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荡在六十年代

　　第二天，周胜利奶奶老周婆去世的消息在小贺庄村迅速传开。

　　因周胜利家只有他们祖孙两个，剩下的周胜利年纪小，第二生产队的队长就安排队里的妇女帮忙收敛，又找了几个壮劳力去挖墓穴、锯木材、打棺木。

　　出了这么大的事，贺白、贺青白天也在周家，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晚上贺青回家，贺白留下没有走。

　　贫苦人家丧事办的简陋，找了村里懂风水的老先生算了下葬时间，唢呐声中，周老太太在去世的三天后，草草入了土为安。

　　晚上，队长贺国安带着贺白去大队院，这里的一间房子被用来当做扫盲班的教室。

　　贺白跟在贺国安后边进教室，不大的教室，因为坐了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显得窄小的厉害。

　　“队长来了？”

　　“队长来了？”

　　刚刚还在抽烟谈笑的社员们纷纷起身问好。

　　“来了，啊，今天我带来了同志们的老师，啊，别看贺五年岁小了些，啊，这识文断字上可是把好手，啊，同志们鼓掌欢迎一下。”

　　贺国安笑着接过前排社员递过来的烟卷子，就着火点着，吧啦吧啦的抽着，边朝大家介绍道。

　　稀稀拉拉的巴掌声中，坐在中排的贺大山看着四五日没见的儿子，鼻子里发出个重重的鼻音。

　　“同学们好！”贺白上前一步，笑着说道。

　　大锅饭有大锅饭的好处，特别是对于贺白这个和家里闹翻了的人，不用担心吃不着饭，现在贺白白天端着碗去公社食堂吃饭，晚上就去周胜利家睡觉，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家过了。

　　贺白就当没看见贺大山那张黑脸，双眼目视前方，这更让贺大山这当老子的气的肝疼。

　　“队长，大山家这老五才多大的年纪，毛都没长齐呢，能教个什么，你别是拿个毛孩子糊弄咱们的吧？”

　　贺国安掏出册子准备点名，看有谁没到，下边就有人看不过眼了。

　　他们一群活了半辈子的大老爷们儿，什么没见过？

　　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教，这不是让他们没脸吗？

　　合着贺国安这队长刚当上，就换老师，是拿他们好糊弄咋地？

　　一有人打头阵，紧接着又有几个在后头起哄的。

　　“就是，”

　　“是这个理，”

　　“队长你可别糊弄人！”

　　贺国安一看，烟也顾不上抽了，吆喝道：“都静一静，啊，我这是为大家好。”

　　“什么为大家好，”

　　“为你自己好才对吧？谁不知道你们是同族的，占公家便宜，也不是这么个占法，让一个毛头小子来，算是怎么回事！”

　　话音一落，后边都是应和声。

　　“万大富，你别满嘴喷粪，我儿子学习那就是好，你没见识，回去问问你儿子去！”

　　贺大山呼一下站了起来，黑着脸就对刚才打头唱反调的万大富骂了过去。

　　在外头，贺白就是他贺大山的儿子，笑话，这是谁都能瞧不上的？

　　况且，在贺大山不愿承认的内心里，五儿子的成绩优秀，一直是他骄傲的地方，他虽然没文化没本事，可儿子还是拿的出手的。

　　“学习好又怎么样，他们班里还不是我儿子当了班长，学习好，学习好有屁用，撑死也就是个书呆子罢了！”

　　万大富不输气势的也站了起来，两人之间隔了两排，身高又都差不多，看着气势倒是相等的。

　　“就是，书呆子一个，跟个小哑巴一样，连话都不说一句，瞎得瑟什么！”

　　旁边万大富的兄弟万二富，站起来声援大哥。

　　“姓万的，你再说一句？以为我们贺家好欺负是不是？”

　　贺大山旁边的贺大河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

　　“早就看不惯你们了，不服气就直说，屁大点本事没有，就会娘们几几的为难个孩子，真是***的，算什么玩意儿。”

　　年轻些的贺白三叔贺大川也紧跟其后，站了起来。

　　“贺大川！”万大富大怒，推开一旁的人，就要冲上前去。

　　教室里的不少社员都离了座位免受波及，而有的则是摩拳擦掌，有的双眼贼亮，眼看贺万两家就要大干一场，有心思活络的，已经在算计怎么和村长说这事，最好能把贺国安的队长帽子弄掉，戴在自己头上。

　　贺万两家在小贺庄全是大姓，人丁兴旺，队长、村长差不多都是这两家人当的，现在闹将起来，闹得大了，谁都不好收场。

　　“你们！给我住手。”贺国安赶紧上前拦阻，一急，连讲话的派头象征“啊”字，都忘了说了。

　　贺白也跑了过去，他不过是过来客串一下夜校老师，什么都没干，就说了那么三个字还是四个字来着？

　　分分钟场面就激化成了剑拔弩张的局势，这让一直觉得小贺庄安逸、纯朴的贺白，简直无语，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啊！

　　贺白拉住要去拉架的贺国安，在一片纷乱噪杂声中，提高了嗓门喊道，“队长，扰乱课堂记录，是扣十工分，开大会写检讨的吧？”

　　“不……”贺国安话刚出口，看到贺白猛使眼色，立马大声应道，“对呀，态度不端正要扣分，明天就开社员大会，大家一起检讨讨论。”

　　此言一出，场面一静。

　　“贺国安，你这是公报私仇！”万二富嚷道。

　　贺白接话道，“什么公啊私啊的，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建设社会主义的一份子，你这是搞小团体，企图分化群众！”

　　“你……！”

　　贺白一顶“企图分化群众”的帽子压下来，让万二富气的够呛，指着贺白，愣是说不出话来。

　　刚刚急赤白脸，生怕闹出事的贺国安不急了，把手里一直没扔的烟卷子又放到嘴边，吸了一口，清了清喉咙，很有范的开始讲话：“啊，小贺五说的对，啊，大家都是一家人，啊，一家人有什么话，啊，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啊，有意见可以提，啊，都别闹了，啊，我开始点名。”

　　经贺白一搅和，刚刚气昏了头的几个，也都冷静了下来，气哼哼的老实坐了下来。

　　万家人虽然是争队长输了，心里不忿。

　　可自古以来，就像历史上那些个争权夺位，不管闹得多僵，大家坐到了一起，还都是很善于做面上功夫的。

　　教室一片安静，贺国安满意的点名。

　　看没少什么人，贺国安把册子一合，转向贺白说，“好了，开始上课吧！”

　　“等等，队长，让这么个毛小子当老师，能教个什么，我不同意。”万二富这次很按规则的举手发言了。

　　贺国安皱了一下眉，沉吟道，“贺五在学校学习好……”

　　“那也不能说明他就是教书匠的材料，我觉得我儿子就比贺五强多了。”万大富断言道。

　　被这么多人指着鼻子说无能，贺白微眯眼笑，话说的掷地有声，“就凭我贺白的学问和能力，我要不是教书的材料，这附近的十里八乡就没人是！”

　　教识个字罢了，弄的比重要考试还慎重，也太埋汰人了，好歹他贺白前世也是常春藤名校毕业，在商场驰骋过，生活在信息爆炸的二十一世纪，原主也是初中尖子生，现在这样？是在搞笑吗？

　　贺白说的干脆利索，底下的贺大山兄弟几个却是有些紧张，他们都知道，贺白就是那种肚子里有货，倒不出来的那类人。

　　以前让他教堂弟读书，一道题，他半天愣是没讲出个所以然来，现在这话说的有些太满了呀！

　　“大哥，小五那水平，这话说的……”不是贺大川不信任侄子，实在他太了解侄子的水平，亲眼见识过的。

　　这时，坐在贺家兄弟后边的万二富听到了这话，嘲讽的“哈”了一声，很不以为然的说：“说大话谁不会！”

　　贺白是贺国安找的，万家兄弟屡次三番的找茬，根本就是没把他这个队长放眼里，贺国安也怒了，“万二富，你说话注意点，你怎么就知道贺五这是说大话！”

　　“队长，也不怪万二叔，这样好了，让万二叔说怎么办。”贺白提议。

　　万大富开口，“这个简单，要想证明队长没有走后门，贺五你就拿出点本事出来看看，要是你教的好，没事。

　　要是没有那金刚钻，也好说，背着大家给自己人走后门的队长，我们不认，重选！”

　　贺国安吓的一机灵，还没来得及说反对，“没问题！”贺白应声。

　　“我要是教的好，你们以后不能再对队长叽叽歪歪，或者是唱反调，队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贺白接着说。

　　“可以！”万大富爽快的答应，然后又问，“队长，你怎么说？”

　　贺国安刚才是怒，听了贺白的条件，又有些意动，他刚选上队长，队里许多人不服气，万家更是，要是可以借这事压住万家，那就省事的多。

　　贺白看贺国安面上犹豫，就说，“队长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成，那就说定了，在场的大伙儿作个证。”万大富自觉队长之位唾手可得，招呼着大家说道。

　　闹闹哄哄了半天，也快到下课时间了，现在大家也没了学习的心思，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可刚才贺白的话，让贺国安心里没底，就宣布提前下课。

　　教室里社员们一走，贺国安就生气的问，“贺五，你年岁不大怎么这么胡来，队长是你能做主，说让就让的？”

　　贺国安心里那个悔呀，他不过是犹豫了那么一下，就被贺白嘴快的弄成了这样。

　　万一要是贺白不行，那他不只队长丢了，脸也丢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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