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剑三]人艰不拆

　　乍然见到死去多年的表妹复生归来，且竟然是如此青春年少的模样，柳云桥自然也如同其他人一般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甚至在柳夕扑到他身上痛哭不已、柳浮云也分开草木来到他身边，愤怒的问他究竟是谁害他变成这般模样后，他恍惚一刻，这才缓缓把手放在柳夕头顶，轻柔的拨弄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道：“如此，我终于死了吗？”

　　此言一出，柳夕连哭泣都忘了，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堂兄言语间透露的死志，她怎会听不出来？

　　“我曾经想过，到阴间地府见到你们，究竟该说些什么。”柳云桥道。“但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都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不恨你了，夕妹。”

　　所以……你是曾经恨过我吗？为什么你会恨我呢？柳夕想问他，却又害怕听到答案，只能抬起手，痛苦的捂住了自己满是泪水的面孔。

　　但当柳云桥看到后面跟过来的柳惊涛时，却神色一变，一句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柳静海这么快就对你下杀手了？！”

　　这句话不亚于晴天一声霹雳，哪怕柳惊涛原本满脸悲痛，也不由瞬间转为惊骇，赶紧反驳道：“不是！我还活着，小妹他们也还活着！我们……只是从过去而来……”

　　但他的反驳显然没什么用处。柳夕猛地仰起头，哪怕含着泪的目光也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三哥要杀大哥？到这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虽然不愿意多想，但二堂兄方才已然以为自己身处冥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那还是他看见大哥的第一反应！回想起和三哥重逢后他对大哥的态度，柳夕越发觉得茫然起来。骨肉亲情，难道真的能脆弱到这种程度？他们四兄妹，未来到底都走上了什么样的道路啊……

　　而柳浮云这个时候，反而不像之前那样愤怒了。他转过头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只是冷冷一笑，随后便俯下身把小妹扶起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当大哥是什么人？他会坐以待毙？他现在，一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柳夕尚且有些恍惚，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看了看柳惊涛，随后又低下头去。在场几个男人都只当她是受打击过大，因而除了怜爱没有太过在意，却不知道她一直死死把指甲扣在手心，已经用力到抓出血来。

　　眼看着弟弟妹妹的态度都很有问题，是时候进行一下私下对话了。柳惊涛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来，但哪怕他也不敢低头看柳云桥的双腿，只能握着他的手道：“小妹原本准备好了宴席，想要你们一起来……她只是想要一家团圆罢了……”

　　……但破碎的镜子即使拼好，裂缝也不可能完全黏合。早在妹妹提出此事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会有此局面了。

　　柳云桥却并不在意他说的话，只是上下打量他年轻的面孔和有力的身躯，用力的抓紧了他的手。他双眼发亮，苍白的脸上染上几分激动的嫣红，嘴里喃喃着说道：“你知道了？你知道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原来，果真是有重来之事！”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激动之下，突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人也跟着瘫软了下去，只有那干枯的手指仍然十足用力，死死扣着柳惊涛不放，后者大惊失色，长臂一舒，干脆把他连同轮椅一样抱起来，直接送进了屋里——临走前，他还不忘向柳浮云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柳夕弄走。

　　柳浮云接收到他的眼色，亦不想再在此地待下去，便半扶半抱着柳夕，带着她离开了这处院子。路上两个人遇到了一直伫立在路边的柳静海，但谁也不想和他说话，柳夕头也不抬，甚至倦于再多看他一眼。

　　把妹妹送回房间之后，柳浮云迟疑片刻，还是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问她：“我要去和母亲说说话，你要不要一起来？”

　　柳夕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二哥，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她虽然还满脸是泪，神情也十足疲惫，但看上去已经全然镇定了下来。柳浮云还有点担心，但又有诸多疑问想要询问母亲，因而打了水拿帕子给她擦了脸，叮嘱她好好休息后，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而柳夕静静的坐在床上，眉目隐藏在昏暗里。半晌，她才站起身来，唤来下人，让他们去把任青萍请来。

　　*

　　任青萍到的时候，只见着她这位年轻的姐姐斜倚着窗户坐着。温柔的天光落在她的头顶，染白了她的发丝，恍惚之间，让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她熟知的柳夕。

　　但柳夕一转过来，方才的既视感便顿时消退了不少。任青萍定了定神，看她面色惨淡，两眼通红的模样，显然是狠狠哭过，倒有些担心的凑过来：“夕姐，你……”

　　又想到方才她是去看了柳云桥，顿时明白了她哭泣的原因。任青萍想了想，仍是叹了口气，温柔的搂住了她的肩膀：“你好点了吗？”

　　“我没事了。”柳夕恹恹的说道，却还是忍不住抬手捂住脸。“只是一想到二堂兄那副样子，我实在是……青萍，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说到最后，她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声调猛地抬高。任青萍被她凛然扫了一眼，连忙回答道：“是……是叶蒙！当年他得知叶炜在山庄重伤的消息，直接打上门来，云桥本就因为你的事气不过，直接出门迎敌，没想到却……”

　　“光凭叶四，居然打得过他？你在说什么笑话！”柳夕心中愤慨，也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了。“是谁和他一起来的？还是叶炜出手了？”若是无双剑出手，说不得柳云桥真不是对手，但若是叶炜下得了这样的狠手，转头还能做出那副对她情深似海的模样……他是觉得血海深仇，还敌不过区区情爱吗？若如此，他也未免太小看她了！

　　“夕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叶炜当时还在昏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一听到她竟然怀疑叶炜，任青萍顿时忍不住，反驳的话语顿时脱口而出。柳夕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骤然对上少女那冰冷清澈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竟哽住了。明明多年以来，不管她说什么，柳夕都听得进去，怎么面对这个一无所知的年轻的柳夕，她反而不能像过去一般畅所欲言呢？

　　倒是柳夕垂下眼睛叹了口气，歉然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当时的状况……而且云桥堂兄他——”她仍是忍不住垂泪。“他、他的腿，变成这样——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这便是了，她如今没有和叶炜倾心相爱的记忆，也难怪会这样看他，否则柳云桥又算得了什么呢。任青萍心里这样想着，倒也觉得有几分同情她，不由放缓了声音道：“不，夕姐，是我错了，你只是还没经历这些事罢了。其实当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云桥堂兄也不是一个人去的，还有义父也跟着一起呢，当年，义父被叶蒙一剑击中，昏迷后再醒来，还很是疯癫了一段时间，你若是见过那时的情形，一定会心疼义父的。”

　　不出她所料，柳夕果然露出惊慌的表情来：“什么……竟然是这样？爹爹如今已经没事了吧？叶蒙原来这样厉害？那之后，又是谁将他击退的？”

　　“是大哥。”任青萍心里闪过一丝不自在，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大哥击败叶蒙后，便废了他的武功，也是为义父和二堂兄报仇了。”

　　“原来是这样啊……”听到这个消息，柳夕这才松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我到现在，都还觉得一切如同梦一场，幸好回去以后，大概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她这么一说，任青萍想起她和叶晖已经互许了终身，又得知了此间诸事，大概是怎么都不会选择叶炜了，心里越发觉得古怪起来。她咬了咬嘴唇，仍是忍不住问道：“夕姐……你如今，仍是认定叶晖吗？”

　　“……”柳夕沉着脸不说话，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是要好好想一想。对了，青萍，你一直都是喜欢叶炜的吧。”

　　她十分温柔的拉起义妹的手，小声亲昵的说道：“你放心，回去以后，我会撮合你们，让你得偿所愿的，虽然叶炜没了武功，但是你也不在乎这些，对不对？再说，爹爹迟早会帮他恢复武功的嘛，不过也就是辛苦几年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任青萍却并未有多欢喜，反而心里一突，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不，我虽然喜欢他，但不是想要强迫他，此事，还是随缘吧。”

　　随后，她看到柳夕面露疲惫之色，想到她今日所受冲击颇大，也是可怜，不由劝她早些休息，自己会同其他人解释。她帮着柳夕宽衣上床，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全然不知道在她走后，柳夕就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床边垂落的帷帐。

　　“能把爹爹弄疯……叶四若是能有这等武功，藏剑还轮得到叶英出头吗？青萍，究竟是你傻，还是当我可以随便糊弄？”她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番前后得到的所有消息，不由沉吟道。“但此事并非是机密，她没必要骗我。三哥和爹爹若是一派，堂兄显然是觉得大哥和他才是一派……他说恨我，究竟是因为当时他明明是为我出头，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还是爹爹他——”

　　她几乎不想再细想下去，因为便只是这样想一想，呼之欲出的真相也让她感觉一阵窒息。二堂兄也是爹爹的弟子啊！就算爹爹和四伯之间一直不睦，云桥堂兄却一直都是敬重爹爹的。但若是连她这个女儿的死都能被放下，或许……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一想到这儿，柳夕眼泪上涌，却又咬牙忍了下去。现在已经不是哭的时候了……哪怕到现在，她倒是庆幸这里的自己走得这样早了，若是她还活着，面对山庄这样的情形，那才是真叫生不如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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