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

作者:Do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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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不多时,蓉蓉便双颊通红,整个人都病恹恹的,神情也变得委顿。丫头急忙去找了医女过来,说是发热证,一通人忙得不可开交。
      我干坐了会儿,等她用药睡熟,热也退下,便走了。
      我朝诵诵挥手:“本宫此刻有些想去找瑶玉。”
      到蔺府时,已至人定。
      诵诵传话叫人不必声张,只瑶玉出来见我。
      我与她面对面站了一会,回身道:“都转过去!”
      吃吃一把抱住了我,我心下欢喜地回抱,擦着她的耳朵讲:“我以为你会骂我。”
      她手顺我的背摩挲着,低声道:“那你还来。”
      我不管不顾埋她怀里:“可我想你。”
      吃吃侧首在我耳垂点了下道:“不成体统。”
      我脸热得很,绞着她的鬓发道:“我方才从蓉蓉那里过来,听她说了些事,心里难过,就想来看看你。”
      吃吃好一瞬才道:“你有心事,却从未与我说过。我时常觉得,你大概并不是心悦我。”
      我一下直起身,后退半步。吃吃敛眸道:“我是怎样一个人,你从没想要了解过。你有没有发觉,你待我,与你待养在池子里的鱼,种在缸里的睡莲,其实并无不同之处。你只不过,拿我当养着好玩逗趣的物件。”
      我从未见过吃吃这副模样,有些茫然无措,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她字字句句都是道理。
      这几许的功夫,吃吃抬眼瞧着我,笑了笑,将方才所有难以捉摸的情绪悉数和风细雨地压下,又成了往日那个不苟言笑,万事皆胸有成竹的蔺瑶玉。
      “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宫歇息,免得陛下记挂。”
      她说完这些就低头不再看我,茶都未上,送客的意思倒是明明白白。
      我不明白自己大晚上跑来,前一刻还在与心上人你侬我侬,怎的下一刻就成了这副模样?
      “蔺瑶玉!”
      我一口气堵在喉咙,愤愤推了她一把,转身就走。
      我要忍着,我不能哭。
      上了轿辇,我又实在想说话,于是回身朝她大吼:“啊!”
      吃吃似是吓了一跳,双眼不瞬地看着我。我朝她龇牙咧嘴一番,方扭头坐好。
      宫里晚宴已散。
      我站在自个儿宫殿的院子里,伤心地踢石头。踢了几圈,我问诵诵父皇睡了没。
      片刻有人传话,父皇去了大殿的西暖阁。
      我风风火火地过去,拦下了通报的内侍,接过宫女手中的温茶进屋。
      父皇正在灯下看着奏折,两眼些微眯起,眼角唇边纹路瞧着愈加深刻。
      我上前倒了茶,父皇抬手端过啜了口,朝我这边扫了眼便猛地呛住了,咳个不停。
      我学着福喜子平日的模样给他拍了拍,父皇拉过我的手,唤福喜子过来,好容易才止住了,清清嗓子问我:“讨债鬼,瞧这小模样,又在哪里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父皇牵我到桌边坐下:“朕听说,蓉蓉不是好好的,又怎么了?”
      我干脆扑进他怀里:“容长安死了。”
      父皇一言不发地拍了拍我的背。
      “我以为那些人只是要杀我,还让蓉蓉去探听消息,今日听她说才晓得,险些她也回不来了。”我贴他龙袍上擦眼泪:“念念已经没了。父皇,您不知道,那时我就亲眼看着她躺在那里,身上都是血,容长安抱着她,身上也都是血。念念说她不会死,她还没到京都。她心里还惦记着替我顶罪,我知道的。”
      “念念她是护主而亡,是她的本分,也全了她的忠心。这是好事。只是她自小跟在你身边,与你一同长大,相处久了,难免不舍。可这人生一世,便是得得失失。全了情谊,还为此劳心伤神,便不该了。”父皇拍拍我的头顶,道:“朕今日叫福喜子去选了几个教养好的奴婢,回头你看看。”
      “我不要,她们都不是念念!”父皇言之有理,可我就是觉得难过,不情不愿地道:“念念就这一个。”
      父皇虎着脸道:“谁又是两个的?父皇是吗?你二哥是吗?蓉蓉是吗?吃吃是吗?”
      吃吃……“父皇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父皇捏我鼻子摇了摇:“朕提哪壶哪壶开。又拿朕的龙袍擦鼻涕!”
      “我没有!”我缩了缩,想起另一桩事:“这一路,死了好多人。父皇你不知道,真是死了好多人,连女儿也差点回不来了。”
      他收回手拍了拍我,扶我起来,从福喜子手里接过绢子给我擦眼泪:“父皇不知道。不过父皇知道,接下来还要死人。”
      我不由一顿,父皇吹了吹茶道:“这一路死了许多人,总还有活着的。有活人,便以活人性命向死人谢罪。”
      我揪着衣袖问:“但不知以何人性命?”
      “本应是朕。”父皇抬手让我起身,往外走:“教子无方,派令不严。可朕是一国之主,故此,这惩罚要让别人替朕去受。你们出宫这桩事,谁能跟着,都是个人人羡慕的。他们也是慕功名利禄而往,不过没料想,到最后反倒成了杀身之祸。本就是祸福相依的事,功名可以受,苦难亦可以受,这是他们各自应得的。”
      我晓得便该如此,觉得松了半口气,提着半口气,五味杂陈,不免又唾弃自己。父皇又道:“郑氏的嫡长孙,是个不错的孩子。韩承灏,原也不错。”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父皇,韩承灏他——”
      “宁儿。”父皇摆摆手,继续道:“朕所能做得,便是重罪厚赏。”
      我没接话。
      父皇仰首赏了眼月色道:“说起你二哥,他快回来了。”
      “江安王败了?”我急道:“他背后有人!父皇切莫轻易处置了他!”
      父皇笑了笑:“宁儿知道?说来给父皇听听。”
      我如此这般将一路来自己的想法全说了,末了又道:“女儿当时见他那模样,分明就是狼子野心,说什么将计就计,不过趁机起事罢了。”
      父皇颔首道:“不错。”
      二哥必然不会猜不到江安王的心思,我但凡想到此处,便忍不住心寒:“父皇,你说二哥知道吗?”
      父皇点着我额头道:“小丫头,父皇晓得你的意思。你心里委屈,觉得被你二哥利用了,是不是?”
      我别开脸,听父皇道:“他将你置于险境,此举确有不妥之处。但你二哥却没做错。”
      我闻言愕然转头,父皇也正肃容看我:“将你留在彬州,与他一般,时刻担心江安王,与慈朱伏厥两国密谋呼应;或是与江安王假意周旋,伺机而动。前者是抱守死地,无路可退;后者却是变则动,动则生。”
      “他该顾及你,也不该顾及你。”父皇最后道:“若是他居于父皇之位,亦当如此。”
      所谓心绪复杂难言,也不过如此。
      夜风和柔,我一下子掉下泪来,颗颗晶莹饱满地落在地上,接连不断。
      我依稀听到父皇叹了口沉浊的气:“话有些重了。”
      “此番出宫一路凶险,你就应该知道,光靠着父皇,是不行的。父皇能护住你的地方太小,时候太少。江山万里,也不过这皇宫方圆寸地。漫漫人生,也不过短短几十载。人寿天与,父皇总会先你一步,去见你皇爷爷他们。”
      “而只要你活着,你还有用处,便少不了被人惦记。这惦记或善或恶,或来自仇人,也或许会来自你以为最最亲近的人。”父皇说着,拉住我的手往前继续走:“父皇恨不能为你做所有事,可父皇能做的,始终有限。”
      “现今,父皇只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不痛快,不好受,而哭泣。”
      摸在手背的那只手丝毫不光滑细腻,我怔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父皇忽然停住抬头:“到了。”
      我看了眼,发现是自己的住处。父皇拉我进去道:“朕前几日吃了样好东西,特意叫人在宴上做给你,结果给忙忘了,后头你又走了。好在现下不晚。”
      等我俩坐下,不一瞬福喜子就带人端了上来。
      我讶道:“平洲银鱼?”
      父皇给我抄了条,笑我:“你倒是忘不了吃!”
      我尝着味道,父皇就在边上给我讲这银鱼的做法。这倒教我想起个人来:“父皇,克尔泉回来了吗?”
      “在她宫里,朕着人看着。”
      我思索着停住筷子:“女儿有些事,想找她问问。”
      父皇一顿,接着道:“宁儿放心,她欺负了你,父皇给你做主。只是现下你二哥还没回来,她暂且不能动。等你二哥凯旋,父皇便是顶着朝臣说破了殿顶,也要替你找补回来。”
      我再三保证只是问些事情。父皇终于答应,之后放下筷子,起身道:“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有心上人不说,有心事也不说,父皇真是老了。走了走了。”
      我抓抓脸,捶着父皇的肩背,说着甜言蜜语将之送走了。
      这一晚,本可安睡,我却心烦意乱,翻来覆去睡不着,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诵诵说,六弟来找过我,见我没起,便走了。用过午膳,六弟又来了。
      我问:“容长安是你的人?”
      与此同时,六弟也道:“容长安是我的人。”
      我俩皆是一愣,六弟先回神,继续道:“是二哥派人与我通了消息,命我找人去平洲接你。”
      我思忖着问:“六弟府上可有刘姓的门客?”
      “刘?哪个刘?弟弟府上倒是有个姓柳的,木卯柳,怎么了?”
      不是六弟,我摇摇头:“无事,随便问问。对了,六弟怎么会认得容长安的?”
      “五姐有所不知,那是开平二年的事了。”
      开平二年,又是开平二年,我竟不知开平二年发生了这许多事。
      六弟接了诵诵的茶,道:“我见他时,他正被嬷嬷抱着,我就取笑他那么大还要被人抱。他涨红了脸从嬷嬷怀里滑下来。我才瞧见他穿着件顶破烂的衣裳,就问他新年怎么没新衣服穿?他不说话,还啃着不知从何处拿来的荔枝。我幼时有些顽劣,五姐知道的。”
      六弟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鼻子:“我故意瞧他把荔枝核咬破,苦着了,才告诉他,核不能吃。他就把荔枝核擦擦攥手里。我看他可怜,便叫那嬷嬷跟我身边的丫头,去找了件我还没穿的衣裳给他。”
      六弟说到此处,摇了摇头:“他个呆瓜,自此记住我的好了。后来,我才知道,他父亲是当时的平洲事。对了,他还向我打听过五姐你,不过只是问得都很奇怪。”
      “他问什么?”
      六弟想了想道:“你宫里头都养了哪些花草,睡莲怎样了,常读哪些书诸如此类。书生气得很。”
      我叹了口气,六弟也跟着叹了口气:“从长安进了江安城前几天,我便与他断了消息。直到前不久从郑家听说他已经没了。”
      “唉!可惜了。”
      当晚我找到克尔泉时,她正在窗边赏月。我也跟着抬头看了看,有些不大明白这半圆不圆的月,好看在哪里。
      她瞅见我,隔着窗户朝我笑了笑。
      我走过去问她:“你还敢回来?”
      克尔泉倚窗道:“怎么不敢?克尔泉这条命,又不是自己的,是大煦和慈朱的。”
      我停在廊下,直截了当地开口:“本宫有些事要问你,你说过到了京都便会开口。”
      克尔泉把玩着自己的额发,但笑不语。我问:“第一,杀死薛霓裳其弟的真正凶手,是谁?”
      “这本就是个阴谋,但薛霓裳其弟也确实是死在了景亲王手中。这事有些远了。”克尔泉从窗户翻出来踱了两步道:“是景亲王带兵出征前几日的事情,山林间突然出了发狂吃人的魔人,衣衫破旧,蓬头垢面,意图攻击落单的景亲王殿下。景亲王狼狈逃窜间,伺机搭弓将之射死。”
      “你说得是那次狩猎?”我想起来,那时候二哥说和几个兄弟去围猎,还特意带了自己的金箭臭美,难怪他很早就负伤而归,还任我取笑也不还口,“那是谁的阴谋?”
      克尔泉摇了摇头:“我的公主殿下,这个泉泉不能说。”
      我只好问:“容长安是不是你杀的?”
      “殿下还记得开平二年年宴上的事吗?”她不答反问:“那晚上,你带着蔺姑娘,杜姑娘,还有我,去赏你的睡莲。”
      我沉默不语。克尔泉退后倚窗,继续赏月:“后来你们都走了,容长安伸出手问抱着他的嬷嬷,给他这个的是谁,嬷嬷说是公主殿下。”
      我心下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我瞧了瞧,容长安手里拿着一方帕子并一粒剥了壳的荔枝肉。接着,我被丫头拽去湖边,和自己久未见面的父兄说体己话。”她慢慢地低下头,转着自己手腕的镯子:“后来殿下不知道,我冻得发抖,不小心被绊了一跤,遇到了我的心上人。”
      我只那日惴惴归席,怕被吃吃讨厌,怕被父皇取笑,倒不曾知道,后来还有这许多事。
      “殿下,我这个心上人。”克尔泉转了目光流水传情般看我:“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本宫和自己的心上人正闹别扭。我问她:“你为何要杀容长安?”
      克尔泉耷拉着眉眼,弯起唇角:“殿下,若是蔺姑娘要杀什么人,殿下会不会拦着?”
      “为何要拦?”我皱眉看着她:“你问这是什么意思?”
      “脱口而出。殿下待薛楼主果真至诚至信,只是可怜了景亲王。”
      我一愣:“这关薛霓裳何事,又和二哥什么关系?”
      克尔泉忽地“啊”了一声,旋即掩面,只露出一双言笑晏晏的眼睛,对着我美目流转:“蔺姑娘还未与殿下说过此事么?那倒是泉泉多事了。”
      那笑容里好似掺了见血封喉的毒,却故意以蜜糖为衣,不容拒绝地塞进我的嘴里,令我浑身冰凉,心口发紧,连喉咙都烧得发疼:“还未说过什么?”
      克尔泉竖指轻“嘘”,摇了摇头:“我的殿下,你与蔺姑娘两情相悦,若是去问,蔺姑娘必然会说,何必为难我?我可不做讨嫌的事。”
      我缓了缓,涩声道:“克尔泉,你可不只讨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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