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归

　　景礼见他眼睛都红了，心疼的往他那边靠了靠。

　　武成低着头，眉头皱起，燃起的火堆映得他整个人更为凝重。半晌才听见他低低的一句：“不在了”

　　宋南行一愣，一时也品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他安慰自己这些年，反正也习惯了……可是愣的时间越久，越发生出心慌和空落落的意味。

　　景礼有点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武成没理她，看着宋南行：“没人跟你提过你父母吗？”

　　他摇摇头。

　　武成倒是愣了。只听宋南行问道：“你认识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他答：“很多年前，我是你父亲的部下”

　　武成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十年前，大晋辅国将军宋望明，你的父亲。”

　　“那几年大晋派兵西征，将军死在攻打夷族的战场上”

　　“你母亲在生下你后去世，他们葬在大晋西北的边境。”

　　宋南行喃喃道：“那为何从未有人提起过他们？为何无人告诉我？我母亲，又是谁？”

　　辅国将军战死沙场，但在大晋无人提起，无人赞颂，无追封，无谥号，甚至连他的亲子，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武成不再回答他的问题，道：“你身边这个姑娘，我会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会有人来接她走。但是你，自己决定。”

　　宋南行和景礼一愣。“你要放我们走？”

　　武成点头，“虽然打发那两个人有点麻烦，也可以试一试”

　　“你可以回长安，有东陵的庇佑，你这一生可以安享尊荣。现在，你自己选”

　　他不肯详尽的告知一切，让南行自己选择，要不要去探寻父辈的往事。宋南行沉默，许久才小声道：“王爷也没有问过我，想不想知道父母的事情”

　　景礼一直看着他没说话，有些路是得自己选的，宋南行只有十岁，但他从来不是一个性格懦弱心志不坚的孩子。

　　她听见宋南行坚定道：“景姐姐，你见到王爷，替我告诉他，南行要去父亲坟前磕头进香，暂时……不回长安了”

　　景礼道：“你相信他？”

　　她转而看向武成，“我们如何相信你？你是宋将军的部下，那便是大晋的兵士，会为何会在这儿？成彦和周和又是什么人？你若是带南行去见父母，好好说不行？要用绑的？绑就绑了，又说要放？而且……”，她看向宋南行，“你若想知道，也可以去问王爷”

　　武成笑了，“小姑娘脑子倒是动的挺快”，他摊摊手，“信不信由你们，你留在大晋会知道些什么，离开会知道些什么，内容会否相同，我不能保证。你和我们走，往后是生是死，我也不能保证。”

　　“至于我为何在这里，大抵是心中不服吧”，他淡淡道。

　　也不知道武成用了什么方法说服成彦和周和放她走，又或许是也没谁在意她在不在吧。一介毫无用处的市井女子。

　　景礼躺在一处河边，心里默默自暴自弃。出一趟长安城，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经历，倒也不亏？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也算是有了一点波澜罢！

　　自那夜宋南行还是选择跟武成走后，他们又走了三天的路程，不过这一次，被打晕的只有景礼一人。
　　宋南行一路也沉默了许多，景礼又劝了两回，最后自己都觉着没意思。

　　罢了罢了，是生是死，都是自己选的。

　　一个时辰前景礼被武成摇醒，耳边有潺潺的水声。睁眼一看，身处一处葱翠的山谷中，鸟语花香，只有一条清澈的长河蜿蜒出去。左右看看，只有他一个人。

　　武成道：“你留在这里，待会有人来，你便说要去启宁村，找一个姓高的女人”

　　景礼惊道：“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坦然点头，景礼不敢相信：“那要是有歹人怎么办！什么姓高的，倘若有十个八个姓高的，我找谁？！来的人不知道启宁村怎么办！”

　　“这方圆几里，群山之中，就启宁一个村子。至于倘若有十个八个姓高的，你要找的那个你一看便知。”

　　说完不管景礼怎么叫，头也不回的几个腾跃，没影了。

　　景礼气的都不知该如何反应。这人脑子里的水，比这河里的都多！

　　她又躺了一会，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女子惊呼声：“哟！谁家的姑娘，怎么躺这了？”

　　来的人还真是启宁村的人。围着她热情非常。

　　一听她孤身在此，还要找人。一群女人衣服也不浆洗了，二话不说带她进了村子。

　　村子倒是离这儿不远。不大，居群山山坳之中，环境清幽，良田，村舍，翠木，繁花。格外的宁静安平。

　　“这儿可是很少有外人来呀！”

　　景礼跟着她们进村，发现来来往往的，田里劳作的，要么是中年妇人，老妪老翁，要么就是青年男女和幼童。总觉得差了一群人。

　　这群妇人的丈夫。

　　她心里隐隐觉得奇怪，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村里的人热情非常，淳朴的像不谙世事，听说她要找高氏，叫她等在村口，便把村里几户姓高的人家都叫了来。

　　她等了一会，身边围的人越来越多。但都面目和善，问她是来做什么的，景礼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说自己从长安来。

　　正在说话，忽听外围有人笑道：“芸娘来了？”

　　这些人似乎对芸娘颇为友善，一群妇人都围着她说话。景礼费力拨开人群探头看她，眼睛微睁，瞬时明白了武成为何说她一看便知。

　　她衣着干净整洁，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在一群乡下妇人中，仍旧太显眼了。

　　她有一双月牙眼，笑起来温温婉婉，皮肤白净细腻。待人接物自有一段风华气度，虽然年华故去，但丝毫不让人感叹美人迟暮，只会让人不禁回想她年少时，该是怎样的容色倾城。

　　这样的女子，和这样无人僻静的村落，格格不入。

　　“高家小子许久没回来了罢！我家小子还问呢！”

　　“哎呀桓哥儿是做大事儿的，哪能成日在这呆着呢！”

　　景礼听见她们说话，一惊，高家小子，桓哥儿？高桓？！

　　芸娘柔声道：“桓儿快回来了吧，我也不大清楚呢，我也是管不着他了”

　　景礼盯着芸娘猛瞧，越看越觉得她和明齐眉目相似。可是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东陵王爷生母贵妃高氏，薨于成德四年，圣上感其伴驾多年，追封贞静皇后，葬入献陵。

　　不可能吧！

　　景礼起先不可置信，却越看越觉得心内的激动渐渐消弭，转而觉得，就芸娘这个气质，不是宫里尊养出来的，还能是哪儿？

　　“这小姑娘，长安来的呢”，有人指她。

　　芸娘闻言缓步走了过来，见了呆愣愣的景礼摸了摸她的乱发，笑道，“小姑娘是找我的吗？”

　　她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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