“这是夫人吩咐来量衣裳尺寸的绣娘。”说完也不等唐桑榆说话，就指着那几个绣娘进来做事了。

　　几个绣娘办事利索，一个量一个写，没两下就完毕了。又问了几个唐桑榆喜爱的颜色款式后，童嬷嬷就做了个辑领着人走了。

　　玉蕊儿收拾了下桌子，然后端了盆水果进来和唐桑榆坐着吃。这院子里就她们两人，饭菜和热水之类的会有粗使丫头和婆子送过来，两人平时也乐的清净。

　　“今晚团圆宴，姐儿穿什么好？都是去年的旧衣了，鲜艳颜色的也没两件。”

　　水晶葡萄汁水多，顺着手指流下来，唐桑榆不爱吃这些黏黏腻腻的，便用手帕擦了擦手甩在一边，浑不在意的说：“随便穿就好了，不用很鲜艳的。”

　　“可今晚大少爷回来了。”

　　唐桑榆挥挥手打断她：“回来就回来了。”

　　玉蕊儿便吃着葡萄没再说话。

　　唐桑榆从小就和大少爷唐臣靳关系好，唐家她和谁都不太亲，就喜欢跟在唐臣靳的身后转，唐臣靳也喜欢她跟，对待她也和对待其他的姐儿不一样。甚至唐桑榆小时候还不害臊的想过要嫁给唐臣靳。害得唐晶柔小时候以为她抢了自己的哥哥，哭了好几次也没能拉回唐臣靳这个亲哥后，就对唐桑榆厌恶得不得了，后来唐臣靳开始入学，接着上京，这种仇视才慢慢好转成现在的漠视。

　　可自从梦中醒来，唐桑榆就觉得心里别扭，在梦里的那个世界，虽说她和唐臣靳是远方表亲，但还是有血缘关系的。所以唐桑榆决定不能再扭曲下去，就让两人成为正常的兄妹也是挺好的。

　　待到午睡后，唐桑榆就起来坐在窗边看书，留下玉蕊儿一个人在屋子里打着转选衣服，唐桑榆还嫌她把屋里弄得到处都是灰尘，搬到了院子里晒着太阳看书去了。气得玉蕊儿差点撕碎衣裳。

　　过一会，就看见奴仆匆匆的往外院走，玉蕊儿拦下一个问了，才知道是大爷他们回来了。便急着说要唐桑榆起来沐浴换衣。

　　唐桑榆躺在躺椅上翻了一页书，身子翻了一个转，却又是侧躺过去了，只听见她背对着玉蕊儿说：“急什么，他们回来后要去见老太太坐许久，前院也还有许多事。轮到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玉蕊儿听了才作罢，深知劝也劝不动，不如随她去吧。便又回屋子里选衣服去了。

　　待到酉时，天色变暗，唐桑榆和玉蕊儿才姗姗来迟，到了前院，就见老夫人和夫人姐儿们坐在小湖的那一边看戏，锣鼓震天响。小湖的这边摆着席面，因着是露天，所以延路边每三步摆着灯火，照得院子里灯火通明。丫头们琳琅端着盖好的菜上桌，要等到开席才揭开盖子，大圆桌子摆了五桌，看起来是要一家子嫡庶一起吃了。

　　论平常家宴的话，庶子庶女还有姨娘们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可这次大爷二爷好不容易回来，再加上大少爷中了进士，喜上加喜，所以老太太才打算热闹一番，把全家人都叫上一起吃个团圆宴。

　　唐桑榆沿着小湖走到戏台子那边，去给老太太做了个辑，表示她来了。老太太摆了摆手让她坐下一起看，她便在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喝着茶水看起戏来。她不太喜欢看戏，觉着太吵闹，锣鼓声震得耳膜都发颤，所以府里招戏班子进来唱戏，她都极少来。这时演到杨贵妃醉酒这一出，只见杨贵妃连转了十几个圈，然后一头栽倒伏在地上。所有人拍手称好，老太太一声“赏”，就见婆子挎着一个篮子走到戏台子下，用手在篮子里抓了一把筒子往台上丢，连丢了十来把才住手。这边一丢完，大夫人二夫人也跟着让婆子上去丢了几把。

　　因着是老太太赏，所以两位夫人必须得跟着赏，要是别人想跟，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了。

　　这出戏完了，台上的戏子就跪下来谢赏，老太太是诰命夫人，是有品阶的，所以他们得跪着谢恩。老太太挥了挥手，旁边的婆子就喊了声“起”，戏子们才起来。

　　这时丫鬟过来说开席了，于是众人扶着老太太往席面走。老太太武家出身，一向觉着自己身子骨硬朗，不算太远的路她都不愿意坐撵。她不坐，那么大夫人二夫人也就不坐了。

　　按理来说宴席是要把男女分开的，不过老太太觉得这是家宴，都是一家子人，没必要分，于是大家就坐在一起。嫡和嫡坐，庶和庶坐，老太太老爷们坐一桌，夫人们坐一桌。

　　这边刚入座，夫人们就起身到老太太那一桌去了，她们是儿媳，是要伺候老太太吃饭的，老太太吃完了她们才能吃。

　　不过老太太手一挥，说：“你们去吃你们的，我们这儿有丫鬟婆子。去去去。”夫人们才坐下来吃饭。

　　唐桑榆的这一桌就是嫡子嫡女们，虽然唐玉锦不待见她，但也从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挑毛病，因为唐桑榆在旁支里也是嫡女。可见在这个时代里，嫡庶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好巧不巧的，大少爷唐臣靳就坐在她边上。

　　两年不见，唐臣靳长高了许多，以前只比她高出一个头，如今站起来她只能到他的肩膀处了。今晚唐臣靳着一身白色绸缎长衫，左肩处隐隐有个银线织成的鹰，只有光线晃过才能看见。腰间一条四指宽腰带，上面挂着一个古玉佩，便再无其他饰物。配上他本就长得清朗的模样，更是衬得人俊美出尘，犹如仙人。

　　唐桑榆看着暗自咂舌，这一身得多贵啊….

　　“桑榆。”唐臣靳沉声唤她。

　　唐桑榆依旧吃着自己的，头也没转的“嗯”了一声，便不在有下文。

　　只听身边男子低笑了一声：“吃吧。”便也不再说话。

　　这顿饭唐桑榆味同嚼蜡，因为她总能感觉到唐臣靳会突然看她一眼，苦了她还得装作不知道，时间越长越觉得尴尬，于是一顿饭吃完她身心疲惫，恨不得装病逃回去。

　　大家族里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即使人多，也只听得见碗碟的叮咛声，一直到老太太放下筷子，其他人才放下碗筷做饭毕状。然后就没有这些小辈们什么事了，老太太大爷二爷们则回到堂里说他们的事，孙子辈的则各回各家去。婢女们上前收拾桌椅，婆子小厮们收拾路上的灯火。

　　唐桑榆刚准备走，身后就传来唐臣靳的声音：“桑榆，一起走吧。”

　　唐桑榆点头答应，于是二人便一起离开。

　　路上唐桑榆问：“表哥此次回来，可否还要去京里？”

　　唐臣靳回到：“暂且在家，以后的事再做打算。”

　　“噢…”

　　“听说你前几天病了，那时我在京赴宴许多天，没空写信给你。”

　　“已经好了许多了，不过是些小病。”

　　许久再无话。

　　终于在走到小竹林的时候，唐臣靳开了口：“在想什么？”

　　唐桑榆琢磨了下，回到：“没想。”

　　身旁男子低声一笑。

　　“你笑甚？”

　　唐臣靳点了下她的额头：“你怎么就是改不了走神的毛病。”

　　他的手指很凉，却点得唐桑榆额头发烫。

　　唐桑榆不说话了，唐臣靳也不再说话，于是又回到了一路无话的状态。

　　快到唐桑榆的小院的时候，唐桑榆玩笑似的说：“表哥，你老是这样抱我点我额头的，以后我要是嫁不出去怎办？”

　　唐臣靳转过头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眼睛很亮，却深沉得让人望不到底。

　　唐臣靳朝她走一步，低声问：“你想嫁谁？”

　　唐桑榆只觉两人的距离近得让她有些不适应，便向后退了一步方回答：“怎会有，打个比方罢。”

　　唐臣靳看着她后退的样子，抿着唇笑了：“如此甚好。”

　　这一句如此甚好，让唐桑榆捉摸不透，也睡不着觉。明明打算将话挑开了说，却发现唐臣靳望过来的眼神让她说不出话。以至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也没能把想要讲的话说出来。

　　她觉得以后还是少接触才好，免得两人更加的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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