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城内百姓看到鸡头银甲的柳一心带着粮草而来，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一个个却也热血沸腾夹道欢呼起来。城门上偌大一面战鼓，杜青身着银色战甲，头戴红缨银盔，甩开了膀子敲的正带劲。戴珧抬头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柳一心伸手绕过她的脖子，用手掌捂住她的嘴，柔声呵斥：

　　『行军打仗乃是生死之事，极为严肃，杜青再好笑也不可以在鸣金收兵前当众而笑。否则被人看来，有扰乱军心之嫌。前线打仗最忌讳两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临阵脱逃和嘲笑杜青敲鼓。』

　　戴珧不服气又心虚，那个杜青敲战鼓的分明是柳一心现场编出来的好吗。柳一心在军营临时占用的高平府衙安排粮草一事，戴珧看着渐渐转黑的天。蔡重晋还未回城，杜青的战鼓敲了一下午，越敲越带劲，丝毫不带休息的。也不知道战事如何胶着，两个时辰都双方一次也未曾收兵。戴珧在府衙粮仓门外，抱着双肩坐立难安又开始急的转圈。若不是柳一心提前交代过，进了高平也不许私自离开她半步，按照戴珧现在的性子早就自己跑上城楼观战——这还得多谢柴丝言。

　　『柳将军，你好了没啊？』柳一心拿着粮草账簿一车车的仔细清点，戴珧这么一催，她偏偏又故意清算的更慢了些。上了城门楼不比在府衙，柳一心自己还好说，但如果戴珧万一出什么岔子，蔡重晋、杜青、柴丝言可是排着队的等着生吞活剥了她。这个责任太重大了，还是让戴珧留在府衙安全。

　　『不过也是奇怪，天都快黑了，蔡将怎么还不回城？』

　　『禀告柳大人，午时汉军张远威突然调转带领五万东军直攻高平而来。辽耶律齐本已被蔡将军逼退至高平城外百里，却突然反扑。两军前后夹击而下，蔡将军目前已退至城门下。』

　　柳一心被人当众噎了这么一下，更加不敢带戴珧上城楼了。原本还在纳闷呢，今天杜青战鼓气势如虹，一副视死如归的悲怆之意，原来快死了的是蔡重晋。戴珧闻言只愣了一秒钟，柳一心还噎着呢，她就敢甩开众人奔着城楼就撒丫子跑。

　　『快，追……追回来。』柳一心一下子话都说不利索了，又不敢撇下粮草不管。只怨恨自己方才非要装腔作势的慢慢来，这下傻了吧。派了四五个去追，柳一心赶紧三下五除二的弄完手头上的事情再去追。等她赶到城门口的时候，戴珧正在跟守门的侍卫纠缠。柳一心这才敢站在原地喘了口气，走上前去拉着戴珧就要往回走。戴珧死活不肯，堂堂将军夫人顺势就要往地上坐。柳一心赶紧双手抱住她往上提，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的僵持起来。柳一心索性将负气的把戴珧重重的摔倒地上，吼了起来。

　　『你乖乖回去等着不好吗，都打到城下了，你知道你上边有多危险吗，刚上去就让人一弓箭射爆头你信不信。』

　　『那杜青站那么高不也没事吗？』

　　柳一心白眼一翻，懒得再跟戴珧废话，蹲下身来把戴珧往肩膀上一扔。扛着将军夫人昂首阔步的朝着府衙走去，刚到府衙后方便传来战况。双方鏖战一日，如今已经鸣金收兵。蔡将已回城，耶律和张远威驻扎在高平城外五十里处。

　　『双方伤亡如何？』柳一心问道。

　　戴珧迫不及待抢白：『蔡将军可有受伤？』

　　那报信的军士一愣，颇有些狐疑的细细打量了面前这个貌不惊人又打扮奇怪的小矮子，决定先不理会她。回禀柳一心说：『回禀柳大人，蔡将军原本只带了两千骑兵追击耶律，利用地势大挫耶律齐五千骑兵。后被张远威夹击，导致双方伤亡惨重。将军回城时只剩下几十散兵，吴、范二将军在阵亡。』

　　『那蔡将军可有受伤。』戴珧听那人絮絮叨叨说了半晌，一个字也没听明白。着急的上前紧紧抓住这人摇晃起来，那将士先是一惊，接着不耐烦的把戴珧双手打掉，一把推开几米外。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跟个娘们似的，那上战场打仗能不受点伤吗？这点小伤对将军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你在这里叫叫嚷嚷大惊小怪的做什么。我看你穿着怪异，说话做事有没有章法，怕不是这里有问题吧。』将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伸长舌头瞪圆了眼睛。柳一心横着就是一脚踹过去，指着戴珧对那人说道：『说什么呢，这是蔡将军夫人。快回答他，蔡将受伤了没。』

　　那人一听戴珧是蔡重晋夫人，立马露出了了然又崇敬的眼神答道：『夫人还请放心，蔡将军只是受了些轻微的刀伤，现在正在军中诊治。』

　　正说着，蔡重晋缠了一身的白布风尘仆仆的就回来了，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跟柳一心确认粮草的有无问题。

　　接着对戴珧和柳一心说道：『赵光被刘旻的左路军牵制住了，赵老将军已经临时调派五千人给杨大人，赵老将军也会亲领三万将士于三日后抵达高平。』

　　柳一心叹一口气，面如死灰的接着说道：『所以，这三日里我们只能死守高平，三日之后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

　　屋内突然一片沉重的死寂，这是戴珧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靠近的气息。她虽然依然没听懂发生了什么，但至少知道了，如今蔡重晋犹如困兽，靠不足八千的兵力死抗对方五万大军。戴珧根本不知道，若是高平城破，右路军将权限溃败。到时候张远威只需稍作休整，就能直击汴京而去。

　　『你们打了那么久，对方到底伤亡多少？』柳一心冷不丁一问，接着蔡重晋放声大笑着回答她说：『耶律齐那小子的五千骑兵几乎被老子全歼，杀了个精光。你是没见着他带着十几人逃跑那狼狈样，还是老子太大意恋战追了一百里。根本遇不上张远威那小子，害我那二千将士受了伏击才伤亡惨重……不过那小子也没有讨到什么好。老子在三十里外的老虎山抄小路绕回去杀了他个回马枪，那一下起码干掉那老小子五千步兵。』

　　戴珧看着蔡重晋兴奋的比划，背后一处绷带裂开，暴露出夹带着皮肉和着血的伤口。她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蔡重晋怀里，说道：『如果早知道打仗节奏这么快，又是这样一个血肉横飞的样子，我当初宁愿死在汴京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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