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爱过你

　　我已爱过你

　　1.

　　“辛队，好久不见。”

　　“这位便是秦专家？久仰久仰，第一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2.

　　辛朵接到T市警署总局来的电话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十几小时漫长的飞行旅途让她觉得疲惫非常，站在镜子前用冷水冲了把脸，她直起身按通电话：“你好，辛朵。有事请说。”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自己先抿了抿唇，在那个人身边太久，就连接电话都有了他的习惯。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有些年轻，带些急促：“辛辛你终于下飞机了？又发生了一起和之前特别类似的案子，不过今天我们在案发现场抓到了可疑人士，你要不要现在过来看看？”

　　可疑人士？

　　辛朵一边穿外套一边又看了眼桌上摊成一堆的资料，沉默了几分钟后，浅淡的笑了笑。

　　十五分钟后辛朵赶到了现场，把车停好后戴了手套和帽子进了画好线的案发现场。带队的方林和米乐远远的向她招了招手，辛朵走过去后，方林指着地上说：“已确认死亡，原因是窒息，尸体无明显伤痕，姿势位置和前几次案件基本一致。”

　　辛朵看了看地上的那个孩子，脸色已经青灰，嘴唇却是红得发紫。她蹲下身看了看，然后招手叫来法医：“去尸检吧，明天把报告给我就行。”

　　然后她起身去查看地面和树梢的痕迹，随口说道：“不是说抓到了可疑人士，人呢？”

　　“已经……额，带回队里了。刚刚上面打电话说这案子拖了太久，刚好有个专家回国，明天专家过来一起审了。”方林答得有些吱呜，“辛辛，我打完电话给你之后上面才来的电话。”

　　辛朵已经看完了现场，站起身来走出黄线圈，脱掉帽子，露出一头好看的长发，她弯起唇笑了笑：“没事啦，这应该也是我在T市的最后一场案子了。”

　　3.

　　从很久前发生的那件事之后辛朵就有了很严重的失眠，不但总会梦到苏茴一边恶狠狠的盯着她一边跳下悬崖，也还会梦到他的厌恶。

　　她从床上汗涔涔的爬起来盯着窗外沉静的夜色，无法控制的回想自己被拘留的那一段日子，朋友们惊讶和失望的表情。

　　然后天亮了，辛朵穿好衣服爬起来，给自己夹了个三明治就着凉水吃下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她犹豫了下，还是换上了一套警服。

　　她一般负责刑侦，有时候便衣反而更方便点。警服好久不穿，今天一穿竟发现紧了不少，牢牢包裹出胸线的形状。

　　辛朵纠结的拽了拽衣服，反正大家都是老同事，至于那个专家……专家不都是老头子么？

　　路上耽误了下到局里已经不早了，她直奔会议室。半路上出来倒水米乐告诉她专家已经到了，言语中颇有局促的意味。辛朵不可置否的挑眉，这么准时的专家还挺少见。

　　推开会议室的门发现里面却是很多人，但辛朵的目光还是一下子定格在了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人身上。

　　明明是太久不见，却还是觉得可怕的熟悉。

　　陌生又熟悉。

　　她记得他以前从不穿浅色，无论是衬衫还是外套都以灰黑为主，现在他却一身浅蓝色衬衫，微微挽袖。她记得他从不抽烟，也不允许别人在他身旁抽烟，但他现在接过同事笑着递过的烟，虽未点燃，拿烟姿势却熟练。她记得他脸部表情少的出奇，然而在她进门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他抬眼，对她笑了下。

　　辛朵听到局长站起身介绍：“辛朵，这位是国外来的专家，秦南。毕业学校和你去进修的那个大学一样，不过他现在可是名气大得很呀，说起来，你们还算是校友。”

　　校友？辛朵内心一片空旷，她执意要去那里进修，只不过是想看看，是怎样的大学，才能教出那样冷情的学生，能问都不问就判人死刑的学生。

　　可是她微微一笑，浅浅低了低头弯腰：“我昨晚可是特意查了查资料，秦专家读博读研的学校名气更是大呢。”

　　她向秦南伸出手：“秦专家，初次见面，多多指教啦。”

　　秦南表情未变，也站起身来：“辛朵，好久不见。”

　　“……”辛朵在心里腹诽了一下，没再看秦南，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会议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这几个月T市连续发生相似类似案子的讨论汇总。近期T市经常发生十五到十八岁的青少年遇害事件，男生女生都有，死因也都是药物窒息。可怕的是尸体的姿势基本都是面色安详，毫无挣扎的表情。

　　方林说完大概的案件经过，PPT上又显示了几张现场照片，然后会议室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秦南手底下翻阅纸张的声音，过了几分钟，他抬起头，表情平淡：“不是说昨天有一个嫌疑人么？我们可以先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审讯室门口，局长耳观鼻鼻观心一番后：“这个案子既然是辛队配合秦专家进行的，那嫌疑人就你们两个去看看吧。”

　　辛朵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虽然有点尴尬，但这却是情理之中。她从方林手上接过资料，打开审讯室的门，大大方方的对秦南说：“请进。”

　　审讯室内刚好两个座位，保安荷枪实弹的坐在门口。辛朵将资料递给秦南的时候，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手指从她手背上划过，辛朵顿时脊背凉了凉。

　　太多年不见，两个人早已经没了曾经那种亲昵。

　　灯光大亮，辛朵眯了眯眼，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无所遁形的光芒。她等着旁边的秦南发问，等了半天却发现他迟迟不开口，于是转过脸疑问的看向秦南。却发现他意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秦专家，有其他需要准备的么？”

　　他却转过脸，一脸无趣的翻了翻嫌疑人资料，又看了眼面前隔着铁网的人，只问了一个问题：“氢氰酸是什么？”

　　铁网对面的嫌疑人一脸迷惑：“啊？”

　　“死者的致死原因是什么？”

　　“不是跌死的么？哎呀我是个大老粗，是不是摔死的？警察先生我真的没杀他，我就是路过那里，路过！”

　　秦南的语气有了些许不满，大概是觉得浪费了时间：“放人吧，不是他。”

　　辛朵皱眉：“秦专家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我发问了。请问嫌疑人，当时为什么出现在杀人现场？看到警方为何要逃跑，为什么要在尸体上翻找……”

　　“他穷的快要卖裤子了，最近死亡的那个男性家境相当富裕，钱包还留在身上，他想拿走钱包，没想到被警察逮到了。”

　　“警察姐姐我没钱了就想在那个人身上拿个钱包……我没想到那个人已经死了，还以为是被打晕了……”

　　面前两个人异口同声，辛朵有些头痛。她看了看手表，从昨天到今天已经快到四十八小时的拘留时间，她按灭了录音灯，站起身来。揉了揉额角：“方林，送回去吧，继续观察下，有问题再继续传回来。”

　　面前的人太过笃定，而且审问出的原因和嫌疑人查出来的资料也很符合。辛朵丢下资料脱了警服外套坐下来，觉得有些发愁。

　　局长已经回了总署，分局显得清净了些，她从抽屉里取了些资料准备回家再看看。办公室门却被推开，进来的正是秦南和米乐。

　　米乐笑着开口：“辛辛，局长说让你带秦专家去几场案子的现场看看，虽然时间挺久了，但说不定还能看出些东西。”

　　4.

　　最早的一起案子已经半年之久，辛朵真的不认为还能看出来什么。但还是陪着秦南转了一圈，完了后辛朵看了看时间，也不准备会局里，准备直接回家，遍开口问秦南：“你去哪里？”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辛朵对秦南的脸色说不上好也不算坏，只是免了那些虚礼后，难免显得淡漠。

　　秦南伸手拽了拽挂在辛朵车上的一只兔子挂件：“这么久了，你还留着。”

　　辛朵微微一愣，突然想起这只兔子似乎还是秦南在她考上大学的时候送她的。转而笑了笑，一把从车上拽下那只兔子挂饰，在车经过路口的时候，准确无误的丢尽了垃圾桶里。

　　秦南的面色登时很奇怪，他转过身看了眼兔子被丢进去的垃圾桶，转身回来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说说案子吧，辛朵，你怎么想？”

　　辛朵一边控着方向盘，很简明的回答：“第一，杀人目标奇怪。死者都是十五到十八岁的孩子，为什么？可见犯人对于年纪有病态的执念，可能人生中有过孩子又失去了，或者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对他的人生造成了某种冲击。第二，杀人手法，药物窒息，这一点可以看出来犯人了解这一领域，不然不可能这么天衣无缝。可能是从事这一领域，方便拿取药品。第三，现场痕迹很少，抛尸地点也很少人经过，可见都是经过多次探查的，多调查摄像头应该会有收获吧。”

　　“犯人身高一米八左右，化学品仓库管理员化学品公司员工，工作白班，相对很清闲，学历至少大学本科，丧子或丧弟妹，家里可能只剩下他一个人。家境不富裕也不算贫穷，有私家车，没有女朋友，或丧妻。”

　　“白班？”

　　“晚上他要探查路况。”

　　辛朵冷淡地笑，忍不住接了句：“你还是喜欢画像。”

　　秦南俊俏的侧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皱了皱眉：“什么时候改的名？朵朵不好听么？”

　　辛朵朵……这个名字已经太遥远太遥远。刚好到了红灯，辛朵一脚踩下刹车，红绿灯的光芒有些刺眼，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大概是为了忘记曾经愚蠢的自己吧。就像那时候我那样痴迷着你的画像一样。”

　　红灯结束，她重新转动方向盘：“不过幸好，已经成年了，我又从来一个人，改名也方便。”

　　5.

　　连着看了两圈，都没有找到秦南中意的旅馆。辛朵终于不耐：“秦南，T局大老远把你请来，总不可能轮到我来带你选旅馆住。这样大家都没意思。”

　　“我不喜欢住旅馆。”

　　灯光透过车窗，倒衬得他有了几分执拗的色彩。

　　辛朵却没了曾经柔软的心思，她拿出手机给分局接待办打电话，问清了旅馆的地址。

　　T市最好的五星级宾馆，她驱车过去，然后在门口停下。

　　秦南目光沉静如水，他看了眼车里曾经挂着兔子装饰的地方。辛朵早已经下了车拉开他那边的车门：“秦专家，请。”

　　他终于下了车，辛朵叹了口气。关上车门正要开车离开，却被秦南一把拉住拽进怀里，后背瞬间抵在车门上。

　　自从发生那件事，两个人再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她似乎能看到秦南挺而翘的睫毛。

　　两个人距离这么近，辛朵突然想起早上那件过紧的警服，下意识低头一看，秦南的眼光果然也正盯着那里。

　　辛朵脸一下红了，伸手要去推他，却被牢牢的抱着，她听到他清淡的声音：“下次不要穿这么紧的衣服。”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怪异，辛朵觉得两个人的氛围越来越微妙。

　　他伏在她耳边低语，热气传入耳廓：“朵朵，我来T市是为了W市那件老案子，我怀疑……”

　　如果说刚刚她的内心还有些波动，现在也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辛朵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秦南，W市的事，我已经忘记了。”

　　秦南微微一愣，辛朵却伸出手攀上他的肩膀，两个人的距离拉近。片刻间，辛朵将唇狠狠贴在他的唇上。

　　她的动作并不温柔，也不带缱绻，神情却很专注，秦南僵了僵身子，想双手回抱她，辛朵却已经推开他。

　　毫无防备的秦南被辛朵推离了几部，他看着她嫣红的唇瓣，只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中翻涌：“朵朵，等这边的案子结束了，我们就回W市吧。”

　　辛朵瞅着他，突然笑了笑：“秦南，以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总是想，要是有一天你喜欢我多好，要是有一天，能和你拥抱，接吻，为你生一个孩子，多好。”

　　“现在我终于吻到你了。”辛朵摇了摇头，“然后我发现，秦南，我已经不需要回到你身边了。”

　　6.

　　辛朵本来以为在看到秦南苍白的脸之后的晚上可以睡得很好，可惜的是她又失眠了。

　　她不但梦到苏茴坠楼，还梦到了秦南对她说：“辛朵朵，就算她犯了罪，惩罚她的也应该是法律而不是你！”

　　辛朵在世界上没有亲人了，所以她不太懂……苏茴作为秦南的嫂嫂，作为他最后的一个亲人，在他心中是怎样的地位。

　　可是苏茴迟早要死的，当时她已经被揭发，只是她死死的咬着不肯说出背后指使的人。那天秦南带着辛朵去看苏茴，苏茴借口说要看看案发现场，回来就告诉警方幕后人，三个人便一同出去。

　　也就是那天在天台，苏茴告诉了她秦南收养她的原因，不过因为他懒得应付那些送上门来的女人，多个拖油瓶让她们知难而退。苏茴还告诉她，她的父母也是被她背后的人害死的，秦南一直都不知道。

　　辛朵那时候太小，还不懂得隐藏心里的愤恨，她泪眼汪汪的看着苏茴，大声喊道：“你怎么不去死！”

　　结果苏茴就真的去死了，她死之前对辛朵磕了个头，然后头也不回的从三十六楼跳了下去。

　　然后辛朵遭来的是无数的盘问，她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愿意将已逝的父母拿出来让媒体揣测。她沉默，然而沉默却换来媒体更大的质疑和中伤。

　　失去了秦南的保护，在审讯室经过了漫长的小时后，大概是老天有眼一位在天台安装梯架的装修工人来为辛朵作证。辛朵只得在警察面前将两个人的对话全部公开。刺眼的大灯照在她面前，她永远都记得那种冰凉刺骨的感觉。

　　终于她无罪释放，出来的那天她看到秦南。秦南将灰色的大衣披在她肩上：“朵朵，我不知道苏茴会涉及到你父母的案子。”

　　辛朵特别平静的看着他：“秦南，我申请了国外的大学，刚好通知书下来，我明天就走。”

　　7.

　　就算睡眠质量再怎么差，还是要上班的。辛朵难得的化了点妆，让自己看起来神采奕奕。

　　一进警局就看到不好的消息，昨天刚放出去的那个嫌疑人今天已经被人发现横尸接头，安静的躺在马路中间。尸体状态和其他被害人完全不同，非常惨烈。

　　辛朵到现场的时候扒开了无数层围观人群才挤进去，秦南已经戴着手套在查看了，辛朵远远的看了一眼，觉得快要窒息。又想到秦南是这方面的专家，便躲到一边干呕了几下。

　　没吃饭倒也方便，吐都吐不出来什么东西。苦味在嘴边徘徊了一阵子，旁边递来一瓶水，辛朵转过身，看到秦南浅卡其色的大衣衣角在风中摇动。

　　“谢了。”辛朵接过来灌了两口，然后把瓶子握在手里，转身向尸体走去。

　　方林正在和法医讨论什么，看到她走过来：“辛辛，死亡原因是猛击，身体多处受到致命打击，无法判断具体哪一处是致命伤。被害人资料已经查出来了，十八岁，无业，靠点小偷小摸为生，因为和地痞那些流氓有点渊源，但我们调查了下，似乎也没有大仇。最主要的可能还是……”

　　方林的目光沉了沉，辛朵低下头看了看尸体，昨天还鲜活的生命今天已经腐朽。她站起身来：“很明显是对警方的挑衅，昨天这个人刚进了警局，今天已经被杀害，手段残忍，可见凶手对警方有着很大的恶意。能抛尸在此，肯定是深夜活动，调查录像，在之前我给你们的查找资料上寻找有没有昨天擅自离岗的员工。”

　　米乐和方林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秦南，秦南微微一笑：“我赞成你们辛队的观点，不过还有一点。”

　　辛朵叹了口气：“秦专家，您有何高见？”

　　秦南转身上车，对辛朵说：“我和你们辛队再去一个地方看看，晚上回来我们开个会，嫌疑人基本就能定出来了。”

　　辛朵看了一眼从一上车就开始散发“我很酷炫不要惹我”气息的秦南，觉得很忧郁。

　　“秦南，我是很忙的。”

　　“不巧，为了破案，我也很忙。”

　　让辛朵有些惊讶的是秦南带她来的是一家城边的化学药品生产厂。这家厂房已相当靠近郊区，由于污染很大，最近面临倒闭的危险。

　　T市是座大城市，小到化学作坊，大到化学试剂生产厂应有尽有。辛朵虽然知道有圈定的嫌疑人在这座工厂，但这样突然拜访难免显得突兀非常。

　　大概是因为效益不好，工人在听秦南说是要来进货一批化学材料的时候有些吃惊。然后将秦南和辛朵领进经理办公室。

　　经理看上去已经五十岁出头了，样貌憨厚，像个老实人的模样，看到秦南和辛朵进来，走上前来和秦南握了握手：“这位先生和小姐不知道是要买什么化学材料？”

　　秦南表情矜贵：“王先生您好，其实是这样，我在网上看到了你的公司转让告示，为表诚意，今天便带我太太过来，想要和您洽谈具体事宜。”

　　辛朵一听他这话顿时一愣，但想到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发作。按照秦南的性格，这样说必定是有原因，她笑了笑，附和道：“是的先生，不知您是为何要转让公司呢？”

　　王经理看他们好像是真的来买公司，叹了口气：“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化学品市场不景气，我也快要养活不了我的员工了。不如换个人接手公司，看看能不能带来点新气象。”

　　秦南低头看了看辛朵，像是亲昵的摸了摸她的长发：“不过为什么王先生在告示上写希望是夫妻来合伙经营这个公司呢？”

　　王经理笑道：“这个公司是鄙人和我的妻子当年一起办的，现在我的妻子已经走了，我也没有家人了。所以也想找一对夫妻继承我们当年的愿望吧。”

　　秦南笑了笑：“王先生，我带了合同过来。你可以先看下，不过签约之前我想先看看你们公司的仓库和生产地。王先生不会不同意吧？”

　　“哪里哪里，应该的。我叫人带你们过去看？”

　　“也好，不过您方便一起去么，有些公司的细节我想问问您。”秦南拉住辛朵的手，被辛朵狠狠瞪了一眼也没有松开。

　　这是间老公司，厂子很齐全。辛朵被秦南抱在怀里，其实逛得不怎么舒服，浓重的化学药品味飘进鼻子里，熏得她快要呕吐。

　　“秦先生，您太太似乎不太舒服啊。”

　　王经理停下了脚步，看着秦南和辛朵。

　　秦南安抚的抱了抱辛朵：“被我惯坏了，闻不惯这里的味儿，娇气得很。前面那几个仓库是……”

　　王经理笑道：“那几个是废仓库，已经不用很久了。”

　　秦南理解的点头，又对王经理说：“对了，化学公司有国家管制的化学试剂，你们放在哪个仓库呢？接手公司前我想核对下数量。”

　　大概是做惯了老实人，王经理脸色有些变化，很快又变了回来：“秦先生，这个恕我不能同意，除非签了公司股权让渡书之后才能……”

　　“哦？是不能同意，还是不敢同意？”秦南温和的眉眼收敛起来，“您的弟弟拿走了那么多化学药品，现在和管制的数量已经完全对不上了吧。”

　　王经理没有想到秦南会突然发难，脸色苍白：“不……没有！你胡说！你是没有根据的！我和我弟弟都是老实的生意人！”

　　“可是你刚刚才说你已经没有家人了。”辛朵眼神凌厉。

　　方林带着特警赶了过来：“秦专家，我接到您的短信就过来了！这是搜查令，王明朗先生，我局受批准搜查您的公司管制药品是否合格，请您行个方便。”

　　王明朗做最后的挣扎：“数量……数量是对不上，我，我拿去做了点小生意。”

　　秦南抿唇：“王先生，死者全都是死于氢氰酸中毒，只要核查了你仓库中的氢氰酸数量，你根本没有回转余地。不如老实交代，你弟弟呢？”

　　这时候正逢有人推门而入，看到一屋的警察，那人几乎脸色突变，看着王明朗：“老板……明成昨晚开始就不见了……”

　　8.

　　王明成的失踪变成了打垮王明朗的最后一根稻草，辛朵看到他眼里飞快闪过的绝望和痛苦，最后他答应和警察回到局里。

　　秦南的画像没有错，犯人王明成十六岁的儿子因为一起校园暴力事件而过世，妻子最终没有能熬过儿子离开的打击相继病逝。剩下王明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

　　哥哥王明朗看他可怜，便给他资金让他开了一家化学品公司，没想到王明成已经心理变态，化学公司的存在更是让本就化学专业毕业的他插上犯罪之翼，等到王明朗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王明朗想趁着警察还没有抓到凶手时为弟弟洗脱罪名，急于抛售公司，却没想到反而成了秦南手中的把柄，一败涂地。

　　农夫和蛇的故事，可怜的农夫因为从犯罪即将入狱，而蛇还在逍遥法外。

　　王明朗的妻子听闻消息哭着跪在警局门口，告诉警察一切都是王明成的过错，求警察放过王明朗。

　　秦南走出警局的时候看到辛朵走过去想扶起王明朗的妻子，却被恶狠狠的推开：“你们这些警察是非清白不分，活该孤苦一生！”

　　辛朵被推到在地，手上破了一块皮，她苦笑着想站起来，却痛苦的发现扭到了脚。

　　秦南走过来，颀长的身影站在王明朗妻子面前，面色倨傲：“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丈夫帮着他弟弟害死了那么多条人命，且不说罪孽深重。我要是你，至少先去找个不错的律师，少判几年是几年。”

　　然后他抱起辛朵，语气里少有的带点怒意：“我带你先去医院。”

　　9.

　　医院仍旧是浓重的消毒水味，医生帮辛朵正了正骨：“没伤到骨头，我开点药，回去抹上，十来天就好了。”

　　“哦……”辛朵怏怏的点了点头，“要一周这么久啊……”

　　医生斜了她一眼：“一周那是快的，”说完又看向秦南，“你是这小姑娘男朋友吧，帮她上完药之后给她揉揉，好得快。”

　　秦南接过药方，严肃的点头。

　　第二天辛朵便老老实实的呆在了家里，送她回家的时候秦南面无表情毫无压力的登堂入室，任由她送客送了千百回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什么时候这家伙变得这么不识趣？

　　辛朵捂着被子伸着脚丫子让某人给她上药，尽量尽量不让自己被眼前暧昧的场景影响，但秦南的声音就是不停的往耳朵里飘：“药上好了，不要动让它晾干，下地要拄拐杖，晚上我们喝骨头汤。不要把头埋在被子里会缺氧的……”

　　辛朵拉起被子一个猛子扎起来：“秦南！”

　　秦南表情依旧很平静，只是眸子里带着些温和：“恩？”

　　“没……没事了！”辛朵重新又一个猛子扎回了被子里。

　　在刚刚坐起来的那一瞬间，辛朵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那就是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办法，抗拒秦南对她的好。

　　他的温柔就像是慢性毒药，她一点点啃噬，最后沉沦。

　　秦南站起身，将辛朵的被子拉到她的脖子位置放好，又用软垫把她的脚和被子隔开距离。然后他垂首在辛朵的额前落下一个吻：“朵朵，我这次来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我要和你在一起。”

　　辛朵闭眼装作没听见，自然也没回答，她听到秦南关门的声音，然后又听到自家大门落锁的声音。

　　10.

　　辛朵有时候不得不哀叹自己时运不济，如果是她腿脚都好的时候，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兴致勃勃出门吃个饭就被人绑架了。

　　关键绑架她的人她还特别面熟，昨天还在警局见过照片，简直做梦都记得。

　　做警察这职业，其实就是脑袋挂在脖子上过日子，多挂一天是一天。辛朵早就想开了，可是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要死的这么窝囊。

　　那间公司的仓库里，辛朵被绑在椅子上一边思考怎么逃出去，一边听王明成讲他的犯罪经过。从他儿子的校园意外，讲到他害死了他儿子学校的老师，又讲到他和苏茴犯罪的过程，讲苏茴因为害怕他谋害秦南竟然愿意为他担了所有的罪名。

　　然后他转过脸露出诡异的笑容：“辛朵，你知道么？苏茴死的那天也告诉了我一件事，我害死的那两个学校的老师，就是你的父母。”

　　“杀人偿命，我的儿子在学校死的冤啊！他们活该！”

　　辛朵顿时觉得四肢都没有了温度，她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已近癫狂的男人，突然觉得一阵压抑的疼痛从内心最深处传来。就像是一只手狠狠的搅着五脏六腑，让人没办法呼吸。

　　最深重的痛是什么，是明明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疼痛。却在不经意的某一个瞬间，被人将疤口连根挖开汩汩的冒血。

　　那些被她狠狠留在昨天的曾经像是洪水一样淹没她的意识和坚持，辛朵觉得天旋地转，看着那个男人拿着一支药剂向她走过来的时候也没有挣扎。

　　“知道为什么那些死的人都不痛苦吗？因为他们睡着了呀，睡着的人怎么知道什么是痛苦？”

　　所以，睡着了，就不会痛苦了么？

　　可是辛朵在睡着之前分明看到了秦南，他像是王子一样抱住她，和以前一样漂亮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他张着嘴像是对她说什么，可是她却怎么都听不到。

　　听不到就听不到吧，辛朵从来也不是个多执着的人，她努力呼吸了几口气，傻兮兮的笑了笑，说话也不利落：“其实……你昨天表白，我听到了。当时没回应你，挺后悔的……秦南，下辈子你别像之前那样对我了……”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觉得……我真的过得挺苦逼的……秦南，如果有下辈子，你早点对我好吧……”

　　11.

　　他们说，我叫辛朵。

　　以前是个警察。

　　很厉害的警察。

　　有一次为了破案被犯人灌了什么不好的药，脑子坏掉了。唔，也不算坏掉了吧，就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破案了。

　　不过也还好啦，有个对我很好的人，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去哪里也都会带着我。

　　他说他是我丈夫，叫秦南。

　　他说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一起，但有一次他不小心把我弄丢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他说他不会再弄丢我。

　　他说，他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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