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湖我没闯懂

作者:碧海朝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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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不慎


      楚玄璎再出去时正好赶上赤龙寨几位当家的议事,索性她也不是特别想去找蛊虫,便决定偷摸过去听听墙角。

      她驾轻就熟地翻上赤龙寨议事堂的房顶,小心掀开一块青瓦,然后堂而皇之地向内偷窥。出乎她意料,里面人有点多。

      楚玄璎大胆猜测他们是为了四当家蔡芳意外被杀一事。果不其然,坐在位首的绯衣男子虚虚靠在扑满狐裘的座椅上,脸色不太好看地问道:“蔡芳被谁杀的?‘彩袖’那老太婆?”

      下面赶紧有人站出来,畏畏缩缩地禀报道:“应该不是。玉钟夫人杀人只用针,四当家是被人用一把匕首刺死的,好像,和血梅堡有关。”

      “血梅堡......嗬!有意思了。”绯衣男子一口气没接上,不住咳凑起来。可嘴角眉梢分明又微微翘起,仿似在笑。只是他这笑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欢快,反而十分妖冶。

      “吩咐下去,加紧丹药的炼制,务必在中元节前把所有事情办好。蔡芳的事情老三去追查,实在没有结果就暂时放到一边。”

      绯衣男子吩咐完便披上狐裘离开了。

      楚玄璎看了看绯衣男子单薄瘦削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怎么看怎么觉得绯衣男子好像比自己还娇弱。

      要是没认错,这绯衣男子大抵便是赤龙寨大当家阮成渊。虽然张溯说阮成渊手无缚鸡之力,但楚玄璎打从心底里觉得一个能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当上头头,还把自己养父整的那么惨的人,不该不会武功。

      反正楚玄璎有些忌惮他,跟踪时愣是没敢靠的太近,还特意等阮成渊进房间一段时间后才又照搬套路上房偷看。

      结果这一看可不得了,她发现阮成渊房间里不只他一人,还有个和他一样穿的如烈焰般火红的妖娆女子。那女子老实规矩地站在阮成渊身后,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脚尖,好像在等着领骂。但阮成渊并没说什么,两人静立无言,外加一个僵在屋顶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楚玄璎,气氛一时诡异微妙得很。

      许久之后,阮成渊才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还没抓到人吗?”

      红衣女子低低地答了一句:“对不起......实在没办法,我也可以——”

      “闭嘴!”阮成渊突然语气不善,指着房门厉叱道:“出去!”

      红衣女子没有多言,垂头默默地退了出去,离开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暖手炉轻轻放在桌上。

      阮成渊对着暖手炉出神很长时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书架前踌躇许久方才蹲下身打开一道暗门,闪身钻了进去。

      阮成渊的房间里居然有密室!会不会滕黄蛊正养在他的密室里面?

      楚玄璎把眼睛撑得老大,整个人绷成一条蓄势待发的弦,一瞬不瞬地盯住密室方向,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也便在那一刻,一股熟悉的味道从密室内逸散着飘了出来,精准地落入楚玄璎的鼻子里,在她那根紧绷的弦上重重一弹,让她立时断了线。

      密室门很快便合拢,阮成渊也彻底消失在她眼前。刚才看到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只有那淡淡的味道如跗骨之蛆萦绕在她鼻尖,让她心跳都一时静止。

      这味道......和压制她身上蛊毒的灵药味一模一样!她闻了八年,绝对不会认错!

      莫非赤龙寨竟和她身上的蛊毒有关系么?

      楚玄璎被惊得六神无主。她没想到她心心念念找的线索竟来的这样快,快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直接冲下去闯入密室抓阮成渊逼问?还是从长计议?

      楚玄璎心事重重地回到山洞,想隐晦地找张溯商量商量。可没想到,就在这个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张溯和奚羽竟然双双不见了!

      原本落脚的牢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一道道笔走龙蛇的划痕在微弱火光下异常狰狞地叫嚣。

      “张溯?奚羽?”楚玄璎四处叫了几声,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怎么会突然不见的?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谁发现了他们?

      天色已经黑了下去,此刻楚玄璎纵然再大条的神经也难免在这漆黑如死的山洞里感到有些怕了。

      她硬着头皮高擎火把向山洞深处找去,火光基本只能照清她脚下很有限的一块地方,几乎每往前前进一步都极大地挑战着她的忍耐力。

      她突然想起张溯教她唱的那首小调,便也壮胆似的学着哼唱起来:“薄薄酒,胜茶汤。粗粗布,胜无裳。丑妻恶妾胜空房......”

      可惜楚玄璎的声音有些发飘,在黑暗中像鬼嚎一样,回声一道道传回来反而有种百鬼夜哭的恐怖感,吓得她不得不放弃这个壮胆的方法。

      “木头脸保佑,木头脸保佑——”楚玄璎改用自言自语壮胆大法,哆哆嗦嗦地小步向前挪动。

      “张溯?奚羽?还冒气不?冒气就说句话!别吓我啊!”

      楚玄璎刚说完,山洞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挲声。很远,又很近。像从她脚下传来,如千万冤魂在齐声呜咽。

      “张溯?”楚玄璎以为他们遇到什么危险,忙加快脚步向内走去,结果没走多久便走到了山洞尽头。

      晦涩难辨的摩挲声还在,而且更加清晰了些。楚玄璎附耳在墙上,竟好像听到有许多人在说话。你一言我一语,乱糟糟的。

      莫非墙那边是冤魂们在开大会?

      “想什么呢......”楚玄璎反手掴了自己一巴掌,将自己从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扇醒。

      哪里有鬼?肯定是人!墙壁后面这么多人,多半是他们一直没找到的关人的牢房!张溯和奚羽定然是发现这个才会莫名失踪的。只是他们两个不会如此不自量力地冲过去救人了吧?

      还真是有正事不干,净没事找事......

      楚玄璎提起火把,将尽头墙壁仔仔细细地审视一遍,发现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竟然有迹可循,仿佛依照奇门遁甲之术雕刻而成。

      楚玄璎饶有兴致地蹲下身,捡起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好半天,然后没什么意外地发现——

      她果然对此术一窍不通。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找到哪一处才是破阵关键。因为有一处石棱明显比周围矮了一块,看样子像被外力搓平,而且还搓的不尽完全,像是急中所为。这搓痕的手法她恰好也认得,正是张溯和她过招时曾用过的“过桥分野”四式之一。

      张溯干的?他们究竟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总归记号都给她留了,不按也没什么其他路可走,何况让她孤身一人在这山洞里心惊胆战等一晚上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楚玄璎理所应当地一掌拍在阵眼上——

      事实证明,就今年而言,在倒霉一事上无人能出她之右。

      墙壁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方式打开,反而脚下突然一空,她毫无预兆地失力掉了下去。

      掉下去的那一刻楚玄璎才反应过来,墙壁上的标记实在太刻意了。不是前人留下坑害后人的陷阱,就是提醒同伴此处有坑。

      或者如张溯后来解释,不舍得楚玄璎一个人在上面寂寞,特意留下标记诱她下来一起团圆。

      楚玄璎原本以为,自己这次不摔成缺胳膊断腿,也得落个遍体鳞伤。幸好陷阱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深,她还没来及放声大叫便已轰然落地。

      楚玄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心如死灰。还没来得及好好感慨一下人生,便被横空而来的两双绿油油大眼睛吓得险些丢了魂。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便无比欠揍地响起:“不枉我中招前特意留了标记给楚兄,楚兄果然配合得很啊!”

      楚玄璎从地上捡起跟她一起掉下来还万幸没被摔灭的火把照去,面前的果然是张溯和奚羽。

      奚羽有点看不下去地接道:“二公子对人示好的方式还真是特立独行。”

      楚玄璎被摔得七荤八素,一时间并没听懂他两人是什么意思,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如何掉下来的,只心急如焚地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张溯和奚羽互相对望一眼,纷纷向楚玄璎抛出一个内涵丰富的微笑。

      原来他二人在楚玄璎走后便闲来无事地往山洞里乱转,转着转着就发现了那道暗藏玄机的墙壁。奚羽一时好奇,便随手破了个阵,没想到按下阵眼后竟直直向下坠去,张溯为救奚羽也不小心跟着掉了下去,怕楚玄璎回来后找不到他们,还非常贴心地在千钧一发之际给楚玄璎留下个记号。

      张溯还煞有其事地感慨了一句:“好在苍天有眼,这么快就让楚兄找到了我们。不幸中的万幸!”

      楚玄璎方才回过味来,明白了自己此番掉坑全是败张某人所赐,一时怒火滔天,却又拿张溯无可奈何,只好隐忍着从地上拾起块石头狠狠向头顶砸去:“这什么破机关!逗人玩一样!”

      弄那么复杂结果就是为了让人破解开后掉下去摔死?

      奚羽反应极快地躲避开弹射下来的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机关必然有它的用处。楚兄回头看看身后就知道了。”

      楚玄璎听从奚羽的话下意识回头一看,还没等看明白就吓得炸毛一般窜了出去,恰好被张溯当空拦住圈在怀里:“怎么楚兄?害怕了?”

      楚玄璎还没站稳便踉跄着推开张溯:“谁......谁怕了!”

      不就是一堆死人的骨头吗......啊啊啊娘的!她的身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尸骨啊!

      楚玄璎刚才只顾着看前面,并没有留意到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居然躺了这么一排东倒西歪的白骨兄弟!

      张溯见缝插针地嘲笑了楚玄璎一嘴,被她目光闪烁地瞪了回去。

      奚羽目不转睛地盯着满地白骨,言语中露出些许不合时宜的兴奋来:“这些尸骨原本散落得到处都是,我和二公子嫌它们碍眼才把他们移到阴影里。这些人看起来并不是被毒死,或者死于利刃。而且每一具尸骨都变形得非常厉害。二位要不要猜一猜,这些人是怎么死的,这里又到底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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