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个在荒村野岭迷路迷路的小少年,被一只霸道的狐狸崽子给下药迷晕了,还拉到他的洞府要宰了他当口粮。
阴谋败露之后正直的小少年不仅没有追究狐狸的凶行,还留下来给他种田种地当长工……
内容标签: 魔幻 布衣生活 因缘邂逅 种田文 轻松 治愈

搜索关键字:主角:庄小苗、桑煜 ┃ 配角:闻人越、赫连镜 ┃ 其它:治愈、轻松

一句话简介:少年对狐狸的救赎,治愈向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1171   总书评数:11 当前被收藏数:50 文章积分:343,364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纯爱-架空历史-奇幻
  • 作品视角: 主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4724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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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狐

作者:碳酸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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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六月的傍晚,风里蒸腾着丝丝缕缕草木的青绿气息,山坳下杂草丛生的转角处走出一个青绿衣衫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脸庞被暑气炙烤地微微发红,但眉目间倒依稀有些清秀的样子。他将包袱往肩上托了托,展目四望只见前路上屋舍倒是挺多,但全是断瓦残垣不避风雨的陋屋,不远处一棵槐树边有一座宅子已经算是情况最好的了,但依然砖瓦破烂最多只能避个风,想是此地是个被人弃置已久的荒村吧。满目萧条的景象让少年不禁眉间皱了皱,额间的汗水凝聚成水滴淌下来也来不及在意,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看来果真是走错路了。”
      想着这两天的行程竟然都成了无用功,少年不禁有些泄气。这时天色渐晚,回忆起来时的一路上一个有片瓦遮身的落脚点都未曾见过,少年不禁摇摇头放弃了回转赶路的念头。他径直走到那槐树破屋前,看见屋旁青苔遍生的水井边长着十几株青郁郁的美人蕉,便随手掰了六七片洁净的蕉叶铺在槐树下,又打了半桶水装进随身的竹筒里。少年坐在那绿树荫浓里打开包袱捡了两块饼饵,身下蕉叶凉丝丝地舒爽极了,他一边吃一边望着天上染上一两分橙黄的云彩盘算道:这地方虽然破落,但好在山野空旷清风和畅,不如就在这槐树下睡一晚,晚风清凉,又有繁星可赏。少年离家前去参军以来,日夜兼程少有停歇,一歇脚就感到困意阵阵袭来。他吃完饼饵,将包袱收拾整洁躺着枕在头上,想着先睡会儿再说,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浅梦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陌生的气息缓缓传进鼻中,警觉的少年眼皮微动立马从梦中醒转,感到似有人蹑手蹑脚走近,他将眼睛轻轻眯开一点点缝,却突然听得一声低呼,急忙把眼睛又闭了起来,但刚刚那一掠眼,他已经看清了来者是只火红色皮毛的狐狸,听刚刚那一声稚气未脱的低呼想来这只狐狸还是个孩童。也不知道这孩子想要干什么,本想醒来的少年心念一转,假寐着一动不动了。
      那只小狐狸本来想悄悄接近少年,却不慎踢到蕉叶下一颗尖利的石子,痛感袭来却又不敢大声叫喊只好龇牙咧嘴地倒抽冷气,他哆哆嗦嗦地从自己破破烂烂的小挎包里轻轻掏出一个小纸包,一边无声呼着痛一边把小纸包抖开,嘴里低低地念叨着说:“哼!这可是你自己跑到本大爷面前来的,本大爷就发发善心给你个痛快的!”
      假寐的少年从一个牙都没换完的小狐狸嘴里听到“本大爷”这种自称,心下不禁暗暗觉得好笑。他假装无意地翻了个身,将头转到另一头后嘴角不禁勾出一弧笑意,但又将这笑意即刻按捺下去了。
      小狐狸看少年翻了个身,抖着纸包的爪子不禁呆住了,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但看见少年翻身后就没有再动,就又蹑手蹑脚地绕到少年的正面去,看着他面沉似水的脸庞终于放心下来。不知怎么回事,小狐狸对着少年的脸看了一会儿,渐渐又露出踌躇的神色。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狠狠用左爪掐了自己的右胳膊一把,声如蚊吶般自言自语:“庄小苗你可不能怂!”
      睡在地上的少年闻着空气中香香甜甜的味道,觉得味道有些熟悉,略一思索就辨出这个叫庄小苗的小狐狸手里托着的小纸包是什么了——这是一种叫孔雀散的蒙汗药,小时候每个积雪天少年就在雪地里扫开一片干净的地,用孔雀散掺着麦粒洒在地上诱捕雪鸟,那是一种能替人通信传书的鸟,极有灵性,只有孔雀散这种无色无味的蒙汗药才能药倒它们。不过这小狐狸的孔雀蓝这么甜的味道……想来应该是过期好几年了吧,孔雀蓝变质久了就会开始发出甜甜的味道,不过脂粉铺子倒是有拿这种变质的孔雀散来做香粉的,但毒性可想而知是半点没有的。
      “这小狐狸是要拿我当雪鸟捉起来吗”少年觉得有些有趣,而这时庄小苗已经用爪子托起了那包孔雀散,他把孔雀散小心地倒进少年盛水的竹筒里轻轻摇了摇,然后掐来一截中通的草秆,把竹筒里的“蒙汗药”一滴一滴滴进少年的嘴里。这个过程麻烦又缓慢,难为庄小苗做地锲而不舍。
      把所有的“蒙汗药”都喂完,庄小苗大功告成般呼了口气,他凑近少年轻轻问了问:“喂!你醒没有醒”半晌没见人醒,他又稍微大声一点喊了一句,半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他又憋足气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喂!你醒没有醒!!”
      少年躺在地上心想这小狐狸也太聒噪了,幸而他没有继续喊下去。庄小苗接下来半蹲着把少年的手扯起来放在自己孱弱的肩上,扯粗着脖子攒够一把劲把少年背了起来。才走了两步路,他单薄的小身板儿就跟筛糠一样抖开了。“去你奶奶的!小子长得还挺壮!本大爷要累死了!”庄小苗咬咬牙把少年往肩上托了托,又筛糠似的继续走。
      他把少年背进了那个破落的房子里,像卸货一样将他卸在地上,“累死了累死了!”他喘着粗气转了转自己的肩关节,从桌子上提起一把茶壶往嗓子里灌了两口水。
      被卸在地上的少年心想不知道他还要搞什么古怪,眯着眼瞅了一眼,看见庄小苗喝完水转眼又蹲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低着头咬咬嘴唇认真地说:“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我必须这么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完他举起自己的爪子,噌地亮出爪间森白锐利的钩子。
      他用爪子在少年的身上比划了几下,似乎犹豫着怎么下手,少年这时已经悠悠睁开眼了,他望着低头在自己胸部比来划去的庄小苗亲切地提出建议:“你看左边心脏那块好不好下手”

      “噌”地一声跳起来躲到桌子旁边,被眼前这个醒过来的人吓得尾巴倒竖的庄小苗声音颤抖地问:“你你你……你不是晕倒了吗!”
      少年这时才看见庄小苗眼里湿漉漉地,竟然还哭了,想来也是第一次害人没做好心理准备,还保留着几分歉疚。他拢了拢自己的衣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小崽子,你下的药过期了,下次注意点。”庄小苗赶忙擦干眼里的潮湿,将自己白森森的爪子举在身前眼神恶狠狠地说:“可是你明明晕倒了!我叫你你都没起来!”
      少年递过去一个凉凉的眼神:“我骗你玩玩呗,好久没逗小孩儿了嘛,你把我迷晕想干什么想吃我小崽子你牙口长全了吗”庄小苗感到自己被眼前的人藐视地很厉害,又把爪子往前稍微举了一两分,脸上挤出些他自以为的凶恶神情:“能被本大爷吃掉是你的荣幸!是你自己撞上本大爷的洞府的!”
      少年望着这破破烂烂的小屋子,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你管这个破烂窝叫洞府你这个狐狸崽子说起话倒挺有趣……”庄小苗龇牙咧嘴:“哼!你现在可是在本大爷的地盘上!本大爷的地盘上本大爷说的话才算数!本大爷现在说要吃了你!”说着张牙舞爪扑了上去。
      少年没想到他会扑过来,但还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起他的大红尾巴把他吊在虚空中。看他的爪子在空中划来划去,少年便将左手食指和中指并在唇边念了个束缚咒。庄小苗眼见着自己的钩爪一点点消失掉了,软绵绵的爪子在虚空里划了划,终于放下了,他屈辱地梗起脖子不去看对面的人脸:“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少年将一丝灵力送进庄小苗的身体里,查探了半晌说:“怪不得你说要吃我,你刚刚在我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是想挖我的内丹吃吧。原来是个一点灵力都没有的小妖怪,我说怎么你连化形都不会呢,自己不好好用功修炼打这些邪魔歪道的主意干什么,你以为别人的内丹那么好吃啊”
      庄小苗吊在空中依然恶狠狠地说:“要你管!本大爷输的起放得下,既然被你抓到了就给个痛快的!”少年伸出左手在他头上狠狠弹了一个脑瓜崩,想想还是跟他讲讲道理好了,就把他放下。庄小苗一挨地就飞快地在少年的大腿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噌地跑到墙角,捡起墙角的扫把护在自己的身前:“我我我……我警告你别过来!过来我咬死你!”
      少年大腿上的肌肉抽搐着,他皱着眉看着这个外强中干的小狐狸,心想着还是把这小崽子捆起来揍一顿得了。
      这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两声咳嗽声,拿着扫帚的庄小苗脊柱通电一般瞬间紧绷起来,他的眼神变得真正恐慌起来。屋外接着响起干柴卸在地上的声音,有脚步越走越近:“小苗啊,你在做饭了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出现一个佝偻清瘦,十分面善的老人,庄小苗对着他眸光闪烁紧张地叫了声:“爷……爷爷……”老人看到屋内的少年之后,诧异地问了句:“是过路的客人吗”少年看见小狐狸恐慌的眼神,心中有了几分了然,他拱手行了个礼,嘴角勾出一个得体的笑:“老人家打扰了,在下西陵桑煜,赶路经过贵地,天色渐晚,见到此处有屋舍想借住一晚就前来扣门,刚刚正在与这位小哥打商量呢。”
      “桑公子要是不嫌弃寒舍的话就住下吧,不用客气,小苗,你去把侧边那件屋子收拾收拾给客人住吧。晚饭我来煮好了。”老人和蔼地说。桑煜向老人道了谢,又询问了几句,才知道此处名叫琳琅山,是个除了他们爷俩便再无人居住的荒山,前两日给他指路的那个大婶应该是将他问的临阳山听成了琳琅山,才导致他才走错路了,老人给他指了去临阳山的路,然后他便跟着庄小苗去了侧屋。
      一进侧屋,庄小苗飞快关上门,重新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桑煜,不过这一次的恶狠狠比起之前恶狠狠显然底气不足:“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我爷爷他没有想害你,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都冲我来!”桑煜看着他举起爪子拍拍自己单薄的小身板,表情高深莫测地说:“你希望我干什么希望我告诉你爷爷你做的坏事看看他什么反应还是希望我把你跟你爷爷都抓起来……”“不!我爷爷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要抓就抓我!要杀就杀我!”庄小苗激动地打断他的话。
      看着小狐狸这么维护自己的爷爷,桑煜心里有点柔软,语气放温和了一点 “那你就该希望我只是借宿一晚,今晚你我相安无事,明日我就启程赶路。”
      庄小苗眨眨眼有点不敢相信:“那你真的不打什么歪主意明天就走,也不告诉我爷爷”桑煜有点无语:“明明是你打我的歪主意!还有,我不揍你是因为你大爷我家祖上世代行医最是仁厚待人,还有就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但是如果我再不告诉你爷爷让他管教你,你以后再害人可怎么办”
      “我不是也没害到你吗……不对!你说你家世代行医你是个医生!”庄小苗忽然噌地跳到他身前,眼睛炯炯发光地拉起他的胳膊:“你真的是个医生吗?!”
      桑煜见他没头没脑地突然跳到自己身边,心里觉得奇怪,但毛爪子抓着自己软乎乎地,他不禁有点儿手痒,往小狐狸头上捋了一把,庄小苗丝毫没在意,还把脑袋往前送了送,再问了一遍:“你真的是医生吗你会看病的对不对!”
      “对,我会看病,但我不是医生,我家祖上是医生,我是要去当兵的。”桑煜又想伸手捋一把狐狸脑袋,但强行克制自己放下了。
      听到桑煜说自己会看病,庄小苗把自己的脑袋送得更近了,他眼睛发光地望着桑煜:“你会看病,我让你帮我看个人,你看好了我就再也不害人了,行不行”
      桑煜已经猜出来他说的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爷爷,老人家若是有疾缠身他定然义不容辞,但他存心想逗逗他,就把头转过去,爱答不理地不看他:“我凭什么要帮你给人看病,你家这么穷能给我多少诊金要防止你害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大不了我就把你的手给废了呗。”
      庄小苗眼睛的光暗了下去,搭在他身上的爪子顿了顿,忽然转身开门蹿了出去,半晌抱出来一本皱巴巴的书,他把这本书放在屋内一个小桌子上,然后转身把门关严实,最后他指着这本书郑重道:“你要是帮我给人看病,我就把这本书送你了,这本书可值钱了,你买都买不到!”
      桑煜戏谑地拿起那两本书,见封皮上斑斑驳驳写着“灵飞经”三个字,假装不屑地说:“这本破书能值什么钱我拿来擦屁股都嫌糙呢,小崽子你唬谁呢……”说着闲闲翻了两页,眼光随便掠了两眼,动作突然又顿住了,神情突然变得十分郑重。
      桑煜紧紧盯着庄小苗,眼神陡然变冷: “你这本书是从哪里偷来的” “什么从哪里偷来的!这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我发誓!我才没有偷东西!你就说你干不干”庄小苗很急切地问。
      桑煜又翻了几页,认真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对他说的话却是满脸不相信:“你说这书是你家的东西那你为什么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你哪怕捡着这书上最简单的心法修炼三五个月也该能化形了,更不会身上半点灵力也无。”
      “我没有修炼过这本经书……修炼也没有用……”
      “修炼也没用莫非……莫非你是个天残”桑煜看着小狐狸头埋地低低的,心中一下就了然了。
      他以前也听说过有些妖天生残疾结不出内丹,没有内丹储蓄灵力,自然也无法修习术法。如果出生在富贵之家,多买些灵力谦冲平和的法器,再托高人将法器里的灵力渡给他,运气好的话能化形,但能完全化成人形的依然百不足一,往往不是爪子就是尾巴还保留着原形。不过庄小苗刚刚想挖别人的内丹自己吃这个方法却没有人试过,倒也不是因为这样违反道义,而是妖与妖体质各异,呑下别人的内丹往往不能增长灵力,反倒可能因为内丹与自身不相融而被反噬损伤自身。如果是自身能结出内丹的普通妖怪吃下别人的内丹,虽然危险倒也真有六七分可能真的会增长灵力,但天生结不出内丹的妖若是吞下别人的内丹便只有一两分可能性,而且反噬来的会更猛,有时甚至会爆体而亡。
      刚开始桑煜以为庄小苗只是个异想天开胆大妄为的小毛孩,所以干出想挖人内丹这种事,但现在来看的话,他之前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异想天开胆大妄为来形容了。如果庄小苗真的挖了桑煜的内丹,桑煜活下来的机会都比他活下来的机会大,那纯粹就是找死。
      桑煜又好气又好笑:“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体质的妖吞了别人的内丹有什么后果你以后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早晚是个死!”
      “那你帮我给我爷爷治病,治好了我就不害人了!我发誓!”庄小苗又扒着他的袖子,双眼里满是期待。
      桑煜心里一阵无语:罢了罢了,虽然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做这样的蠢事,但只要他不再做就好了,反正得了这本《灵飞经》又不亏,参军的事再往后推一点也无妨。他当即打定主意就答应了庄小苗。
      当晚桑煜给庄小苗的爷爷诊了诊脉,又问了几个问题,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庄小苗的爷爷年迈体衰,平时又劳累过度导致肺络受伤,脏腑气血虚衰,离经之血聚而成瘀,经年日久,已成痼疾了,若想调理,确实需要花费不少心力,桑煜想着看来自己要在此地停留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诊脉的时候老人家咳了几口血,吓得庄小苗摇着大尾巴满眼水汽却又不敢表露恐惧,桑煜觉得这小狐狸虽然有点不辨是非但倒是蛮孝顺的,要是好好教育倒也不失是个好孩子。
      他当晚洋洋洒洒开了一单子药,然后敲开隔壁庄小苗的房间嘱咐他明日去此地最近的药铺抓来,庄小苗的神色变得有点儿奇怪:“你明天自己去抓药吧……”桑煜有些奇怪:“我一个外地人又不认识路你要我去”庄小苗很理所当然地坚持:“总之你得自己去……”桑煜有点无语,但还是说:“好……不跟你计较了……那你把银子给我,本公子不贪你的钱,放心吧。”庄小苗眨眨眼睛,像是记起了什么:“我没有钱……不过我们家种了好多菜瓜还有豆角,都很好吃!我用菜跟你抵钱!”
      桑煜扶额,但一想到那本《灵飞经》,觉得自己给人家看个病就得了那样一个宝贝实在有些占便宜的嫌疑,算了算自己离家时带的钱也颇宽裕,便道:“谁要你的菜……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抓药你不用管了,你自己在家照顾好爷爷,别让他做太重的活。”
      于是桑煜第二天便去了附近的镇子上买药去了,上次忙着赶路他都没有注意一路上的情况,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走错路了,这次一路走去才发现庄小苗家住得也太偏远了,他走了半天才见到人家 ,买完药回去已然是月上西山了。回去之后他便交代了庄小苗熬药,他自己则从枕头下抽出那本《灵飞经》从头到尾略略翻了个遍。
      万物之生,皆禀灵气,凡修道者,无论精怪妖魔,修的皆是吸纳操纵灵气的术法,吸纳的是天地日月的灵气,操纵的则是自身内丹积蓄的灵气,操纵得好则可延年长生,自御杀敌。而这本《灵飞经》所记载的也是吸纳操纵灵气的术法,吸纳的也是天地日月的灵气,然而操纵的却不是存于自身的灵气,而是万物万灵的灵气。天地间的灵气宿主各异,有的存于山岩水流花草树木,有的存于鸟兽虫鱼人妖精怪,前一种灵气附着的是死物,容易被别的宿主取引吸纳;后一种则因为会与宿主的身体融合很难流转,只有宿主死去才会渐渐散逸。然而天地间所有灵气本质都是一样的,这本《灵飞经》中所记载的不只有如何操纵前一种灵气的方法,还有如何通过宿主的壳子来压制调动后一种灵气的方法,以自己一分灵气为引驱策十倍乃至百倍于自身的灵气。总而言之,若是将这本书钻研通透,一切宿于死物的灵气都可被吸纳,一切存于活物的灵气皆可被操纵。
      桑煜倒抽了口气,昨日他匆匆翻了几页,只瞥到几页关于如何吸纳灵气的章节,便觉得这本书已然价逾千金,如今细看一遍,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占了人家小狐狸天大一个便宜……他心里不禁开始奇怪为何有这么一本书庄小苗却还要跟爷爷隐居在此而且过得如此穷困潦倒,再联系起这个荒村里别的人家都搬走了他们祖孙俩却不搬走,还有庄小苗想抢人家的内丹这种明显损人害己的事……真是怎么想怎么怪……得找个机会问问清楚……
      不过摸到手中的书,他心中的疑虑不由得被一种对力量的向往和激动替代了,桑煜将《灵飞经》重新放回枕头下面,想着明日要早点起床修习术法了。
      第二天早上修习了一节《灵飞经》之后,桑煜决定帮庄小苗一家人做些事,自己占了人家便宜要是不多少回报一点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庄小苗家的房子结构还是牢实的,地基打得稳,房梁也架得牢,就是屋瓦被风雨打得破破烂烂地,东边漏雨,西边漏风。桑煜吃完早饭把别的废屋上形状完整的瓦片搜罗了好几大摞搬过去,他打算把房顶上不严实的地方再盖一边。
      虽然桑煜跟庄小苗打过招呼说自己要修一下房顶,但庄小苗以为他只是修自己住的那间房,后来看着桑煜在屋顶上翻翻盖盖把整个屋顶都修葺了一遍,庄小苗的神情就变得有点古怪了。桑煜见在他在槐树荫下抱着自己的大红尾巴神色复杂地端详着他,就扬头道:“小狐狸,去给哥哥沏杯茶。”
      “你自己去!”庄小苗脖子一梗扭头就走。桑煜摇摇头,想着自己何必指望他,便埋头继续摆弄瓦片去了。
      修葺完房顶之后,桑煜从屋顶上飞下来,抖抖衣衫上的尘土,走进屋去倒水。水一倒出茶壶就有热汽四散,指尖传来新沸茶水的温度,桑煜望着杯子里面悠悠沉着的几片青绿薄荷叶,眼角缓缓勾出一点笑意。

      庄小苗自从知道爷爷的病有一部分是因为劳累的原因之后便再也不让爷爷上山下地了,爷爷看着孙子背着比自己还大的背篓去山上捡柴禾,心疼地要把背篓夺过来:“爷爷没事!爷爷还能动得了!”桑煜走过去把背篓抢过来背在自己身上说:“您放心吧,我跟小苗一起去,您就歇着好了,您专心养好身体才是正事。”
      看着桑煜跟庄小苗都坚持,老人家也不好反对了,就只好嘱咐他们要小心。这之后桑煜除了修习《灵飞经》便是种菜劈柴锄田灌地,老人家再也没有干过什么重活,最多也就是去不远处的小河钓两条鱼回来炊煮。
      桑煜刚开始以为庄小苗嘴皮子那么刁钻一定个调皮的捣蛋鬼,但后来他竟然发现他只是嘴上刻薄,做事勤快又麻溜,尤其对爷爷乖顺,懂事得让他有些不相信。想想他跟爷爷在这个僻远无人的荒村伶仃孤苦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桑煜渐渐也就忘记这个小狐狸当初对自己过分的行为了。
      第二次去镇上买药的时候,桑煜看见庄小苗躲在槐树后面直愣愣望着他,眼睛里满是向往,桑煜笑了:“你要跟我去吗?”庄小苗看着脚趾摇摇头,桑煜又问:“真的不去你天天闷在家里不憋得慌啊?镇上有捏糖人的,还有卖白糖糕的呢。”庄小苗眼神闪烁着,里面的向往又浓了几分,但他依然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桑煜便只好转身自己走了,感受到胶着在自己背后热切的目光,他回过头又确认了一次:“真的不去我看你明明想去的不是吗?”只见庄小苗眸光暗了暗,然后坚定地摇头,他搔搔头,莫名其妙地走了。
      桑煜这次回来是傍晚,不仅买够了半个月的药,还提回来两包软软糯糯容易克化的绿豆糕扔给庄小苗。庄小苗把绿豆糕给爷爷送去一份,然后自己吃了两块,望着剩下的两块糕,他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打包起来送到桑煜房里去了。桑煜回房看着桌上装糕点的油纸包笑了笑,拎起敲开庄小苗的门笑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又把纸包丢回给他。
      屋子后面地里的西红柿成熟之后,庄小苗摘回来几个洗干净,然后用水桶盛着吊在井水里冰着,傍晚的时候他把西红柿捞起来用小挎包装着,然后爬到大槐树上坐着一边吹着晚风一边啃西红柿。桑煜刚好捡完柴禾回来,他抬头看见庄小苗坐在槐树上,就飞身上去坐在了他旁边。庄小苗也不看他,只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摸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问他要不要,桑煜接过来拿起啃了一口。
      这时候夕阳西下,极目是一片金色与红色交织的云彩与霞光,投林的倦鸟划过长天,暮色沉沉晚风飒飒,远近的草木都在风中摇荡着,有植物的清苦气味丝丝缕缕传过来。
      桑煜突然说:“西红柿还是跟白糖拌着好吃。”庄小苗歪头看了他一眼,他对他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这么吃也好吃,但是我喜欢吃甜的。” 庄小苗停止咀嚼思索了一下说:“我们家种的南瓜很甜,但是今年没有种,吃不着。”桑煜咂巴咂巴嘴:“那太可惜了,我小时候就喜欢吃甜的,吃得满口蛀牙还要吃,长大了也改不了。”
      庄小苗咬了一口西红柿问:“那个……你赶路要去干什么你什么时候走”
      “我是去参军的,妖皇赫连镜暴虐无道,中原各地都在讨伐他,身为男儿与其一生蛰居乡间不如去沙场上为黎民百姓拼搏一把,我此行便是去投靠起义军的,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先帮你治好你爷爷再走。”桑煜一口吞下剩下的西红柿,庄小苗又递给他一个。
      他看着远山淡淡的影子,全身沐浴在暖暖的光中,觉得此刻是个不错的机会,就把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又翻出来,他问:“你们这里怎么成了个荒村的你跟爷爷为什么不搬走啊?还有那本书……”
      “跟你没有关系!”庄小苗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桑煜见他明显不想谈论这些问题,就道:“算了算了,我也不过是好奇而已,你不想说我以后都不问了……我们聊聊其他的好了……比如……你长大想干什么”
      庄小苗渐渐平静下来,歪着头想了一下,眼睛里亮起小小的光点:“我想去看花灯节!我两岁的时候去武陵城里看过一次,但是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特别特别漂亮,我想再去看一次!”
      “就这么简单”桑煜很讶异,他记得自己之前也去过武陵城,不远,也并不是很繁华的一个地方,可以想见这样一个平凡的地方的花灯节也不会有什么令人称奇的地方,他惊奇原来庄小苗的梦想如此朴素。
      “嗯……实际上也不是想看花灯,看什么都行,只要能到处看看……”庄小苗抬起头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那很简单啊!再过一个月就是乞巧节,各地都有花灯会,我领你去看呗。”
      “不用了……不聊这个了……对了,我还没见过你的原形呢,你是个什么妖怪”
      “你猜一猜啊?”桑煜狡黠地笑,顺便把西红柿一口塞进嘴里。
      “人家都把吃相难看形容成狼吞虎咽,你吃相那么难看,八成是只狼!”
      “为什么不是虎”桑煜丝毫没意识到人家话里的嫌弃。
      “因为老虎头上都有王字,你没有!”
      “谁说老虎化形了头上也会有王字的你一身红毛化形了总不能也一身红皮肤吧?不过你的眼睛是蓝色的,或许化形之后的眼睛也能是蓝色的。”桑煜不禁开始想象庄小苗化形后是什么样子,他想,把这本《灵飞经》练完或许能给庄小苗找个化形的方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桑煜就在庄小苗家待了一个多月,豆角都吃完五六架了,《灵飞经》也练到驱策灵气的章节了,他开始尝试将琳琅山的灵气赶到庄小苗家周围。桑煜想:等他把琳琅山附近的灵气都赶到庄小苗家去,老人家哪怕不用再吃药也能好起来了——那么他也快可以离开了。
      他最后一次去了镇上买药,傍晚庄小苗煎药的时候,他倚在门口卡擦卡擦地啃着根老黄瓜:“你熬完药到半山坡上那个我们打柴时常常歇息的大石头那里来,我给你看个东西。”庄小苗抬头:“什么东西”“来就知道了呗。”他转身留给人家一个背影。
      一个时辰后庄小苗满腹狐疑地爬到了半山坡,看见桑煜躺在那块床一样大的白石头上衔着根狗尾巴草,清凉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显得少年的脸孔有些透明。
      “喂,你要我看什么”庄小苗问。
      桑煜站起来把他拉上去,嘴角勾起一个被月光照亮的笑:“你等着啊!”只见桑煜转身抬起左手并着食指与中指放在唇边,目光一凝,右手在虚空从容地画了一个符,那些符文暗暗地在空气中发着幽蓝的光,他忽的把那团光打了出去,瞬间远近的草木都飒飒地摇动起来。
      长风猎猎掠过山岗,有光点从近处远方的草丛里升腾出来,一点,两点,三点……十点……百点……千千万万点……仿佛泼洒向人间的星河,仿佛裂了一地的月光碎片。它们被裹挟在浩浩荡荡的晚风飞舞着,在清凉的月光里闪烁着繁星一般美丽的光芒。
      庄小苗一瞬失神过后瞳孔渐渐放大,然后就一动不动了。桑煜突然“啊!”地叫了一声,从石头另一边翻下去拿出一个纸扎的孔明灯说:“给你买了个这个!你不是说想去看花灯节吗?我可能来不及带你去看了,就只好带你来看萤火虫了。虽然这个发的光小点,但是多啊!我觉得也挺漂亮是不是”
      他把手里的孔明灯和火折子递给庄小苗让他点燃,庄小苗望着怀里温暖光亮的孔明灯迟疑地抬头问他:“我能多拿一会儿吗?我想待会儿再放。”桑煜揉揉他的头微笑说:“当然可以啊!随便你!”
      庄小苗扯着灯笼坐下,他看着游弋在自己身边的点点光芒问桑煜:“你是不是要走了”桑煜“嗯”了一声坐在他身边说:“爷爷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他以后不会再咳血了,我打算五天之后就走。”庄小苗头低下去,桑煜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爷爷。”
      庄小苗抬起头,望着手里光亮柔和的孔明灯,突然把它放开了,孔明灯升腾起来,很快飞入夜空成为了一个小小的点。庄小苗望着杳渺的夜空说:“你走吧!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可以回来跟我种地,整个琳琅山的地都是我家的!”
      桑煜笑了笑说:“好啊!”

      这之后的每天,桑煜除了赶灵气,就是种田浇地,一切如常。而庄小苗每天都有两三个时辰找不到人,刚开始在山上游荡,后来又在河边转悠。桑煜想小孩子玩性大,便也没有管他。第四天下午,桑煜把大概够庄小苗和爷爷烧半年的木柴全部劈完堆在一起,庄小苗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拉着他去了河边。
      桑煜在河边见到庄小苗不知从哪里挖了一堆裹着泥土黑不溜秋的果子,每个都只有食指蛋子大,庄小苗把那些小果子用河水洗干净,兴奋地塞到他手里说:“甜的!这个是甜的!你吃!”
      桑煜半信半疑地尝了一个,清润沁甜,带一点香。他抬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好甜!好吃!”庄小苗也笑了:“这个叫地石榴,是长在野外的,它的茎叶匍匐在地上很难找,这些是我在河边找到的!”
      “你这两天不在家的时候就是在找这个”桑煜问他。
      “嗯!可惜就只找到了这么一点,我在山上找竟然都没有找见。”庄小苗又洗了一把地石榴递给他,洗干净的地石榴是微红的,像婴儿的肤色。
      桑煜觉得心里有什么酸酸的东西翻涌起来:“你不用这样,虽然我喜欢吃甜的,但不吃又不会死。”
      庄小苗仰头说:“我是想跟你道歉的……我当初不该想害你……你是个好人,特别好特别好的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桑煜把他拉过来在河边坐了下来,他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说:“我已经原谅你了,我都看见你在我身上比划的时候哭了,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要害我,也不会真的忍心下手……”
      “不!我那个时候是真的想剖开你的身体拿走你的内丹的……对不起。”庄小苗的眼睛里有水汽弥漫开来。
      他顿了顿,然后给桑煜讲了个故事。

      故事的开始庄小苗有爹有娘有爷爷,还有一个哥哥,叫顾小禾。庄小苗和顾小禾的爹爹名叫庄渟,是琳琅山赤焰狐一族的族长。他跟庄小苗一样天生残疾没有半分灵力,但学识渊博更仁厚有德,族人都心悦诚服。那时候琳琅山还是一个人烟繁多,一派和乐的地方。
      改变发生在十年前,庄渟有一故友,名为宁戈,乃是妖域的国师,有一次他来琳琅山拜访庄渟,没住几天就得知妖皇在酆都猝然逝世了。宁戈回酆都之前将自己前段时间从海外所得的一本奇书托付给了自己的挚友,而这本书就是《灵飞经》。他辞别庄渟回到国都酆都之后便被自己的恶徒闻人越用奸计杀死。彼时妖皇已逝,闻人越辅佐三皇子赫连镜杀国师杀储君夺了帝位,所以赫连镜登基后闻人越自然便成了新国师,他也听说宁戈生前得了一本奇书,便追查《灵飞经》的下落到了琳琅山。而庄渟在听到好友遇害之后便知道闻人越早晚会来抢《灵飞经》,于是他立时遣散所有族人并吩咐他们走得越远越好再不要回来。只有庄小苗一家人来不及离开,所以后来闻人越到琳琅山的时候见到的便只有庄小苗一家老弱妇孺 。
      庄渟只说自己知道闻人越会来抢书所以一把火烧了,闻人越不相信,他认为庄渟一定把《灵飞经》交给族人带走了,于是把庄小苗的父母抓起来,不堪受辱的二人很快自杀了。闻人越担心剩下的筹码也自杀便不敢再对剩下的三人用强,他对他们一家施下地缚咒,把庄小苗爷孙三人变成地缚妖,以琳琅山为牢将他们一家终身圈禁,并放出消息让族人带着《灵飞经》来换。
      但他不知道的是《灵飞经》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琳琅山,他没有等多久便离开回酆都去了。许是因为闻人越当上了国师,发现自己不用什么奇书依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十年他也没再继续追查《灵飞经》的下落。
      而庄小苗爷孙三人,在这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一困,就是十年。
      桑煜的眸光沉沉地,他望了望四周,河边的野芒在夕光之中闪着暖黄的光晕,琳琅山上草木郁郁,这个方圆不足二三里的小山坳,他以为是他的家,原来是他永远走不出去的监牢。
      难怪他总是坐在槐树上望着远方发呆,
      难怪他叫他去镇上的时候他明明渴望得要命也只能摇头,
      难怪他吃到哪怕最普通的一块绿豆糕也会双眼放光,
      ……
      这十年来,他能看到对面的山,明明近在眼前却永远走不过去,在这一方窄窄的、冷清的天地里,没有自由也没有趣味,今天重复着昨天的枯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桑煜的喉结动了动,听着庄小苗继续往下讲:“刚开始的时候也还好,不过是哪里都去不了。所幸的是哥哥跟我不一样,他的天分很高,爷爷说哥哥长大之后一定能帮我们打破咒缚,替爹爹娘亲报仇的,像之前你给我看的萤火虫,哥哥也做过给我看……我知道哥哥是做的到的,哥哥很优秀……”
      可惜这么优秀的哥哥,到底是没有了。
      三年前的夏天,庄小苗跟哥哥顾小禾吵架,赌气在河边坐了一下午没回家。他听了一下午蝉鸣,到傍晚看见庄小禾出来哄他回去的时候,存心想让哥哥愧疚一下,就把小挎包放在河边跳进了水里。
      庄小苗呛了水,但是被闻声立即跳下河的庄小禾托举上了岸边,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只见到哥哥已经被河水卷走了。
      地缚妖离开自己的束缚地就会迅速流逝灵力而死,庄小苗看见庄小禾挣扎着想游到岸边,但水流裹挟着把他推到了另一座山的地界,沉浮在水面的庄小禾很快像被抽干了一样渐渐僵住了,随后就沉到了河水里,一个水花都没有往上翻。
      庄小禾去世之后,庄小苗就从飞扬跳脱的庄小苗变成了沉静乖顺的庄小苗。
      虽然爷爷没忍心责怪他哪怕一句,但他知道,哥哥是被自己害死的。刚开始他只会自责,但后来他想到了闻人越,如果不是他把哥哥变成地缚妖,哥哥是有力气游上岸的。
      他要报仇。
      这个念头产生之后他不是没想过挖别人的内丹这个铤而走险的方法,琳琅山虽然偏远但一年也偶尔会有两三个迷路的妖怪经过,但每当他想下手的时候便想到眼前这个人也是有父母的,他忍住了。
      再后来,他发现爷爷生病了,实际上爷爷一直病得很厉害,不过他总是善于掩饰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让孙子担心。等庄小苗发现爷爷咳血的时候,他明白待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荒村里,无论爷爷发生什么他都无能为力,他从来没有比那一刻更憎恨自己结不出内丹的体质,。
      他想要如果自己有内丹,他一定好好修炼,然后冲破咒缚,带爷爷去看病,替全家人报仇。
      所以看见桑煜的时候,庄小苗是真的动了杀机的,他知道如果庄小禾在世一定不同意,但他已经在所不惜了,哪怕是自己可能会死,哪怕是背上深重的罪孽,哪怕自己的内心也在颤抖。
      他已经只剩一个亲人了,他不能再失去了。

      “所以你会原谅我吗?”庄小苗擦擦眼睛,抬起头却依然满眼潮湿。
      桑煜摸着他的头,眼神复杂地望着远方:“原谅我早就原谅你了……只是……只是我不知道要怎样说才能减少你的难受。”
      “我已经不难受了,只要爷爷好好的就行了,我不报仇了,为了自己的恩怨搭上别人的命,爹爹娘亲还有哥哥都会生气的。”他冰蓝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以后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桑煜离开之后,庄小苗还是过着每天种菜的生活,半年之后,有个黑色衣衫的男人来了琳琅山,他以为又是个走错路的,结果那人见到他就问:“请问你是庄小苗庄公子吗?”
      那个男人带来了一大堆佛珠和舍利子,他把里面的灵力抽出来渡給了庄小苗。出家人的法器是灵力最为谦冲平和的,而且这堆法器蕴含的灵力极为纯粹。过了几天,桑煜就会化形了。不过他想:会化形又怎么样,反正又没有人看得到。
      琳琅山上的草木青了又黄,光阴轮转几度春秋,三年过去,庄小苗也长成少年了。有天他坐在槐树上啃西红柿的时候,有只白色的雪鸟飞过来栖在他旁边,他见它脚下系着根布条,就解下来,看见上面只有四个字:咒缚已除。
      庄小苗离开琳琅山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乱成一团,听说国师闻人越被人杀了,听说原先前朝被杀的三皇子还有个儿子叫赫连飏活了下来正在讨伐赫连镜,听说这个赫连飏身边有个原形是头青狼的将军灵力高得吓人,就是他杀了闻人越……
      庄小苗不是很留意战乱,虽然北方在打仗,但是南方尚且还算安稳,他跟爷爷去了武陵城里看花灯节,灯火煌煌的街道里游人如织一片欢腾。他们把三年前那个男人带来的佛珠卖掉,虽然吸干了灵力但佛珠是珠玉所制,都价值不菲。庄小苗给自己还有爷爷都买了一盏孔明灯。走在笑语不绝花灯满城的路上,他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看着笑意盈盈的爷爷想:在有生之年,一定要陪爷爷多出去走走看看,看看这广阔的天地。

      庄小苗不知道的是,赫连飏身边那个军师就是桑煜,离开琳琅山之后他就去了赫连飏旗下的起义军。当他上了战场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很强,强到一人也可以对抗千军万马,他很快就顺顺当当地升到将军的位子。他把自己在战场上所得的战利品换成了灵力温和的法器托自己的属下带回了琳琅山,然后千方百计辗转求得了地缚咒的破解方法。
      地缚妖是被施咒者以自己的灵力为引调动大地的灵力拘起来的,要想挣脱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地缚妖自身灵力强大到可与大地的灵力抗衡,那么咒缚也就拘束不了他了。还有就是施咒者死去,他的灵力散去后大地就不会再拘束着被下过咒缚的妖了。
      然而闻人越远在酆都的皇宫,而他作为赫连飏的将军、被赫连镜重度防范的对象,即使进了酆都,也进不去皇宫。
      所幸闻人越并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当他看着赫连飏一路势如破竹,就开始动摇自己的立场。他让自己的属下带着密信去到赫连飏的营帐,信上说他愿意投诚,与赫连飏里应外合瓦解赫连镜的势力。赫连飏自然是乐意的,如果有闻人越,这场战争他可以少花费很多。
      而桑煜知道如果闻人越真的投入了赫连飏的军下,他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任何机会杀掉他。
      所以他奏请赫连飏修书一封把闻人越招来面谈以考验他的诚意,赫连飏同意了,七天之后闻人越也真的来了。但他没有见到赫连飏的营帐就被桑煜拦截下了,桑煜当场击杀了他。然后桑煜在赫连飏面前扣了一顶意图刺杀心怀不轨的帽子。这是他第一次对赫连飏撒谎。赫连飏心中颇有疑窦,但用人之际追究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于是这件事便了了。
      他想:这一下,那只小狐狸终于可以去看他想看的花灯会了,苍山碧水,天高海阔,他想去哪里都可以去了。

      再后来,桑煜领着军队攻下了酆都,杀了赫连镜。赫连飏登基之后,他被封了镇国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官的生活比打仗的生活清闲多了,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种生活与自己追求的并不一样。他太强了,强到赫连飏也忌惮他。所有人都怕他,但又想拉拢他,眉花眼笑之下没有半分真心实意。赫连飏的两个孩子出生后,朝臣们都面临着站队的问题,他谁都不想站,但权力的错综复杂让他心力交瘁,有些事情,不是明刀明抢地来,而是藏在暗流里涌动,每一天的觥筹交错虚与委蛇让他觉得很累。
      他突然不想当什么大将军了,匡时济世的宏愿,他也有过,当得到《灵飞经》之后他以为他得到实现这个宏愿的力量了,但现在他才认清他没有。朝廷就像是片水域,有的人进去能如鱼得水,而他只觉得寸步难行。
      桑煜向赫连飏请求他恩准自己辞官,一个像他那样能敌千军万马的人在乱世会是不可多得的助力,但在天下太平的时候只会是威胁,于是赫连飏客气地挽留了几句就准了。
      桑煜没有领赫连飏的赏赐,当即就离开了酆都,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就想暂且天南海北地逛着,天下之大总找的到自己的容身之处。他想着庄小苗一定不会在琳琅山了,那里太过僻远,虽然在他看来琳琅山青山绿野秀丽又宁静,但庄小苗得到自由见过繁华之后应该很难再愿意留下了吧。
      不过脚一踏上南方的土地,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琳琅山的方向走。去琳琅山的一路上还是那么清静,六月傍晚的风温柔如水,夕照欲烧,草木依旧,仿佛这六年来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看着屋子旁边的地里匍匐着叶片苍绿的南瓜秧,附近的山坡上新开了几片地,地瓜叶子挨挨挤挤地,还有直挺挺的几排玉米。
      嗯……都是甜的。
      他眼睛微微眯了眯,嘴角勾起一点浅浅的笑意。
      一个红衣服的少年挎着个皱皱巴巴的小包高高地坐在槐树上,他的全身浸在暖黄的夕光里,冰蓝色的瞳孔看着远山上成群结对的归鸟,安安静静地啃着手里的西红柿。
      看清了来人之后,他清秀的眉眼有一瞬凝固,然后化开成一个明晃晃的笑。
      “我就知道你早晚在外面混不下去。”

      “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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