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魉鬼

作者:酥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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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柯一梦(四)


      目送着离妄大师拉着陶林离开,身后还跟着“小夜叉”沈岁岁,众人的眼中不免都带着几分艳羡和遐想:陶林这小子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岁岁虽然脾气暴躁了点,可模样生的是一等一的周正,放眼整个南柯村,也找不出这样一朵娇滴滴的花来,再加上她爹娘死前给她留了一间酒馆,数亩良田,这样有钱有貌的姑娘怎么就看上这只“小狐狸”了呢?

      不过这些尚未娶亲的男青年们转念一想,照方才的情势看,离妄大师收了陶林做俗家弟子,虽不用剃度,可和尚大师的弟子终归是和尚,而和尚是不能娶亲的,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还有机会能娶到岁岁?

      “陶子出了家,那我岂不是有机会和岁岁在一起了?”

      “你小子倒是不怕死,也不看看鱼宝那次不过对她说了一句‘今晚的月亮真漂亮’,就被呼了一巴掌。”

      此话一出,一众面黄肌瘦的男子脸上纷纷露出了怯色,而他们之中却仍有一人昂着脑袋,眼中满是兴奋:

      “岁岁,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抓着出家之人不放手?”鱼宝扯着嗓子欢脱的喊道。他对岁岁的爱意那是天地可鉴,无奈中间横了一个陶子,他现在突然有些感激离妄大师收了这只小狐狸了。

      “都别闹了,开工吧。”随着老村长苍老的声音落下,男人们收起了方才的闹腾劲,将一节节木桩打入了土壤中。

      鱼宝发现自己的这节木桩打下去时,好像撞碎了什么东西,落入耳中的是类似瓷器碎裂的声音。可他并未多想,照旧轮着锤子敲打了数下。

      离妄带着陶林回到住处后,后者眼看着一双熟悉的手即将伸入门内,当下用力的将门关上,而后踮着脚尖费力的抬手将离妄的耳朵捂住。

      掌心炽热的温度传给了那对冰冷的耳朵,离妄不明白自己的心跳为何会如此急促,却仍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如的样子。可陶林却看见了师父白皙俊逸的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身上的烟火味正在变得浓郁。

      四目相对,一方如碎裂的冰湖,一方如绽放的繁花。

      而就在同时,一阵尖利的叫骂声,穿透房门回响在整间屋子里,“没心肝的,你赶紧给本姑娘滚出来。”

      “我......我已入佛门,女施主为什么还要死缠烂打?”

      “女施主?你竟然叫我女施主,从前扒窗偷看我洗澡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女施主?”

      陶林被她的声音闹得耳朵嗡嗡作响,一对柳叶一样的淡眉不禁蹙在了一起。细看之下,这张脸长得很秀气,只是蜡黄色的皮肤遮盖住了原本精致的面容,不知是刻意还是真的如此。

      恍惚间,有一双手捂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陶林睁得大大的狐狸眼中,盛放着一张依旧看不出情绪的脸,就像是不可亵渎的神明一般。只是这神明的耳朵怎么越来越热了?陶林根据自己这些年调戏美人儿的经验,立即得出了“师父这是在害羞”的结论。

      “师父,你的耳朵好烫啊,就像着火了一样。”陶林眨着亮晶晶的眼眸子,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他明显感觉到捂着自己耳朵的手抖了一下,而此刻,自己的掌心就快要被烤熟了。

      师父害羞的样子可真有趣!陶林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恨不能多生出几只手,好让他摸一摸这浓墨的眉,比女子还好长的睫毛,藏着一潭深水的细长眼睛,还有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淡粉色的唇。

      离妄自然感觉到了身前之人炽热的眼神,忙收回一只手抵住陶林越靠越近的脑袋。

      “不怕,不怕,小夜叉很快就会走的,我陶林既然跟了师父,就不会轻易叛变。”陶林以为他是在为岁岁的事担心,全然不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离妄被他这副宁折不屈的样子逗乐,细长的眼睛里不免露出了几分笑意,“如此,我竟得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好徒弟。”

      “自然是。”陶林毫不谦虚的承认道,“我陶林生是师父的人,死是师父的鬼。对了师父,你法力高强,就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岁岁消停下来吗?但是千万别伤到她。”

      面对着徒弟期待的眼神,离妄将仅会的两段经文过了一遍。本来他也不清楚这两段经文有何作用,也是在树妖身上尝试了之后,才发现这一段是用来除妖的,另一段则是用来超度。除此之外,他哪里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门外女子的骂声停下来。

      正当大师平静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对陶林说明,自己没有办法阻止那声音继续折磨二人的耳朵时,屋外的骂声却渐渐小了下去。

      “师父,你真是太厉害了,什么时候可以将这样厉害的法术传授给徒儿?”陶林眨着狐狸眼,一脸崇拜。

      “为师并未用什么法术。”

      “师父就别谦虚了,说嘛,说嘛,到底使了什么厉害的法术,你徒弟我可聪明了,看个十来遍就能学会的。”

      “哎,师父,你别走啊,大不了看五遍......三遍......一遍我可真的记不住啊。”就在陶林屁颠屁颠的紧跟在离妄身后,看着他打开门,当两人的视线一齐落在昏倒在地上的沈岁岁时,陶林才明白这姑娘好像只是喊累后昏了过去。

      这么说,师父他不会真的没有什么厉害的法术吧?陶林面带疑惑的偷瞄了一眼神情自若的离妄,对方像是知晓他的心思一般,缓缓的点了点头。

      陶林心中大声吼叫着:师父啊,不带这么坑徒弟的啊......算了算了,师父捉妖的本事他是亲眼见识过得,只要将这本事学好了,小日子也照样滋润。

      离妄看着这张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开心的脸,不觉摇了摇头说道:“将人抬进去。”

      “我?”陶林不确定的指着自己问道。

      “嗯。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师父我也是个男的啊。”

      “是吗?”

      陶林被他这么看着,连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他连忙安慰着自己,“不会的,自己掩藏的这么好,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

      “你还未及冠,无碍。”

      陶林松了一口气,可怜巴巴的看着难得面带笑意的师父大人,“可是师父我这样的小身板也扛不动啊?”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您老说的倒轻松!陶林暗自咕哝着,可又担心岁岁,只好一咬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将岁岁抱起来。没想到这“小夜叉”看着挺瘦的,该长肉的地方可一点没含糊。

      陶林好不容易将她抱到床上,已然累得满头大汗,索性一屁股跟着坐了下去,“姑奶奶,可累死我了。”

      他以手为扇,挥着点微弱的风,刚想起身去倒水喝,却有人先他一步,将杯盏递到了他面前。

      “谢谢师父。”陶林笑眯眯的接过后一饮而尽,“师父,岁岁她没什么事吧?”

      离妄看着沈岁岁这张娇嫩如花的脸,面色红润,呼吸正常,和自己这个干巴巴的瘦徒弟一比,明显后者更像是生了病。

      “无碍,她很快就能醒过来。”

      这话让陶林的心放下又提了起来,“师父,她醒过来又得闹腾,我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没错,她身上哪儿哪儿我也都瞧过,可是我们......我们反正不可能啊。师父,您可一定得救我。”

      陶林拽着他师父的衣袖,熟悉的烟火味窜入鼻腔内,他贪恋着这味道,忍不住想要靠近。

      “那便随为师上一趟扶魉山吧。”

      “好。”

      陶林答应的分外干脆,只要能摆脱沈岁岁的纠缠,就算让他上刀山走一遭,他心一横兴许也就去了,更别说现在只是去扶魉山。左右有师父在,什么妖魔鬼怪都得靠边站。

      于是师徒二人便一左一右朝着扶魉山而去。经过怪雨晕染之后的山色,始终附着上了一层无法抹去的墨绿,空气中那缕淡淡的血腥味也依旧存在着,并未随着妖怪的消失而散去。

      离妄并未打算在南柯村久留,奈何村民们太过热情,再加之他心中的困惑,这困惑源于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为什么忘记了所有的过往?为什么会入佛门?还有那三段经文的最后一段,他明明知道它是存在的,却怎么也记不得它的念法。

      他于是决定再上一趟扶魉山,看看那地方是否能助他寻回一些记忆。

      “师父,那日你除的到底是只什么妖怪?”陶林有些吃力地跟在离妄身后,没想到师父比自己这只南柯村的“小狐狸”还能爬山。

      那声音自头顶飘落下来,带着些稀薄的寒气,落入一人耳中:“女贞树妖。”

      “难怪,那时候盛大夫会叫那女妖怪‘贞儿’。那师父,为什么树妖会嫁给盛大夫,又为什么会杀了这么多人?”

      陶林虽然开口问了,却没指望他这不爱说话的师父能回答他,毕竟他的这些问题很多人都问过,包括老村长,可没有一个人能从师父这里得到准确的答案。

      而陶林之所以还要问,则是因为这张嘴巴闲不下来,他喜欢人多,喜欢热闹......

      果然空气中安静的只剩下了两人脚步声和山林间的鸟叫虫鸣,陶林眼见着自己和师父的距离越来越远,忍不住喊了一声:“师父你慢一点,等等你这短腿的徒弟啊!”

      此话果然奏效,那抹水墨色的身影随即停了下来,回眸看着身后气喘吁吁的短腿弟子。诚然,他的腿同自己的这双相比是短了一截,也难怪跟不上自己的脚步。

      就在离妄些微出神的时候,右手掌心中突然多出了一物,是只热乎乎、黏答答的小手,而手的主人正朝着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心在这一刻被某种异样的情愫牵动着,仿佛自己握着的不是陶林的手,而是某段尘封许久的记忆。

      “师父。”陶林讨好的唤了他一声,以为他不情愿被自己牵着手。要不要这么小气,你好歹是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把我这个没几两肉的徒弟拉着走,怎么了吗?

      就在陶林默默在心底又一顿抱怨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师父悦耳无比的声音,“走吧。”

      “嗯。”陶林激动地将手握的越加紧了,少年瘦小的身躯贴着大师,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烟火味道,心中却荡漾着一汪春水,只是此刻的他却尚未明白,这喜悦不仅仅来自于可以少花点力气爬山。

      站在前些日子来过的焦黑之地时,陶林只觉得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那个时候一众人抱着死大于生的念头,惶恐不安地站在这里。而今怪雨已停,自己身边还多了一个法力高强的师父,再看向满目疮痍的地面时,更多的是一种震惊!

      那日因为怪雨的缘故,天色幽暗,使得肉眼所见之物皆添了三分神秘,不似此刻,所有未经证实的传言,都清楚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延绵至深的焦黑土地上,横七竖八的嵌进了各种辨不出原貌的残垣,这些黑色的异物就像是从土壤中溃烂上来的脓口一样,不知何时会从中钻出满身戾气的邪物来。

      “这里,好像起了一场很大的火。”陶林喃喃的说道,空气中似乎还嗅得到当年这场大火遗留下的烟火味道,而这味道竟然和师父身上的如此相似。陶林有些诧然的看着神情凝重的师父,突然产生了师父他到底是何人的疑惑。

      “你再说一遍,那日我是如何从此地走出来的?”一踏入这焦黑的土壤,离妄就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这里,一定藏着什么有关自己的秘密。

      陶林极目搜寻着当日那尊布满裂痕的佛像,可这来来回回不知看了多少遍,哪里还有半点佛像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那日我明明看见了,怎么不见了?”

      离妄听后一把按住少年削瘦的肩头,语气颇为激动的询问道:“什么不见了?”

      “这里,这里明明埋了一尊佛像,而师父你就是从这尊佛像里头出来的。”陶林还是头一次见到超脱淡然的师父有如此焦躁的一面。

      “师父,疼......”

      按在肩上的手慢慢松开,离妄一步步走入焦黑之地,这处被南柯村民称之为鬼门关的地方,只是一块大火焚烧过的狰狞土地,可是为什么会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

      自己来于此,以一种怪诞诡谲的方式来到这个世上,又是为了什么?

      眼看着师父越走越远,陶林一连喊了他数遍,可他就像是被勾走了魂魄一般,毫无反应。这一刻,少年的脑袋里浮起了“扶魉鬼”这三个字,浑身上下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鬼不会看上师父了吧?”也对,师父大人的容貌生的这样好,若这扶魉鬼是个女的,必定会将师父抓去占为己有,就像盛大夫的娘子一样。而依照现在情势看来,这扶魉鬼的道行显然比女贞树妖高出许多,要不然师父也不会被勾走了魂......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念作怪,陶林觉得此时山林间的温度骤然低了许多,山风吹在脸上时,将她满头的汗水吸收的一干二净,只留下森森然的寒意。

      “好不容易拜了个法力高强的师父,可不能让这臭不要脸的女鬼给搅黄了!”陶林一咬牙,卯足了劲朝着离妄那抹越来越小的背影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嚎着:“师父......师父......你一个出家人怎么能被女鬼诱惑去?”

      那抹水墨颜色的背影,显然因此而停了下来,“你在胡说些什么?”离妄收回飘散的思绪,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徒弟。

      “原来师父你没有被女鬼勾引走!太好了,太好了!”陶林欢喜地拉着他的衣袖,心下自语着:师父的法力果然高深......

      “什么女鬼?”

      “师父你不知道,大家都说这山上住着一只杀人不眨眼的鬼,专勾小白脸的魂儿。”这后半句自然是陶林自己加上去的,他瞧着师父这张白白净净的俊脸,感慨着这要不是一个光脑袋的和尚,那得祸害多少良家妇女啊。

      “小白脸?”

      怎么办,师父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吓人。陶林干干的笑了两声后补充道:“师父,徒弟这是在夸您生的好,就连鬼见了都走不动道儿。”

      陶林眼瞧着师父的神色又渐渐恢复了一贯的淡然,知道自己这马屁是拍对了。就是嘛,这个世上有谁会不喜欢别人夸他长得好呢?

      “师父,既然没有女鬼勾你的魂儿,那为何刚才徒儿怎么叫你,你都不答应?”

      “许是你的声音太小了。”离妄瞧着这张红扑扑的脸,嘴角不由的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

      师父啊,徒儿可是喊得嗓子都疼了,你这耳朵可比八十六的刘大娘还背!陶林没有注意到离妄微微上扬的嘴角和为了等他而放慢的步子,而是默默在心底数落着师父可真是耳背。

      这也难怪,鱼宝不是说过:这男人啊,太过完美就不好了,要有那么点小缺陷,才能让女人敢亲近。只不过他当时得出这番“伟大”结论的时候,是被马蜂蜇了一下,整张脸都肿的像只猪头,而岁岁那时被他的模样逗乐了,时不时用手戳他的胖脸。可怜的鱼宝啊,还傻乎乎的以为这是岁岁对他那害羞而说不出口的爱......

      一想到鱼宝那会儿的猪头脸,陶林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安静的天地间想起的清脆笑声,太过干净而美好,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邪恶之物。

      少年的狐狸眼弯弯的像一轮小月亮,月亮的光芒洒落在离妄的眼睛里,让他觉得一颗心涨涨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了一样。

      从第一眼看见陶林的时候,就觉得他合自己的眼,这个瘦弱的少年身上有着一种描述不清却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拨动着心底那根无名的弦,奏出了清脆且缠绵的曲调。

      他成了自己的徒弟,不仅仅是因为他几番苦苦相求,而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太过孤单,尤其是像自己这样无牵无挂,无爱无恨,连记忆都少得可怜的人,好不容易遇上这样一个让自己觉得熟悉、愿意亲近的人,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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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不敢打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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