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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踪
这仿佛是一种宿命，徐敏不过微微用力，轻轻一推，便把自己推到了前世那个徐敏的道路上。
彼时的徐敏并不知道，将来等待着她是什么，只是年少的人啊，总是信心满满，无所畏惧。
徐敏刚刚走出宫门，便见着宫门外候着的锦衣卫镇抚使陈春轩，东厂提督太监魏良。
魏良虽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公，却一脸笑眯眯，见人三分笑：“徐姑娘，喔不，应该是徐大人，恭喜恭喜，女子出仕，即便是宣宗朝也很不容易的！”
是的，大齐并不是没有女子出仕的先例。在宣宗一朝，便涌现出大量的女官，如布政使来歌芳，江南道御史贺九笙，苏州知府葛思徽，工部侍郎王希如。
宣宗一朝，女子出仕者多达二十九人，朝中六部九卿，地方督抚，也不乏女子。
究其根本，无非是当时宣宗多病，命其嫡长女昌平公主监国。昌平公主监国二十余年，开始大批提拔当时的女官。只是昌元公主最后死在了宣宗前面，并没有当成皇帝，这大齐宣宗朝的女官，也就成了昙花一现。
锦衣卫镇抚使陈春轩道：“徐大人，陛下吩咐锦衣卫东厂配合你，不知道是不是先去北镇抚司提审陶濬宣？”
徐敏还没开口，魏良便连连点头：“是极是极，这文渊阁一案，关键全在这陶濬宣身上。”
陶濬宣又是什么人？徐敏对案情一无所知，谦虚道：“我是外行，二位都是行家，当然还是听你们的为上。我对案情一无所知，不知道能不能先看看卷宗。”
虽然并不知道广德帝为何要徐敏来主审，但是徐敏这样的态度，陈春轩是很满意的。
陈春轩点头：“案件卷宗全在北镇抚司的衙门里，劳烦徐大人跟本官走一趟了。”说着转身要走，见魏良跟着，不容拒绝道：“陈公公还是把宫里的这摊事查清楚吧，北镇抚司的事就不劳烦您老人家了。”
这话实在是不客气，像是在吩咐下官一般，说得魏良一愣，干笑：“是是是，那宫外的事全仰仗陈指挥使了。”
陈春轩不答话，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态：“徐大人，请！”
徐敏不知其中缘故，向魏良略微拱手，向宫门走去。
宫门处，早有一队锦衣卫候着。见陈春轩领着个小姑娘出来，都是诧异。
陈春轩没有多余的话：“徐大人还是坐我的轿子吧！”又把一锦衣卫拉下马，自己骑了上去，吩咐：“回衙门。”
大人？徐大人？一个小姑娘居然被自己家七爷如此礼遇，真是怪事。
东长安街，朝廷衙门聚集之地，官署遍地，北镇抚司衙门便建在此处。
徐敏挑开轿帘，道路宽阔，青石铺地，人迹也稀少。大多是一些身着青袍的低阶官员，想来普通的老百姓是不会到北镇抚司衙门附近的。
关于北镇抚司衙门，朝中有俚语——即下镇抚，魂飞汤火，惨毒难言，苟得一送法司，便不啻天堂之乐矣。
意思就是，一旦下了北镇抚司，魂飞魄散，惨绝难言。若是侥幸移交去了三法司，便好似进了天堂。
可见北镇抚司的大名，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青墙高瓦，黑漆大门，无一不彰显着此处的恐怖。北京城即便是文武官员，到了此处，也是避而远之。
北镇抚司衙门六间大门，此刻全都打开，左右两尊汉白玉石狮子。
徐敏仆一下轿，便见中堂已经摆好了香案烛台，这是要宣旨的意思？
陈春轩拱手：“请徐大人宣读陛下旨意！”
不知为何，这个陈春轩屡次对徐敏释放善意。徐敏会意，拿出袖子里的圣旨：“有旨意！”
陈春轩带头跪下，后面哗啦啦跪下一票人。
徐敏打开圣旨，站在香案前，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着行人司行人徐敏全权查办文渊阁之案，锦衣卫、东厂一应有司，务必配合协助，但有推脱违抗，以此案同谋论处。钦此！”
按理说，这道圣旨是给徐敏的，并不是给锦衣卫的，是不需要宣旨的。但是这样一来，便让人清楚了徐敏的身份，这是陈春轩的好意。徐敏心里这样想。
陈春轩验看了圣旨，仍旧交换给徐敏：“徐大人，您先去看卷宗。我去诏狱里瞧瞧陶濬宣？”
徐敏点头：“好！”
陈春轩叫了身边锦衣卫小旗：“领徐大人去签押房瞧案件卷宗，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向来桀骜。只是上下尊卑规矩极严，见陈春轩七爷如此礼遇，便也多了三分小心。
那锦衣卫小旗领了徐敏去签押房，卷宗还没有完善，就这么放在书案上。
锦衣卫小旗道：“徐大人，文渊阁一案的卷宗都在这儿了，您慢慢瞧。”屋内昏暗，又点了蜡烛。
徐敏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便道了声多谢，坐到案前，细细看了起来。
冯修文初见嘴唇青黑，徐敏判断是中毒。
锦衣卫的仵作验尸，也的确是先中毒而亡，这才割下首级。
锦衣卫搜查了冯修文的宅子，发现冯修文此人很是清贫，家中摆放着两具棺材，一为老母亲，另一具则是他夫人，已经死亡半月有余了。只是今年天气寒冷，尸身尚且没有腐败。
巧合的是，他的夫人也是死于中毒。
至于，另一个关键人物——陶濬宣，乃是天师陶文仲的独孙。经过锦衣卫的比对查证，冯修文手里那枚玉佩的确是去年广德帝赏赐给小阁老崔凤磐的那枚陆子冈的玉佩。
只是，三个月前，崔凤磐与陶濬宣宴饮，期间打赌，以此玉佩为赌注，输给了陶濬宣。
徐敏心里更疑惑了，按照朝廷的规矩，官员父死母丧，必须马上上报朝廷丁忧，回乡守制三年。这个冯修文，一不发丧，二不入土为安，更不向吏部呈文丁忧——实在是令人费解啊！
徐敏瞧得专心，抬起头来：“我要见见这个陶濬宣！”
那锦衣卫小旗笑：“徐大人，你还是别去了。锦衣卫的诏狱，神鬼尚且退避三分。你要瞧了，免不得晚上做噩梦。”
徐敏冷声道：“我从不做梦。”
锦衣卫小旗讪讪：“那行吧，徐大人您跟我来。”
锦衣卫的诏狱布放严密，几重牢门，建在地下。
甫一靠近，便闻浓重的血腥气，霉臭味儿。那锦衣卫小旗咚咚砸门，那黑铁门上边开了个小窗口，露出一张脸：“验牌！”
那小旗一边拿出腰牌递上去，一边抱怨：“我说，我这张脸你是不认识啊？”
里边的接过腰牌，道：“小燕哥，这是规矩。”瞥见徐敏，笑：“小燕哥，您这是什么兴致，还带个姑娘来诏狱？七爷可在里边呢，您别往枪口上撞。”
那小旗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忙打岔：“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这位是钦差徐大人，还不开门。”
七爷领了位女钦差的事，片刻之间早就传遍了北镇抚司整个衙门。
徐敏听得一阵机械转动，里边的门便打开了。那个口无遮拦之人弯着腰，道：“小人无状，请钦差恕罪。”
徐敏见他连跪也不肯跪，只弯腰做做样子，道：“免了吧！”
这样过了三道关口，血腥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阴冷。
这个地方常年暗无天日，不见阳光，饶是徐敏披着斗篷，也觉得阴冷。
牢房两边偶尔有犯人伸出手，大呼：“冤枉啊！冤枉！”
徐敏吓了一跳，望过去，只见披头散发，不见真容。
那小旗取了随身的鞭子，随手胡乱鞭打，便打得那人满地乱滚，边打边骂道：“胡一清，你活腻了，就跟小爷直说。拉到雪地里冻死了，也不过了一个庾死。”
这样的冬日，那犯人也不过一件乌黑的单衣，他爬起来，愤恨道：“我乃大理寺卿，朝廷九卿，尔等犬牙走狗，焉敢侮辱斯文？”
这话引导众人哈哈大笑，一人道：“胡一清，你少说也关在这儿三年了，脑子还这样不清楚。大理寺卿？哈！诏狱里关过的国公阁老不知有多少，你一个三品官儿，永定河里的王八也比你体面。”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徐敏回想起梦中情形，前世那个徐敏也是死在锦衣卫的诏狱之中，心下戚戚，不忍再听下去，径直往前走，走到尽头，便是刑讯的地方了。
这是锦衣卫的刑讯室，夹棍，镣铐，刑具琳琅满目，一一陈列，为的便是还未受刑，便叫犯官胆怯三分。
堂下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衣着华贵，脸若金纸，不见人色，满头大汗，瑟瑟发抖，想来是已经受过刑了。
见徐敏进来，陈春轩拱手：“徐大人。”
徐敏问：“这就是陶天师的独孙陶濬宣？”
陈春轩答：“是，不过嘴硬，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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