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在野

　　林鱼去的田里位于村子的东边，林建河带着周呈野两人艰难的走到那边，就见田里的庄稼被吹的东倒西歪，视野被阻隔，也不知道林鱼具体在哪个位置。

　　林建河先到自家的田里面找了一圈，没看见人，越发焦急起来。

　　周呈野撑着伞，大声说道：“我们分头去找！”

　　林建河点头同意，不忘嘱咐，“这边地滑，小心脚底下，别摔了！”

　　雨下的太大，把人的声音都给淹没了，周呈野听得不是很清，他挽起裤腿，和林建河还有小陈分开。

　　他顺着田沿往前走，边走边喊林鱼的名字。

　　雨伞根本不管事，但聊胜于无，周呈野拿着手电艰难的走着。

　　似乎他的叫喊有了回应，在瓢泼大雨中，周呈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有点像是林鱼的声音。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本以为之前那段路就够难走了，没想到接下来的更甚，周呈野又喊了一声，“林鱼！”

　　“我在这儿！”

　　清晰的几个字传入了他的耳中。

　　周呈野心中一喜，抬头，林鱼正躲在一个废弃的棚子里面，他刚想告诉对方，不要动，在那边等他，没想到脚底下一滑，他没能站住，直接往右边摔去。

　　好巧不巧，右边是条河。

　　而周呈野不会游泳。

　　这是一条看上去浅实际却深的西桥村常见的河，滚入河里的一瞬间，周呈野的大脑是空白的。

　　他本能的手脚并用扑腾起来，那些不想去回忆的，封存的记忆像是一帧一帧的电影在脑海里放映。

　　在这样的雨夜中，周呈野几次浮上河面，他的喉咙似乎被掐住了，发不出声音，水底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不停的拖拽着他，想将他拉到无尽的深渊里去。

　　水侵入口鼻，封堵呼吸，周呈野渐渐没了动作，耳朵里一片沉寂，他已经与这个世界隔绝。

　　水，是他一辈子都怕的东西。

　　在周呈野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拽着他，阻止了他的下沉。

　　从水下到水面也就短短几分钟的功夫，林鱼把周呈野带出水面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

　　“周总，周总！”林鱼一边往岸边游去一边唤周呈野。

　　她不知道周呈野的全名，只能这么一遍一遍的喊他，周呈野却完全没有反应，双目紧闭，稍微一松手就会沉下去。

　　林鱼心里发慌，她没想到周呈野不会水，救人的时候慢了几步，若是因为这样他出了什么事，那么后果，林鱼不敢想象。

　　终于把人拖到了岸上，林鱼身上累赘的雨衣已经脱掉了，她用手在周呈野脸上拍打着试图将他唤醒，却是徒劳。

　　林鱼想起电视里面看过的，还有在学校里接触过的一些应急措施，她开始尝试着给周呈野做心肺复苏，步骤并不精准。

　　她在按压过周呈野的胸腹之后，捏着他的鼻子给他做人工呼吸。

　　林鱼勉强在脑海里回忆起这么多，捏着周呈野鼻子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声音里头也带了丝哭腔。

　　“醒过来啊，快醒过来啊！”

　　林建河和小陈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过来，手电的光忽明忽暗，林鱼觉得有了救兵，大喊：“来人呐，快来人，救命啊！”

　　小陈年轻，最先听到林鱼的呼救，他三步并作两步，等上前看到地上躺着的是自家老板的时候，脚下一软，直接瘫坐在一边。

　　林鱼在一直不停的给周呈野做心肺复苏，她抽泣着，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救命啊，你救救他！”

　　小陈比林鱼抖得还厉害，此时林建河也赶了过来，他把伞扔在一边，到底活的年岁比两人多，遇事也不像他们这么慌张。

　　“小鱼，听我说，你力气小，我来按，你给他做人工呼吸。”林建河开始按压，他看见摊在一边的小陈，吼道：“去帮挡着点雨！”

　　小陈这才连滚带爬的捡起一边的伞撑在了周呈野头顶。

　　林建河的决定是正确的，在他们的努力下，周呈野终于吐出了好几口水，脱离了危险。

　　“周总，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周呈野被从深渊中拉出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便是这个。

　　他能听见大雨倾盆而下的声音，也能听见林鱼焦急的呼唤，他终究还是活了过来。

　　林建河见周呈野有了苏醒的迹象，和小陈合力将他架起来，找了一个暂时避雨的地方，等一阵雨下过去变小之后把他带回了林家。

　　林鱼站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软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差点儿哭出声音来。

　　回到家里之后，吴慧芳没想到周呈野好端端的出去，竟然弄成这幅样子回来，当即心都悬了起来，看到林鱼完好无损的样子，指着她抱怨，“周总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你害的，他是为了出去找你，到时候人家要是想要赔偿，你可别往我们身上推。”

　　“行了！”林建河突然吼道，“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吴慧芳嫁过来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大声吼他，也有些怕，当即禁了声。

　　小陈他们没有把周呈野扶到楼上去，为了减少麻烦，直接放在了一楼林鱼的房间。

　　大家都是衣服能挤出水的状态，没有谁好到哪儿去。

　　小陈原本一个爱笑的年轻人，这会儿也被吓得脸上都没了血色，他想想都觉得后怕，刚才周呈野躺在那边的时候他真的以为……

　　还好，还好。

　　小陈先帮周呈野把湿衣服换了，这才去打理自己。

　　周呈野做了好长一个梦，他又跌进了水里，眼耳口鼻里全都是水，不能呼吸，只能不断地下坠，这样的感觉人生经历过一次，便是永生难忘。

　　就在他绝望无比之时，有一双手抓住了他，给了他希望，但这双手的主人他却怎么也看不清面容。

　　“叽叽喳喳”，周呈野是在鸟叫声中醒来的，他眨了眨眼睛，才看清面前的事物，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咳咳。”周呈野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肺里面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变得清醒，也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林鱼开门，看见周呈野醒了坐在床上，便走过去把手里的碗放到了一边的柜子上，“喝点水吧。”

　　周呈野听到“水”这个字产生了本能的厌恶，但他并没有拒绝，嘴里的干渴告诉他得补充水分。

　　周呈野端起来喝了一口，皱眉，“水里面放了盐？”

　　“恩。”林鱼找了把椅子坐下，“听说像你这样的情况要喝盐水。”

　　周呈野默不作声的喝了好几口，这才进入正题。

　　“昨天是你救了我？”

　　林鱼眼下的黑眼圈很是明显，脸上也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看上去异常的苍白，她点头，然后又摇头。

　　“叔叔他后来过去了。”

　　周呈野点头，他大致能猜到当时发生的事情。

　　“周总，对不起。”林鱼沉默了一会儿小声的说道，哪里还有昨天瞪他的半点气势。

　　周呈野穿了拖鞋打算下床，闻言顿住，“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你昨天也不会掉进河里面，都怪我。”林鱼说着说着，语气里面带了哭腔，她偏过头飞快的用手把一边的眼泪抹去，倔强又让人心疼。

　　周呈野站起来，穿上塑料拖鞋，一点儿也不讲究。

　　“和你无关，是我没注意脚下。”

　　林鱼吸了吸鼻子，问：“周总，你去哪儿？”

　　她跟在周呈野后面像个小尾巴，周呈野停下来，摸着脖子，他的气管还有些酸疼，“我去厕所，你也要一起？”

　　林鱼不动了，甩着头，“不……是。”

　　“还有，我叫周呈野，别老周总周总的，搞得你像我手底下的人一样。”周呈野丢下这句话，走了。

　　林鱼缓慢的消化了一下，觉得他好像说的也对，但是直接叫周呈野似乎不太礼貌，他看上去可比自己要大，真伤脑筋。

　　林茹倚在墙上看着他们，指尖捏着瓜子，“咔嚓咔嚓”的在嗑，脚底下的瓜子皮扔了一地。

　　林鱼和林茹差了只有一岁，从小就不对盘，人家说小时候打打闹闹长大了感情才好，在她们这儿就完全不是这样。

　　她们小时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两个人只要见面那就别想太平，那个时候林鱼的爸妈还在，吴慧芳也不好意思只骂林鱼，到了后来，不管是什么事，最先挨骂的总是林鱼，林茹则成了永远的胜利者。

　　推着时间的推移，林鱼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就不随便和林茹起冲突，能忍则忍。

　　就像今天，林茹拦住她的路，不让她过去，明显就是找茬的，林鱼静静的看着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动怒。

　　“林鱼，你不是清高的很？怎么这会儿就巴巴的跟在人家后面，像条狗一样，是不是看人家有钱，想打他主意？”

　　林茹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到地上，语气咄咄逼人，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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