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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犯险
楚玄璎的手指止步于距离虫子不到一寸的半空当中，张溯不知何时冲过来拦腰半托起楚玄璎将她往身后扔去。奚羽在极短的时间内已草草用白骨布置出一个抵挡虫群的阵法，满头大汗地将楚玄璎拉到阵法里：“快来快来。”
张溯随后也跟了进来，一把拦住又要冲出去的楚玄璎，急道：“你想干什么？”
楚玄璎指了指被困在阵外的虫群，理所当然道：“捉虫啊。”
倒不是真的相信帮张溯拿到滕黄蛊后他就会帮她逮住阮成渊，而是想赶紧依约帮完他的忙，然后断绝和他之间的所有联系，离他越远越好。她总觉得张溯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张溯蹙眉问：“你就这样去捉？”
楚玄璎没什么感情地冷淡道：“我又不怕它。”
张溯似乎并没有察觉出楚玄璎语气中的疏离，仍旧带着些许无奈地失笑道：“那是蛊，不是毒。我带来驱虫的药粉都不管用，你想用什么来克制它们？”
楚玄璎止住意欲向前的脚步，挑眉道：“可是你找我来，不就是为了抓它？”
张溯哑然，难得认真地解释了一次：“我是想让你帮我捉它不假，可也并非必须。滕黄蛊拿得了就拿，拿不了就算了。而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自己也很怕虫子，不然你那手也不会抖得那么厉害。记的当时我问你，肯不肯为我闯龙潭过虎穴，你是怎么回答的？咱们现在并非绝境，还不至于要以身犯险。”
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张溯的话，黑色小虫一层叠一层疯狂地向掉落在外的火把上涌去，转瞬便将所剩无几的木棒啃食得一渣不剩。
张溯看了看脚边这没有太大抵抗能力的白骨堆，费劲吞咽了一下口水道：“好吧，情况好像挺紧急的......”
张溯确认楚玄璎没有再往外冲的意思后才转头问奚羽：“这阵法能撑多久？”
奚羽定睛望了眼不远处此起彼伏的虫群，又侧耳听了听，紧张道：“大概还能坚持半柱香左右，不过也不是什么办法也没有。”
张溯忙问：“什么办法？”
奚羽指了指被安置在一旁的黑衣伤患，迟疑道：“滕黄蛊以血为识，只要把这位姑娘丢出去引开它们，我们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
楚玄璎惊愕道：“姑娘？！”
奚羽惭愧地垂下头，万分地不好意思：“嗯，是姑娘。”
两人话没说完，便见张溯俯身抱起那个被他亲手救下、丝毫没有抵抗能力的弱女子往虫群那边走去，打算明哲保身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楚玄璎吓得连忙拽住张溯：“你想干什么？”
张溯理所当然道：“保命。”
楚玄璎：“用这姑娘的命换我们的命？”
张溯失笑：“楚兄怎么这会儿怜香惜玉起来了。莫非你和她认识？”
楚玄璎莫名其妙：“你都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人是张溯救下的，她连姑娘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认识？
张溯底气十足：“这就是了，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她和我们既非亲非故，又素不相识。用一个陌生人的命，换我们三个人的命，难道不应该吗？”
楚玄璎说不出话来了，但她的手依旧没敢放开张溯。她太相信她松开张溯的一刹那，对方便会毫不留情地将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子扔出去喂虫子，从而来换他们三个人的命。
仿佛很有道理......却也丝毫没有任何道理。
楚玄璎沉默半天才坚定反驳道：“不行，这样是不对的！”
张溯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楚玄璎。
“就算以一换三，听起来很划算，但是你这样和直接杀了她有什么差别。还没有尝试过别的方法，怎么知道我们不能四个人一起活下来？”
楚玄璎并非什么圣人，没有她嘴上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她杀过人，知道杀死一个人是多么的容易和简单，更知道被杀的人濒死时是多么的无助与绝望。
“她该不该死，由她醒来后自己选择。”而他们，没有权利去决定别人的命运。
昏迷女子可以死于伤重不愈，甚至可以死于清醒后自己选择的舍生取义，但却决不能死在他们私自决定他人生死的卑劣行径当中。
没有人，可以随意拿捏掌控别人的生命！
她无力更改自己的，所以要尽可能挽回别人的！
楚玄璎忍下情绪激动，扯了扯张溯的袖子，终于一改之前的淡漠，乞求似的沉声开口：“让我试试。”
张溯终究还是妥协了，将手中昏迷的女子重新放置在地上，说道：“你想怎样，我帮你。”
“好。”楚玄璎踮脚，示意张溯低头，附耳过去低声道：“只要——”
然后猝不及防的，点住了张溯的穴道。
楚玄璎淡淡道：“只要你待在这里，我说过我能应付。”言罢又警告地瞪了眼想偷溜过来帮张溯解穴的奚羽，冷冷吩咐：“想活着就看好他们，小心误伤。”
奚羽忙不迭地点着头。
楚玄璎从昏迷女子身上扯了块血布条，定了定神，然后便抬脚迈出几近沦陷的白骨迷阵。几乎是生平第一次将轻功施展地如此淋漓尽致，楚玄璎穿花绕树般掠过虫群，将手中的血布条从虫山虫海中一拂而过，将它们引诱到投下月光的石缝下面。
石缝离地四人高，她能跳两人高，再用血布条包住石头向上扔去，只要准头够好，就能借石缝引走大半的虫群。
张溯当时说她真正的武器不是“轻珑”，的确很有眼力。在暗卫营摸爬滚打许多年，她其实并没学到太多本事，但是有一样本事却是练的炉火纯青——就是暗器。她几乎可以把身边的任何东西当做武器，只要能扔，就可以在她手中变成一件兵器。
楚玄璎从引诱到爬墙再到扔东西基本一气呵成，血布条顺着石缝一飞而出堪称相当稳准。只是那些虫子也并非完全没长脑子，一大部分跟着血布条从石缝蜂拥而出，另一部分则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楚玄璎这个捣乱的活人。
索性楚玄璎也豁出去了，天下最毒的蛊都在她身上了，还有什么蛊能伤得了她？
于是她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俨然一副慷慨就义的形容。但手心里滚烫的汗水却真实地出卖了她。
不是不紧张，不是不怕死。只是即便自己冒险，也不能白白让无辜的人牺牲。何况谁又能保证那些滕黄蛊吃完昏迷女子后，不会继续去攻击他们？倒不如提前拼一拼。
“唔——”楚玄璎一声闷哼，脚上好像被虫子咬了一口，紧接着便有一双胳膊从她背后迫不及待地、有力地抱住了她，整个人紧紧地贴在她身上。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确定地用头蹭着她的颈窝，死死地不肯松手。
楚玄璎浑身一僵，整个人立时变成了一块木头，连脚边黑压压的虫群什么时候蜂拥四窜消失的都不知道。
她心里还没察觉出什么味道，心跳却已是全然乱了。那一下，她仿佛隐隐地感觉到，就算这个人再危险，她恐怕也摆脱不掉了。
“张溯？”她僵硬地唤了一句，却被对方恶狠狠地堵住话音：“你闭嘴！”
楚玄璎抿了抿唇，有些不悦地想要挣开他，却被对方越抱越紧，仿佛要将她勒死在怀里一样。
张溯开口，语气是隐藏不住的怒意：“不许动！”
楚玄璎那一下也不知是怎么了，真被震慑的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张溯一言不发地抱着。
奚羽浑身上下写满了两个大字“多余”，于是识相地滚去一边查看昏迷女子的伤势了。
过了很久很久，张溯才嗓音沙哑地开口说：“别说一个人，就算一百个、一千个，只要你没事，又算得了什么。”
张溯喑哑的声音穿透黑暗清晰地传到楚玄璎耳里，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丝毫反应不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基本听得云里雾里的。在对方松手时，只一脸茫然地向前看着，隐约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张溯自嘲般地苦笑道：“我和一个傻子说这么多做什么......”说再多，她也听不懂，只把他的好心全都当成了驴肝肺。
他蹲下身，检查了下楚玄璎鞋上的血洞，然后不由分说地将楚玄璎抱起来放到一个石台上，以牙还牙地点住对方的穴道，命令道：“待着别动。”
她倒是想动啊......楚玄璎一脸惊悚地看着张溯脱下她的靴子，她的袜子，用手帕仔细给她擦拭伤口，然后上药......
于是她又不争气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干——”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又被张溯不耐烦地出手点住哑穴，淡淡道：“闭嘴看着。”
楚玄璎的整张脸都凝固在一个近乎狰狞的表情上。
张溯的药上的十分仔细，不仅帮她包扎了伤口，还顺手帮她活络开脚上的筋脉，最后有意无意地在她脚心上扫了两下，楚玄璎登时便难过地哭了出来。
她......到底做错了啥啊？
她想捉滕黄蛊有错么？她救他们有错么？他不千恩万谢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如此虐待她......
张溯迟迟不肯放过楚玄璎的脚，眼看着楚玄璎又要无声泪奔，奚羽突然低低地唤了声：“二公子——”
张溯手上的动作立刻止住，眼神瞬间变得阴鸷起来。楚玄璎努力转动眼珠随着张溯的目光向下看去——一看之下差点没两眼一翻吓晕过去。
就在她的衣角上。
一只漏网的黑色蛊虫正趴在那里仰头静静地注视着她，见她低头，还兴高采烈地扭起屁股和她隔空大眼瞪小眼地对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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